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四十八章：新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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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遥远的海潮，面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我有些紧张。遥远的海浪扑打礁石的声音越来越远。猛地一个失重,还是落了下去。我一个激灵，想要醒过来。
“深呼吸。”
是不可违抗的指令。我不敢睁开眼，慢慢调整呼吸。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心跳竟然渐渐平稳下来。
我还是不敢睁开眼睛。但是，能感觉自己不再往下坠，是落在了平稳的地方。我触到了柔软的草地。有手风琴的声音在风中飘，从来没有听过的曲调，缓慢地从树木间歇落下来，洒在落满落叶的地上。我闻到了野菊花的味道在风里。
“你可以看看周围。”指令说。
我尝试睁开眼。就在睁开的瞬间，天忽然黑了下来。原来是大朵大朵的乌云，倾轧得胸闷。
我呼吸再次急迫起来：“乌云，很重的墨色。”
迈开步子，我奔跑起来。猛地看自己，居然是光着脚。再也跑不下去。因为前面是条河。这条河，我在哪里见过。
“有河过不去。”我对指令求助。
“等。”指令气定神闲。
有风，刮疼了我的脸。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也不敢仔细看河两岸高耸入云的山。在高远的天际，似乎随时会坍塌下来。终于，我听见摇橹的声音。
“有船。”我说。
“看清楚船上的人。”指令说。
“看不清。”船上白蒙蒙的一片。
“你可以的，相信我。”指令鼓励我。
在风口上，我冷得打哆嗦。可是，还是看不清。船桨一下一下激打在水面。
“我不想看清楚。”风越来越大，我颤抖着求饶。
忽然，感觉有阳光从乌云中落下，是温暖。
“再努力去看。”指令说。
船终于靠岸。是一条长得离谱的船，尽头站着一个人，模糊到只剩一团朦胧的光影。那一瞬，我仿佛灵魂出窍。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跑过去。
“我做错了事。”另一个自己忽然哭起来。
他帮她拭去泪，语调温暖：“不怕，有我。”
“看见了什么。”指令忽然传来。
“看见我在哭。”虽然不合理，我还是如实回答。
“还有呢？”指令问。
“一个……光影。”我艰难地说。
“继续。”指令显得冷酷无情起来。
我很害怕，看见自己在哭，却必须走上前去看清楚。心跳得厉害，我怕看见自己原来是扑倒在厉鬼的身下。
走到面前，我的头开始晕，胃也难受起来。我居然晕船了。头晕目眩，我趴在船沿上呕吐起来。
一声清脆的叮当声传来，是金属器皿被击打的声音。所有的一切，土崩瓦解。我陷入了混沌之中。
“程希，醒过来。”指令摇碎了梦。
猛地睁开眼，是漆黑的房间。江平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微弱的光线看不出他的表情。我却只是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许久伸出手来，竟然是一身的汗。
“休息几分钟。”他站起来说，话里听不出情绪。
“是不是失败了？”我问他。
“没有这么快，不过已经很好。”他转过身，传来水落入玻璃杯的声音。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说。
他走过来，将水递给我递给我：“和潜意识对话不能急。”
发了汗，感觉有些虚弱，低下头就喝，才触碰到杯子，他的话追过来：“烫。”
索性发下杯子，抬头问他：“可不可以告诉我，上次的事？”
“你很执着。”他微微一笑，却不置可否。
我不确定他会告诉我答案，只能低头小心喝了水，是甜的。
“照片压在绿皮封面下。”他忽然说。
“我根本不记得。”我说，我曾一度以为它丢了。
“我知道。”和他对话有时很有趣，仿佛他总能猜透结局。越是如此，越激发人探究的欲望。
“你怎么知道。”虽然是问话，却用的陈述语气。
“痛苦产生的记忆空缺。”他看着我。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他愣了愣：“什么？”
说实话，看见他也有失算的那一刻，我居然莫名地开心。
“我的病情在你所见的病例中一定不是最典型，也不是最重的，为什么是我。”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合适的疗程，你会知道。”
又是这句话，多少让人失望。却也是这句话，仿佛磁铁一般吸引了我。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甚至分不清是什么吸引了我同意接受治疗。
我再一次在宿舍楼下遇见陈家诺。
“冉染在哪里？”陈家诺一脸的憔悴。
“陈家诺，你死心吧。”我决定代替冉染对他痛下杀手。这样，他才能真正走出去活过来。
“死心？”陈家诺看着我，“我早就死了心。我对她别无所求。”
“那就不要再来找她。她和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要有自己的生活。”我对他说。
“因为我爱她，所以，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可是，她不爱你。”我斩钉截铁地说，“死缠烂打只会让冉染更加反感。”
“不，程希。我一直没有去找过冉染。那天我看见她坐上一个男人的车，我担心她。”陈家诺点燃一支烟。从侧面看这个男人抽烟的样子，其实很英俊。
“陈家诺，她如果愿意告诉你，她自己会说。她没有，只说明你在她的心里没有那么重要。”我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说。
“上次说的事，都是我的杜撰，对不起。”我说。
他低下头，烟灰落下到地上，风吹起，绕着地面打着转。
“我不在乎她过去怎么样，我只要她今后能幸福。”他笑得凄凉。
“幸福不幸福，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说。
他苦笑，下了决心似地说：“随她去吧。只要她幸福。”
他走的也算潇洒。我知道，他不会再来。冉染，你真该死。
项目总算完成了第一阶段，所有实验都设定好。只剩下对实验人群的考察。其中一个实验的应测人员，我们选定一所山里学校。苛刻的实验前提，必须选择受商业影响小的测试群体。
我和江平约好一起去。去山里的路不好走，也没有直达车。我们需要先搭公交然后再徒步走一段路。天气很好，秋高气爽，为方便赶路，我特地盘了发。公交一路开上了盘旋的山路。蜿蜒的山路很陡峭，枫树成林，层叠晕染的秋色在心底蕴出一副画。
温暖的颜色，让心也柔软起来。
江平为了学校的学生能更快接受我们，背上了他的木吉它。
“你这样子，就像流浪歌手。”
“那也不错。”他拉着车把手的样子帅到没有天理。我才发现，和他站在一起，我竟然比他矮一个头。有阳光从车窗外洒进来，照在他灰色毛衣上很温暖。我眷恋这样温暖的色系，看得不愿移走目光。
“你是打算色you你的心理医生？”他低下头，温暖的气息打在我的头顶。
我的脸微微一烧，别过头。“哼。”我表示不屑。
他微笑，气息像蝴蝶扑打在发髻上。走出校园，离开实验室，他好像不是他。忽然一个急刹车，我连人带包往后倒去。遇见紧急情况，我总是选择性地闭上眼睛。
“可以松手了。”
听见这样说，我才意识到，我竟然直接选择倒在他的胸前，双手还紧紧扯住毛衣下摆。他的背直接打到旁边的座椅上，可怜的木吉它成了垫背的。
“吉它有没有事？”我掰过他去看吉它。
他摇摇头，转过身给我检查。幸好没撞坏。我这才想起他：“你有没有事？”我很不好意思。他摇摇头，看着我笑。然后指指头发，淡定地说：“散了。”
一头的碎发落在肩上，辛苦盘的发髻竟然不争气地散了。我低头去找失落的发圈。忽地他的手伸过来，黑色的发圈托在手心。我一把拿过发圈，触到他的手心，有些发烫。
我背着他，在动荡的车厢里胡乱地盘着发。耳边一暖，是他撩起一卷被遗落的发丝，塞进我的手心。我诧异地转过头，正好撞见他的眼神。放下手的那一瞬，他收回了眼神转向窗外。旁边座位上的乘客抿嘴笑，我听见有人说：“真恩爱呢。”
顿时，我窘得地低下头，看见他灰色温暖的衣角。
直到下车，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徒步走的这段路，让我的心情好起来。我忘记有多久没有用这样的心情去看风景。我再次回味起很多年前，那些和方芸在一起的日子。
江平跟在身后，不远不近，不言不语。直到了学校，他忽然问我：“程希，你从前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无忧无虑的样子。”说完，他微微一笑，先我而去跨进校园。
其实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学生对我们的接纳程度。这些孩子可爱到像天使。黄土垒成的学校围墙和教室，棕色没有刷任何油漆的课桌，还有一张张红扑扑的小脸，让我的心不由得一抽。
我拿出一路辛苦背来的书籍和学校助学基金会赞助的少许现金。这些可爱的孩子却拉着我们去操场。原来，正是早操时间。一根竹竿，一面旗帜，没有广播，他们用合唱的方式唱国歌升旗帜。
看完这样原始的升旗方式，我只能沉默。
教室里，江平架好吉它。这首曲子，我还是没听过。他轻轻拨动了琴弦，窗外是一片竹林，沙沙的风吹过来，成为最好的背景。曲子的前奏有一个四拍的留白，他伸出修长的手，手指轻叩木桌。笃、笃、笃三声，叩到人心颤。被一群孩子围绕的他，纯净得也像个孩子。
直到天色黄昏，我们离开去赶末班车。我们从小路一路走下去。比起上山，我们的负重都减轻了不少。
天已经黑得看不见路，有一弯新月升起在天边。
远处传来呼喊声，我们回头看。是那群孩子，他们从山下的河边光着脚丫踩着石头淌着溪水过来，手里居然打着火把。明亮的火焰攒动着，映红了他们可爱的脸。
“江哥哥、程姐姐！”他们喊我们。
“你们来做什么，快回去！”天这么黑，万一划破了脚，摔伤了可怎么办。
“我们怕你们再也不回来了！”孩子们站在礁石上喊。
“我们会回来！”江平拉起我的手，高高举起，笃定地向他们挥手。
那一刻，我的手心很暖，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这些孩子，见过一面，就能这样眷恋。而我们，却对爱着的人，猜忌和欺骗。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四十八章：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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