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说我们在一起》庾楼月

22、二十二

　　二十二
　　那些忧伤如同涨潮的波浪，一波一波地朝岸边打去，而停留在岸边干燥的沙粒渐渐被湿化。像单纯而透彻的幸福被突兀的眼泪的沾湿。幸福如同沙粒被泪水吞噬，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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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乐阳见若悠走过人行道，就下了车，想要搀扶早就精疲力尽的若悠。她脸色苍白，因为一夜未睡，黑眼圈在白皙的脸上更显突兀。
　　若悠见他走来，突然停住脚步。尹乐阳只见她用力摇头，嘴角动了动。尹乐阳就停住了脚步，侧过脸打开车门，回到了车内。
　　她在说：“不要过来。”
　　她在说：“回车里去。”

　　尹乐阳只觉得心里酸苦无比，三年前的两人。在极少几次的出外约会途中，也会遇到突发状况。本来人很少的电影院，不知道是谁认出了尹乐阳，周围的人突然就多了起来，那个时候的若悠站在离尹乐阳远远的地方，他从人群的间缝中看到站在角落的若悠，她用唇语告诉他，她可以自己坐车回去；也或者是他在外地拍戏，几个月没见了，他好不容易躲开了经纪人，在人烟稀少的学校侧门口接她，可是突然人群聚集，他也能看到站在街角的若悠对自己摇摇手，用唇语说她先回宿舍……

　　尹乐阳看着已经放亮的天空，医院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若悠的装扮已经让旁人侧目了。若悠只是低着头往前走，人们倒也没有细看。

　　尹乐阳本有一肚子的问题想细问若悠，但是看着她从上车开始就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就没再说话。

　　若悠本就不是熬夜的体质，一夜下来，父亲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期，她刚放松的身体陷入了疲惫中。当她站在对街看到尹乐阳那辆蓝色cayman，像是回到了几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车里，等着接自己回家。她本想让他先离开，让李哥来接自己。但是当她走过人行道，看着他匆忙跨出来，她倒是急了。他那惹眼的车早就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要是被发现坐在车里的人是尹乐阳，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她赶紧加快了脚步上了车，放弃了叫李哥的准备。若悠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告诉尹乐阳自己要在这里等李哥，他一定不同意，与其两个人在这里起争执，不如在车上好好说清楚。

　　尹乐阳依然越过若悠为她系好安全带，那么近的距离，他甚至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香，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的味道。他又把身上早就邹巴巴的西服外套披在若悠身上，这才安心踩了油门，准备送若悠回家。

　　若悠看着尹乐阳的动作，那么自然，自然得让她错觉自己还在他身边。

　　因为两人各自心思重重，整个车程中并没有多说什么。若悠只是将脸朝向窗外，看着奔驰而过的风景。尹乐阳的车速并不快，徐徐的凉风吹在若悠的脸上，若悠倒是真的轻松下来。此刻，他们不用管世间喧哗；此刻，他们不用担心未来；此刻，他们的存在只为了彼此……一夜没睡的若悠迷迷糊糊的像是要睡着了，她想起父亲的脸，三年前健朗的父亲。在一夜之间由家庭的顶梁柱成为了病床上的病人。

　　记得那一夜，那是自己和尹乐阳分手后的一个多月以后，父母连续几个星期要让若悠带尹乐阳回家吃饭，刚开始若悠还编几个谎话做借口，可是到了父亲生日那天就真的瞒不住了。尹乐阳一向敬重于爸爸，不管他工作再忙，于爸爸的生日这天，尹乐阳是一定赶到的。这习惯还被若悠抱怨为爸爸在尹乐阳心目中的地位比自己还高。
　　父亲生日那天，父母千叮呤万嘱咐一定要把未来女婿带回来见见。若悠一句话也没说，到了晚上一个人回了家。父亲见若悠形单影只，终于将怀疑问出了口：你和乐阳分手了。

　　父亲并不问两人是不是吵架了，他知道两人从不吵架。因为相聚的时间不多，所以即使偶尔若悠闹脾气，尹乐阳也从不计较。父亲正是看准了尹乐阳对若悠的包容，这才许了若悠没有名分与他的交往。

　　若悠一听分手两字，眼泪就下来了。这一个月来，没有从旁人口中听到一次这两个字，因为朋友并不知道她有男友，更不可能知道她已经分手了。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有人那么尖锐地道出这两个字。原来是真的，原来自己真的和乐阳分手了。

　　于爸爸见若悠不说话，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当然了解自己的女儿有多爱尹乐阳，即使偶尔因为孩子气跟男朋友闹闹脾气，也很快善解人意的体谅对方的辛苦。正是因为于爸爸了解女儿的感情，所以才放任了女儿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每次回家，若悠都偷偷地坐车到楼下，站在公寓门口等尹乐阳来了，再一起进门。他知道女儿既担心自己和尹乐阳的关系被发现，又害怕父母为自己的见不得光感到伤心，所以总是装着与尹乐阳一起回来的模样。可是她不知道于爸爸每次都会看到若悠一个人站在公寓门口的身影，他不敢去叫她，也阻止一旁看着心疼的于妈妈去拆穿若悠。于爸爸总是以为等一年，二年，尹乐阳总会找到一个较好的机会让若悠正大光明的站在他的身边。可是，当他看到女儿像是失了魂的伤心模样，这才觉得以前为了女儿所忍受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他顿时怒气中烧，想着若悠为了尹乐阳所付出的一切，更是恨不得立刻打尹乐阳几拳。

　　于妈妈并不知就里，只以为两人吵了架，还在一旁劝慰若悠，让她少闹脾气。于爸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翻出了早就戒了的烟，一根一根不间断的抽着。过了很久，于爸爸像是终于下了决定，突地站了起来。
　　“我去找他。”
　　若悠一惊，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拉住父亲的袖口。语带哭腔地对父亲说道：“爸，别去，你去干吗？是我说分手的，是我要和他分手的。”
　　本还坐在沙发上的于妈妈被若悠这话吓得不轻。“分手？你和乐阳分手了？怎么回事？”
　　于若悠并不正视妈妈，只是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袖。
　　“你到现在还不说真话？”父亲见女儿那模样，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尹乐阳提出的分手，女儿才会被折磨成这样。
　　“真的是我，真的是我说。”若悠见父亲一贯慈祥的脸上露出了怒气，一时慌了神。
　　“我要找他问清楚。”于爸爸并不轻易妥协，只想挣脱若悠的手往外走。
　　“爸，爸，不要，你不要去。我求你了。”若悠边说边哭，见父亲并不为所动，就顺势滑倒了地上，跪在了父亲面前。
　　于爸爸见若悠跪了下来，终于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的表情那样伤痛与恳切，白皙的脸颊上全是眼泪。
　　“爸…是我。是我……不爱他了。”于若悠不知道自己如何说出这句话的，只感觉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句话也抓不住。
　　于爸爸看着于若悠眼内竟是决绝之色，他心疼自己的女儿。从小就爱笑，爱跳，爱唱的女儿，一直是家里的骄傲。所有人都将她捧得像个小公主，若悠小时候特别爱父亲抱着她转圈，所以只要她一哭，于爸爸就算是半夜也会抱着她在小区的楼下转圈。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一定会得到世间最好的幸福，到了今天女儿终于长大了，他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让她展露笑容。他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他只能看着女儿哭泣，他一点都不能安慰。

　　于爸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于若悠，一股气喘不上来，眼前一黑。他多想抱抱自己的女儿，跟她说：没事，爸爸还在你身边。可是，他却觉得身体越来越轻，最后只听到妻子和女儿的惊呼。

　　尹乐阳见若悠侧脸向着自己，睡得并不安稳，还时不时叫着：爸爸，爸爸。他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噩梦。只好将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岔路口，停在原地。他将若悠轻轻地抱了过来，靠在自己肩上，又握紧了若悠的手，缓缓地轻拍着若悠的肩。过了几分钟若悠才慢慢平静下来，靠在尹乐阳的肩头，安稳地睡着了。

　　尹乐阳不敢乱动，只感觉若悠的小碎发拂着自己的脸上，她的发香就扑鼻而入。他微微动了动，这才看到若悠熟睡中的脸，依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细看若悠睡梦中的脸，曾经多少次自己午夜梦回，突然惊醒，摸摸空荡荡的右边，就想起了若悠这张熟睡的脸。可此刻，她明明就在眼前，尹乐阳又觉得没有真实感。他不敢伸出手碰碰她的脸，总觉得会突然消失般。

　　这一刻，美好得不像是真实的。尹乐阳突然害怕若悠醒来，他希望两人就这样依靠着，时间飞驰而过，转眼间两人都已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若悠终于清醒过来，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姿态，霍然抽身而出，端正地坐在位置上。

　　尹乐阳踌躇了半天，像是终于下了决心。
　　“若悠，我们……”
　　“我们不可能了。”
　　若悠马上打断了尹乐阳的话，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而自己不敢保证如果听到尹乐阳讲出这句话，还能冷漠地拒绝他。

　　若悠在心中不停默念着自己对父亲说的那句话，如果这是一句咒语，若悠希望这一刻，这句咒语能帮助自己骗过自己的心。

　　“我不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