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说我们在一起》庾楼月

23、二十三

　　二十三
　　两个人并不等于我们。
　　…………………………
　　“我不爱你了。”
　　若悠没再看尹乐阳一眼，她没有一丝勇气回过头来看他。她看着车外的阳光从枝桠繁盛的树枝间投射到地面，一点一点的光点杂乱的映在地面上，像是繁星点点投射在天空中的模样，真像是银河。若悠总觉得奇怪，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管怎样刻意的寻找，不管怎样耐心的等待，总是看不到这样的风景。而此刻，当她背离自己的心，将一切往深渊推进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

　　若悠觉得这一刻过后，真的会回不去了。即使在三年前的那一夜，自己狠心地说出了分手，狠心地放任尹乐阳一脸不信，也从未将这五个字说出口。若悠现在想来自己那个时候还在为彼此留有后路，她不能说爱，也没有对尹乐阳说不爱，而今天她终于将自己拖入了没有出路的死巷。若悠突然想起了两人第一次看到的初雪，自己被尹乐阳半骗半哄地讲出了那三个字。他一阵偷笑，抱起一脸错愕的自己，他说：这句话我可是录音留证了，你想都别想收回。那一刻的尹乐阳，眉眼明朗，只在自己面前露出少有的孩子气的耍赖，她真想回去看看他。

　　尹乐阳看着若悠的侧脸，柔和的线条，白皙的皮肤，直挺的鼻子，微微翘起的嘴唇，还有耳边一缕碎发，这一切都似乎与多年前坐在自己身边的若悠一样，唯有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车外的风景，似乎再也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尹乐阳只觉悠悠长长的过了很多年，而自己没有一句话来反抗五个字在这一刻的真实。

　　“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
　　尹乐阳像是在询问若悠，又像是根本没有期待她给出答案的自言自语。他只是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兜兜转转的他以为自己走了很远，他去了美国，时常在假期一个人全世界旅游，他还以为自己走得够远了，远到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面对一场重逢。可是当若悠站在自己面前，他才知道绕了那么远结果又回到了原地。尹乐阳的心苍凉得像是经过了一场暴风雨，终于平静下来，回头望去早就满目疮痍。

　　若悠听着尹乐阳的话悲从心生，她觉得鼻酸得紧，随时都可能流出泪来。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再吃东西的若悠胃里开始翻滚着。正在若悠不知说什么好时，若悠期盼已久的电话终于响起。她匆忙地从手提包翻出手机，郑基浩三个字赫然显示在手机来电显示屏上。

　　“基浩，你已经来接我了吗？”
　　“这里是哪？”
　　“好像是清屏路，那条林荫道。嗯，我们上次经过的郊区。”
　　“嗯，我等你。”
　　若悠只专注于接电话，连半分眼神也不敢分散到旁边。她早就应该断了最后的念头，何须让别人逼着自己做最后的整理，让两个人再痛一次。

　　尹乐阳在旁静静听着，一句话都插不上。他回望自己一路艰辛，如何走到这里。他看了一看身旁一脸温柔讲电话的若悠，她对着另一个人说：我等你。原来是这样，即使他与若悠再像从前一样停在在原处，而“我”和“你”两个人加起来再也组成不了一个“我们”。他和若悠已经独自以“我”和“你”生活了太久，而最悲哀的是他清晰地知道，若悠身边早已有了另一个人，这个人被若悠那么轻易地叫作了“我们”。

　　尹乐阳想起自己无数次从美国微冷空气中的醒来，屋内的陈设都与以前的家差不多，所以大概会有几秒钟他分不清自己在何处，厚厚的窗帘挡住了阳光，他也分不清清晨或黄昏。他默默地坐起身，屋子空荡荡的，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他总是会有一段时间的错乱，还以为自己叫一声若悠，她就会从客厅跑进来，问自己是不是又做噩梦了。空气里的暖气一点点在流失，他只觉得越来越冷，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他只觉得身边什么都抓不住。

　　“接我的人马上到了。你先走吧。”
　　若悠一手打开车门准备要下车，在郑基浩来之前，她想好好哭一场，在这四下无人的林荫道上，她想肆无忌惮地哭一场。

　　“我陪你最后一段吧。”
　　尹乐阳用力拉住正准备下车的若悠，若悠手臂一阵吃痛。她回过头来，看着尹乐阳语气哀切，眼神全是真切，若悠觉得自己一颗心只是不断往下沉，她想着：最后一段，真是最后一段了。

　　两个人也并不说话，只是安然地坐在车内。以前的两人，即使只是通过电话联系，也能滔滔不绝地说几个小时。可现在，隔着三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若悠耳边传来敲击车窗的声音，她转头看去就是郑基浩熟悉的脸。她匆忙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尹乐阳也跟着下了车。

　　“尹先生，谢谢你昨晚送若悠去医院。”
　　郑基浩轻轻搂着若悠的腰，露出少有的笑意，低头看了若悠一眼，然后抬起头对着尹乐阳表达感谢。

　　“不用。那我先走了。”
　　尹乐阳看着若悠在别人怀瑞安静不说话，旁人替她谢谢自己的帮忙。他觉得这像是一场荒诞剧，那曾经是自己的位置，那曾经是自己的台词，而此刻，自己尴尬地站在原地，甚至说不出自己的身份。

　　“嗯，下次我和若悠请你吃饭。”
　　郑基浩客套地与尹乐阳寒暄，倒真像是尽责的男友的模样。
　　“谢谢你。”
　　若悠第一次直视尹乐阳的眼睛，心里千言万语，吞吐不及，最后只幽幽地道了声谢谢。

　　尹乐阳听到若悠的道谢，却越是满脸悲切。他想起自从和若悠在一起后，她从不对自己道谢，那是她奇异的处世法则中很重要的一条——不对亲密的人客套感谢。他记得自己因不满若悠的说辞而嬉闹着让她跟自己说谢谢时，若悠一脸无惧，满脸天真地说：如果哪一天我对你说谢谢了，你就不是我的尹乐阳了。所以，你这辈子别想听我说这两个字。

　　尹乐阳还以为若悠所谓的一辈子就真的是漫长的一生，原来他们都错了。

　　郑基浩和于若悠看着尹乐阳的cayman呼啸而过，转眼就消失在路口。若悠这才觉得脚下一软，没了力气。幸好郑基浩早有察觉，一把扶住往下滑的若悠。他看着怀里的若悠满脸苍白，嘴唇被咬出了血丝。郑基浩一慌，赶忙招呼司机把车门打开，想马上送她去医院。若悠却并不迈动步伐，只是眼神迫切地盯着郑基浩。勉强顺了几口气，这才问出口：“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报社那边高助理已经处理好了。”
　　郑基浩不知道她原是担心这件事，他心中愈发觉得拿不准若悠。看她眼里尽是担心，他心里竟是不忍。

　　郑基浩的话刚落音，若悠就觉得全身瘫软下来，像是大学的某一次的体育考试，跑了整整三千米，终于到了终点，尹乐阳站在终点张开手迎接她，她咬着牙，冲进了尹乐阳的怀里，就失去了所有力气。眼前一黑，若悠失去了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