《岁岁年年常相见》盛浅予

25、第二十五章

　　午膳是一齐安排的，各屋的人都汇聚在了一起。

　　“严嬷嬷，这几日小女承蒙您教导，要劳烦您多多费心了。”餐桌上，温庭先行起身替严嬷嬷斟了杯酒，身后的如小娘也复站了起来，满脸堆着笑容。

　　严嬷嬷耳鼻观心，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同温庭碰了一杯，“温大人事务繁忙，抽空还为儿女之事忧愁，实属不易。不过这府中之事有大娘子操心，温大人也可少费些心神，专心处理公务便好。”

　　说完，仿似无意的觑了如小娘一眼。

　　温庭瞧向如小娘，她此时还没有眼色的杵在那儿，他的脸色立即沉下来，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她立即面容尴尬，解释道：“妾身想着，同官人一齐敬嬷嬷一杯才是。”

　　温庭将酒杯掷下，怒斥道：“这院中之事何时轮到你来操劳了？大娘子还未声张，你一个妾室倒起了闲心。棠儿规训这几日，你也莫要出来了，在屋中好好反省几日。”

　　她此时挂不住脸，尴尬的摩挲着掌中的酒杯，硬着头皮说道：“官人教训的是，是我此番唐突，叫嬷嬷见笑了。大娘子，妾身知错了。”

　　温夫人得了便宜，转而端庄对严嬷嬷说道：“后院的人不知规矩，嬷嬷莫要计较才是，我府中的姑娘要劳烦嬷嬷费心教导了。”

　　“我自是尽心尽力的，”严嬷嬷这时才饮了酒，又转头同温庭说道：“这宅中之事若安置不妥，便是衰败的开始，大户人家没落都是从里面开始的。温府家大业大，莫要摔了跟头才是。”

　　温庭这时才有了笑意，软了声道说道：“嬷嬷一番话便叫我不胜受用，妾室管教不善，让嬷嬷见笑了，嬷嬷所言我自是谨记于心的。”

　　这一番管教后院的手段叫旁人都叹为观止，无需开口，只需一个眼神便叫旁人心生惧意，叫别人替她收拾了去。也让姑娘们见识了她的雷厉手段，规训时再不敢自作聪明，并且替大娘子收拾了后院的人。

　　一顿饭，吃的大家都克制了些。

　　午后休息的时候，温夫人十分舒爽的坐着品茶，她不无感叹道：“严嬷嬷一个眼神就叫官人收拾了那个贱人，昨日也叫我在院里重新立了规矩，让这对母女都受了教训。但又有理有据，叫她们也不得不服，嬷嬷的手段果然了得。”

　　“可不是嘛，昨日四姑娘刻意想要拉拢冯姑娘。先是在她面前摆了一副懂事的大家闺秀形象，又在廊上故意挤兑咱们姑娘，我还寻不到错处去摆正她。倒叫严嬷嬷给了理由，让她也收敛了些，阴差阳错的替咱们姑娘出了气。”王妈妈又添置了些热茶，“今日又替大娘子收拾了后院，她们此番定是不敢再闹腾了的，若有下回咱们也学学严嬷嬷便是。”

　　“她还挤兑阿梨？不知深浅的玩意儿。”温夫人听见这话手中的热茶也搁置了下去，倒没看出来她还有这个胆子。

　　“大娘子放心，云溪采莲护着，咱们姑娘自是没事的，不过让她得意了一番便是。”听完王妈妈的话温夫人才复放心，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料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一个庶女如此心比天高，事事都想要压嫡女一头，也不知陈芙如是怎般教导的。自己不无规矩，连带着生的女儿也丢人现眼。”

　　“这两日叫她们得了教训，往后就该明了自己的身份了，主君那边心里也有数了不是。”王妈妈笑着宽慰道，“这府中还是大娘子当家做主的，主君近日也不宿在后院，老夫人又已不在，这管家权任是天塌了也落不到她手里去。只要主君不偏向于她，这府中又没有可替她们撑腰之人，那还不是都大娘子说了算。”

　　“你这话说的倒叫我心里极为舒坦，”温夫人这时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气，她啜了口茶说道：“这陈芙如，本就是老夫人为了贴补自己娘家而塞进来的，这些年也未曾叫她们院里受委屈，却见她们气焰愈发嚣张。让她们知晓收敛也好，省得惹我心烦。”

　　“自是了，院里给三位姑娘规训的房子已然收拾出来了，大娘子尽可放心。”温夫人点点头，这几日的规训她不打算出面，否则另一个又要说有失偏颇了。

　　下午间，三位姑娘极其守时的坐在屋内等候，端坐成一排，见严嬷嬷过来便立即行礼问好。

　　严嬷嬷摆了摆手，才复开口：“今日我们先学些宫内的礼仪，这入宫第一次会见，见着贵妃、娘娘、殿下、皇上，皆要行大礼。若要你起身作答，谦逊些将头低下，行常礼即可。我先示范一遍，等下你们做一遍给我看看。”

　　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严嬷嬷的仪态，从行礼到坐下皆有板有眼、一气呵成，严嬷嬷这时示意她们三个照着做一遍。走到温梨若跟前时，戒尺拍了拍她的腰，厉声说道：“腰肢儿更软些，头抬低一点，是了，保持这个姿势不动。”旁边的冯闻燕听着严嬷嬷脚步声离自己更近心惊胆颤的将腰又低了一些，严嬷嬷戒尺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腰别挺得这么直，又不是罚站。”

　　瞧见她仍然低不下去，掐了把她的腰，才终于勉强的弯了下去。

　　冯闻燕紧张的维持这个姿势不动，严嬷嬷才复满意，到温棠若时，她立刻表现的端庄知礼，好让严嬷嬷能夸赞下她。但严嬷嬷只是瞧着她点了点头，并未随她的意。

　　“都起来吧，”严嬷嬷坐下喝了口茶，她们起来的时候感觉腰都是酸的，却也不敢露出任何不舒服的神色。

　　这时几个丫鬟端来了几盘小食和几杯热茶，每人位子上放了一杯，她们皆不敢动等着严嬷嬷的指令。严嬷嬷这时才说道：“若进了内殿，皇后娘娘要留下你们用饭，这筷子的夹放、茶水的入口，都有讲究。你像这样，”严嬷嬷用筷子优雅的夹起一块小食，接着用攥着手帕的手微微遮挡，待食物入了口才细细嚼咽，吃罢以后又不动声色的用手中的帕子微微擦拭了下嘴角。

　　整个过程优雅又端庄。

　　严嬷嬷搁下那筷子，瞧向她们，“你们且试试？”

　　温梨若刚拿起筷子，严嬷嬷就说道：“三姑娘的手要轻些，莫要当作自己家来了，再做一次试试。”

　　温梨若于是又放下那筷子，左手攥着袖角，右手斜着轻轻捏起那副筷子，夹了块小食，左手遮挡微微张口，缓缓嚼碎咽了下去。又用左手攥着的手帕擦了擦嘴，整个过程看起来还算优雅。

　　但严嬷嬷还不满意，叫她多练几次，等下再来检查。

　　轮到冯闻燕时，她实在做不来这种繁琐的动作，光拿起筷子这一步就被严嬷嬷拿戒尺打了好几下。她战战兢兢的攥着袖角，轻轻捏住了那副筷子，又去夹那小食，动作大了些严嬷嬷的戒尺就又落了下来，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重做。”

　　那一个时辰便光练习夹菜的手法了，但打，有了教训必当长了记性，冯闻燕最后做的整个流程终于让严嬷嬷点头认可了。

　　严嬷嬷的眼睛又落在温梨若身上，她方才所练的整套流程行云流水，优雅而标准，她这才认可的点了点头。

　　轮到温棠若时，她故意夹菜的时候不用心，想要嬷嬷多指点一番。但严嬷嬷只是瞧了瞧她的动作，漫不经心的说道：“方才我瞥见四姑娘夹菜的过程并无纰漏，这一会儿功夫便就做不好了？想让我细心教导，先把莫须有的心思收一收，我年纪大了，容易疲累。若这几日教不了什么东西，连累了两位姑娘入宫后犯错丢脸，我这日后京中便不必出现了。”

　　温棠若此刻十分尴尬，她本就是得了大娘子首肯才能来这儿学习的，若叫大娘子知道此事将她赶出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而且严嬷嬷这话一语三关，既提醒她莫要忘了教导两位嫡女为主她只是顺便得了机会学习，不要自作聪明；又暗示了她若影响两位嫡女被人耻笑，不光整个温府受了连累，她想要借此攀附高门的心思也要就此破裂。

　　她立即起身行礼致歉，“嬷嬷，我知错了，是我不知深浅。”

　　严嬷嬷却不领这份歉意，她平静说道：“此次是四姑娘犯的第二次错，昨日犯错四姑娘得了教训，今日便又重蹈覆辙。这今日如何责罚，四姑娘自己说吧。”

　　温棠若柔弱的将手伸了出来，咬着牙说道：“就请嬷嬷罚我戒尺，我甘愿受罚。”

　　“昨日的巴掌都未得教训，今日区区几下戒尺又如何能让你彻底长记性。不妨这般吧，后面的规训，你且去门外听着，也算是责罚了。”温棠若听到这番话立刻慌张起来，她眶中含泪隐忍说道：“我知错了嬷嬷，莫要罚我出去。”

　　严嬷嬷攥着那方戒尺瞧着她说道：“那不若，叫大娘子过来吧。这宅中之事，我说了也不算的，不如叫她过来主持公道。”

　　温棠若紧紧攥着身下的裙摆，隐忍的行了礼，低着头说道：“我知罚嬷嬷，便不必请大娘子过来了，我这就出去。”

　　“两位姑娘也听着，算是一起受教了。”听了严嬷嬷的话，她们端正的应了声是，便是大气都不敢出。

　　温棠若站在门外也未离去，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怎能就此错过。严嬷嬷若无其事的端起丫鬟新换的茶杯，又复说道：“这宫中饮茶，你端着的手要同胳膊平齐，像这样，”严嬷嬷端着茶杯，掀起杯盖推了下热气，又拿到面前轻轻吹了口气，小口啜了口茶水。然后才将杯盖置于杯上，轻轻掷于桌面。

　　温梨若照着样子端起茶杯，严嬷嬷严厉说道：“三姑娘动作过于散漫，放下重做。”

　　温梨若立即放下了那茶杯，又重新拿起，反复几次之后才得严嬷嬷点头。光这一套喝茶的动作又复教了一个时辰，举的她们胳膊酸痛才复让严嬷嬷满意，出去的时候都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她们浑浑噩噩的走出去，温梨若直到回到屋中才复放松下来，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冯闻燕也是一样。胳膊酸痛的连筷子都复拿不太起来，云溪心疼的将饭喂到她口中，轻声说道：“严嬷嬷果然是极其严厉，一套动作也让姑娘练了许久，不愧是从宫中教养出来的人。这每一步动作皆有讲究，难为姑娘受苦了。”

　　旁边的冯闻燕吃着贴身丫鬟双喜喂的饭，无奈的说道：“我一个将军之女，在严嬷嬷面前竟大气都不敢出，足以说明这宫中有多可怕。这个什么宴会之后我可不要入宫了，还要时刻注意仪态动作，累都累死了。”

　　温梨若这时疲惫的摆了摆手，示意不吃了，用罢热水之后便直接栽进了床里，闷着被子睡了过去。身旁的冯闻燕也是收拾妥当之后，跟着她一起闷着被子睡了，两人都觉着累极，话都不想说。

　　“大娘子，今日听说四姑娘又被嬷嬷责罚了，叫她站在外面听呢。这回去的时候，脸都是黑的，瞧着也不复往日的神气。”晚膳时，王妈妈幸灾乐祸的将这则讯息说与温夫人听。

　　温夫人听罢也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这后院的人还是应当叫严嬷嬷来训导，我瞧她在的这两日就将她们收拾的服服帖帖、都未曾敢言的，倒是叫我又复树立了威信，轻松就拿捏了她们。”

　　“可不是嘛，要我说这严嬷嬷实在是手段了得，得此一事，后院的人更是将大娘子尊于首位的。”王妈妈瞧着现下这般实在是为着大娘子开心，不开口不出面就收服住了这些人，可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经此一事，严嬷嬷彻底树立了严威，府中人无有不钦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