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章：聚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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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班车行驶在山路上。天色渐暗，单调的景致让人昏昏欲睡。
“不介意的话。”他忽然开口，拍拍他的肩。夜色在他的肩上泛起一层朦胧的光。
乘着黑，我说道：“那就不客气了，江平同志。”
我特别说了“同志”，仿佛是要划清什么界限。当我干净利落枕上去的时候，脸还是不争气地发烫。幸好天黑不显彩。
其实，我是怕扭捏推辞更尴尬。
一觉睡过去。好久没有睡得这样安心。我做了个梦，梦见方芸长出天使的翅膀，对着我笑。
回宿舍的路上，我依旧沉浸在刚刚甜美的梦中。落下的梧桐叶洒了一地，踩上去发出瑟瑟的声响。我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享受宁静。
宿舍楼下，江平离去。我莫名地回头，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他仿佛知道我在看他，也回过头来。
“程希。”他在不远的路灯下喊我。
我看着他代表回答。
“今天，我很开心。”他的话很轻，却仿佛从最柔软的心底说出来。
“我也是。”我很感激他带给我美好的梦。
收集到数据后，江平熬了几个通宵。我也加紧进度整理资料。
蓝色呼机跳起来：“没睡就过来。江。”
我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他定是忙得昏了头，宿舍门早关了，哪里出得去。我只能草草收拾资料，合衣睡到天亮。
用脑过度，睡得不安稳。一觉醒来再看，五点。背了几个单词，我走下楼去等着宿管员开门。蒙蒙亮的天色，清冷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怔。大门果然没开，我坐在楼梯上等。
安静的空气里，时间慢得离谱。天青色的空气里，人也仿佛停止了思考，成为漂浮在水中的鱼。
终于等到吱呀一声，宿舍门还没全开，我就侧身溜了出来，把开门大伯吓了一跳。
“慢点。”大伯在背后喊。
我头也不回往前跑。我也不知我为什么要跑得如此卖力。
实验楼里只亮一盏灯，突然觉得很心安。我推门进去，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放慢脚步，走过去看他的书桌。一向整齐的书桌却意外的有些凌乱，厚厚的稿纸上满满写着数据和演算。最上方的测算里赫然写着结果。我就知道，他是不会令人失望的。
一本心理学书籍吸引了我的视线，是佛洛依德《梦的解析》。这样入门级的书籍出现在他的书桌上实在稀奇。
随手拿过来翻看，一张相片落下来。从拍摄的角度来看，竟然是张偷拍照。
照片聚焦在一个女孩的侧面上，虚化的白色雏菊花海里，女孩神情很专注。面前是只红蜻蜓，振翅欲飞。若说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那束鬼斧神工的光线。
这束阳光从四十五度角闯入，让红色蜻蜓薄薄的翅翼透明到脉络清晰。仿佛只需一个轻扇，就能实现一个梦想。
这样的光影、角度和色彩，如同爱情，可遇而不可求。
若不是看见照片上赫然出现的署名，我会觉得这仅仅只是熟悉。
“你来了。”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捏着照片的手暗暗收紧。
“你到底是谁？”我第二次问他同一个问题。
“我是谁不重要。”他一定看见我拿着相片。
“这张照片从哪里来？”我下意识咬紧了唇。
他走过来，冷眼扫过相片。
“你认识彭澄对不对？”
“对不起。”他不看我。
“你认识他，认识他对不对？”我拉住他递过水杯的手，摇晃着问他。水洒了我们一身。
他蹲下来听我说。最后，将我的头埋到他的怀里，安静到一言不发。
直到我渐渐平息下来，他才几近冷酷地宣判：“程希，我不认识他。这张相片只是某次影展的作品。你看，它不过是复印件。”
我不看他手里的相片，某个痛处开始觉醒。
他握住我的手，将相片抬到我眼前，微笑着用哄孩子语气对我说：“看看，是不是复印件？你要是喜欢，送给你好不好？”
我低下头，被他这样一说，含着泪笑起来。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他松开手，站起来：“时间还早，再回去休息吧。”
“不。”我擦干眼泪，去桌边拿报告。
“是命令。”他拿出医生的范，把我当病人。
这个想法让我很泄气，我只能离去。关门的瞬间，我忽然回头，对他说：“江医生，你也去休息。是命令。”
他正站着看报告，听见我说话，微微抬头看我，棱角分明的轮廓，在那一刻变得柔和。
我抱着相片不放手，直到睡去，它还在我的怀里。八年来，我偶尔也会想，如果那天他问我第三个愿望，我没有沉默，他会不会留在我身边。那样，我们会不会也能幸福。
我们有多少时光，来不及聚焦便匆忙消散。
八年前转学唯一的好处，就是我可以常常幻想彭澄其实没有离开，只是我不要他了。或者，他离开以后又回来找我，却找不到我。
自尊作祟加上强烈的阿Q精神，让我捱过了一年又三年。直到渐渐去淡忘，刻意去遗忘。我一直庆幸不曾留有彭澄任何的照片，这样我可以彻底地忘记他。忘记他的长相，忘记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也一直庆幸不曾给彭澄任何的相片，免得哪一日被别人撕碎在风里。
唯有忘却，才是解脱。
可是，这张相片却刺痛了我的神经。通过它，我了解到，原来我也曾经这样被他在乎过，爱惜过，甚至是捧在手心，而我却不了解。
这是怎样的一种遗憾，时隔八年才了解的深情。而我，却再也找不到他。即便找到，爱也早不是从前的样子。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闪过通过江平所谓的影展去找彭澄的念头。这个念头，比明前龙井升腾的一抹绿烟消散得更快。
一个消失了八年的人，凭着一张相片。你和他，隔着的是时间。时间的沙漠，早就烘干了所谓的爱。
那所剩无几的一点点眷恋，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似乎都忘记了相片事件。我会常去实验室，过了九点江平就会送我回宿舍。他会在门口的路灯下看我上楼，路灯下他和他的影子都帅得毫无原则。
我和江平常常出双入对，引起大家的猜测。
“没有的事。”面对马黔的追问，我恼羞成怒。
“江大一向不擅长解释，这次也不例外？”马黔笑嘻嘻看江平。
他看着我们，摇摇头继续整理材料。
他竟然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可我倒是对他的“一向不擅长解释”产生了兴趣。
“原来，你常被别人误会。”私下里我问他。
他微微一笑：“看上我了？要不要我告诉你真相？”
被他这样一激，我落荒而逃。
一个人的宿舍，读完文献，我懒懒地趴在桌上休息。天已经开始冷。H城的冬天来得快，阴雨绵绵。天还未黑，已点了灯。
轻轻呵气在玻璃上，一点一拳，就是一个脚丫。一时间无聊，点了一圈脚印。我看着脚印发呆，不知他们会走去哪里。
没有冉染的房间安静得像掉入冰洞，我转身打开walkman，是陌生女人唱着辰墨的词：
无所谓再追问记得这承诺多矜贵
爱重千斤却无重过一个转身失去你
回忆再轻轻不过勾起指头的祈愿
从起点回到原点
无涯路哪一条竟可替我寻回你
……
他果然已经很红，随随便便一个词扔给名不见经传的歌手来唱，也是能红到发紫。这个叫蓝黎的歌手声线很特别，微微暗哑而有穿透力的嗓音在东方很少见。
我坐下来听这首歌。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听他的词，并不算太坏。
电话铃声大作。跑去接起来是冉染。
“大小姐，你总算接电话了。”冉染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不要恶人先告状。是你见色忘友，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这回可真是冤枉。”冉染大声嚷嚷，“我至少给你打了一百个电话。”
“一百个，你少来。”
“我问你，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晚上你去了哪里？”她证据确凿。
经她这一说，我吃惊地发现我竟然连续三天和江平在一起。这一发现，让我也有些惊讶。
“我去图书馆查资料。”嘴快了脑一步，我撒谎了。天知道我为什么撒谎。
“好吧。”她在电话那头笑得灿烂：“程希，明天来这里。明天是我的生日。我等着你。”
“我竟然差点忘记，对不起。”我很抱歉。
大学四年，每年生日都是一场属于我们的华丽闹剧。毕业后，和冉染再聚到一起，还是第一次。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冉染快乐地就像天使。
“好，明天等我。”我没有犹豫答应了她。
次日。实验室。
“你今天心浮气躁，有约会？”江平看着我第三次算错的公式摇头。
“算吧。”我笑。闺蜜的约会自然算。
他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拿过公式开始帮我修改。上次宿舍的撕纸事件之后，我竟意外发现江平是数学高手。
“必须用泰勒展开式，否则就陷入死循环。”他淡淡地说，墨绿的铅笔，削得纤细的笔尖划在纯白的纸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让人听着心痒。我看着公式有一瞬间的走神。
他忽然停下笔看我，目光清冷：“你走吧。”
我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转过头去看他。他微微抿着唇，收起稿纸，揉碎后直接扔进纸篓。
“怎么了？”我问。
精彩的推导一瞬间化为乌有。我伸手去纸篓想拾起纸团。他一把甩开我的手：“你走吧，回来再看。”
他的语意决绝，下了逐客令。
一时间我觉得很委屈，我是怎么惹了他，换他这样对我。
“是你说的，那好，我走。”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主人请你走，你岂能厚着脸皮再坐下去。
我拿起书往外走。急冲冲往楼下跑，一不小心撞到了栏杆，资料洒了一地。该死，栏杆都来找我麻烦。我狠狠用脚踢栏杆，蹲下来收拾。
身边忽然一暖，他也蹲了下来。
“不要你管。”我扔掉他递给我的资料。
真是发了神经，扔掉他的资料还不是要自己一张一张再拾起来。他索性不捡，蹲着不动。
收拾完，我站起来。他却还是蹲着。
我转身，他也蹲着。
我抬脚，却忽然听见他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五十章：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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