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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纱窗 ...

  •   彭澄站在病房门口等我。几天不见而已,他瘦了。他望着我出神,手里的烟蒂还没有灭。

      “学校反对抽烟,你是知道的。”我没话找话。

      “你早知道对不对?”他问我。

      我不回答。

      “我早该想到。”他显得几分懊恼。“别想太多。”

      我没有办法不想太多。

      “其实我和小芝挺相似。”我说。

      他不置可否地笑。

      “都会为喜欢的人奋不顾身。”

      “程希,相信我。她会好起来。”

      “如果好不起来,你会不会愧疚?”

      “我们都已经尽力。”

      “你真的这么认为?”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他沉默不语,狠狠地抽烟。最后,他将烟蒂熄灭,微微俯下身对我说:“程希,让我告诉你好不好。有些事,就该让男人来考虑,让男人去处理。不要总在男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强势,浑身带刺。相信我,让我来处理,好不好?你只要乖乖地回家,睡一觉,明天过去,一切会照旧。”

      男人来自火星,总是要解决问题。可是,女人来自金星,总是盛开着悲观主义花朵。

      你知道的,我做不了笼中的金丝雀,也做不了家养的宠物猫,温顺永远不是我的标签。如果你想改变我,还是请你离我远远的。我迎着他的目光却说不出口。

      前面,是一个死胡同。再走下去的人就是傻瓜。

      他握着我的手不放:“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只要一个人,一心一意对我,别无他想。这个要求,原来很难。

      “或许放手,对我们都是好的。”

      他忽然甩开我的手,往回走。他还是被我气到。

      我还是不忍心,只能返回去追他。“对不起。”

      他停下脚步看我:“听话,程希,交给我负责,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恳求般的低三下四,让我无法拒绝。

      “好,我等你。”

      安城下起了瓢泼大雨,连续半个月降水量达到百年一遇。人生的百年,遭遇那么多的一遇,要多少勇气才能念念不忘。安江水位告急,上游水库压力再度剧增,不得已出现了一年两次泄洪的场面。

      这一次,彭澄没有出现。

      这次的泄洪将安江的街道全部淹没,地面的水位没过膝盖,一楼的住户将电视、棉被全部搬到红漆家具上。家里的孩子常常坐在窗台上含糊地唱着儿歌,断断续续,时常找不着调。

      这样的场景,不适合出门。我会望着成为一片汪洋的街道想,沧海桑田其实很容易。现在,有谁会记得那只路灯下,曾经有过什么人等着什么人呢。

      天终于放晴了。太阳从稀薄的云层后将阳光洒进我的窗台。我侧耳趴在地板上,录音机里的电台情歌伴随着楼下吊顶电扇呼啦啦的转页声传过来。一听便是一个下午。

      时间安静得像一张白纸。窗台上微风吹起了白纱,将微微倾斜的日光照进我的瞳孔。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用手遮挡来自自然的侵袭。

      那时的我,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时间。

      彭澄终于在水还没有退去的午后来到我的窗前,而那时录音机里正响起那首《白纱窗的女孩》:

      钟声响了我依然凝望着那白纱窗
      回想着脑海里思念的影像
      浮云朵朵但都不属于你和我
      深深的情感徒留在我心中荡漾
      女孩呀女孩为什么对你那样的依恋
      女孩呀女孩我多么盼望能再见到你
      一抹的夕阳遮掩了我心中的回忆
      黄昏的夜晚又带来日夜的幻想
      那是一种情感那是一份忧郁
      我永远难忘记陌生迷惘的情景
      ……

      他穿着一双棕色高筒雨靴,拖着自行车仰头看我。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把高筒雨靴穿成士兵军靴的。他对我笑,柔柔的眼神温暖而坚定。他的车后座上放着一把野菊花,白色的花朵荡漾在一片汪洋里。从刷了浅色漆的木质窗格看出去,这是一副完美的风景。背景是极淡的天,微微荡漾的涟漪中有他的倒影,不远处的梧桐叶碧如翠,加之我眼眸中泛起的那一抹朦胧,这景象让我忘记是多不可能的事。

      那一刻,我便知道,他要走了。

      他向我招手。“下来,我们踩水去。”

      他让我坐在前座。这一次,他将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却把方向交给了我:“我只负责出力,去哪里我不管。”

      一路上水花四溅,我们出了城。

      他一路上都不说话,安静得不似他。他越不说话,我越了解,手也渐渐的开始不稳。他将手覆盖在我的手上,俯下身,用他的脸摩擦着我的脸。

      “有时候,我真想时间不走。永远停住。”

      “世界上唯有时间是公平的。”我看向远方,“每一分每一秒走过我们,不错半分。”

      “时间是公平的,可是每个人的感受却不同。”他说,“有些时候,给我一万年或是一天,我都无所谓。”

      是的,给我一万年,又如何。不过是,日出日落,月起月没。

      我们在郊外树林躺下看日光。

      “还记不记得你说的三吋日光。”他问我。

      “一吋可以许一个愿望。”我说。

      我知道,他看着我。

      “如果现在还能将剩下的愿望许掉。我希望……”

      “你希望什么,只要你说。”他回过头看着我。

      我希望……

      我问自己希望什么。内心里,我有很多愿望,可以是让他留下来,或者是冠冕堂皇地让他幸福,没有我在身边更幸福。可是,我都说不出。

      他等着我的回答。

      我却一点一点让这个愿望冷却下来。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下去。原来,眷恋是一种说不出口的痛。

      他终于没有等到我留他。

      “我希望,程希从此以后不再哭。”

      “可我现在就想哭。”

      他不露声色地叹气:“那就希望,程希从此以后哭的时候,都能吹起风,就像风在为你擦眼泪。”

      彭澄走的那天,涨了很多天的潮水终于退去。学校组织我们去江边大道做义工打扫。那天,方芸没有出现,林书姗姗来迟。同学们仿佛躲瘟疫一样避免与我的目光接触。我真的无所谓,一个人有时很清净。

      “我打算转学。”林书走过来。

      “没想到,你是懦夫。”我对他轻蔑一笑。

      “程希,你到底想我怎样?”他问我。

      “我只想问你,唯一的一所省级重点高中你要转去哪里?”我质问他,“因为你不能面对我们的过错,对不对?”

      “不,是我们在一个学校会有更多的流言蜚语,只有我离开大家的视线,才能让人们逐渐淡忘。”

      “为什么是你?”我怒目相视。

      “当然。”他正视着我。

      我忽然觉得没意思:“如果真的要走,让我走。”

      “我走。”

      “不,林书,这一切都是我惹的祸,一切都该由我承担。如果你走了,我一定不领你的情。你今天走,我明天也走。最终的结果是我们两人都不在一中。既然如此,何必争先恐后当仁不让呢,有这个必要么?”

      “你就不能弱势一点。”他无奈地看着我。

      “我只是不愿再领你的情。”我转身。

      “程希。”他在背后喊我,“对不起。”

      我以为,他是在为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道歉。可是,我却不知道,他的这个道歉其实另有原由。

      我背着扫帚在偏僻的角落打扫。而当彭澄的小车路过我的那一瞬,我正蹲下身子清理路边的一堆狗屎。

      生活,有时候,就是一堆狗屎。不小心踩到了,也是挺幸运的。

      我听见关门声,看见了他。

      “程希。”他也蹲了下来。

      “今天挺人模狗样的呀,巡回演出么?”我看着他笑。

      “我今天就走。”他望着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对着他笑:“祝你演出顺利!”

      “我……”他似有话说。

      “男人家这么婆妈。”我低头继续整理狗屎。

      他想拉我的手,我推开了他:“别碰,等你回来,我洗干净了手,再握也不迟。”

      他垂下了手,许久还是笑了:“好,等我回来再握你的手。”

      车里传来了女人的咳嗽声。彭澄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走了。”

      “走吧。”我背对着他。

      “保重。”他对着我的背影说。

      保重。我在心里对他说。

      这就是我的青春往事,不回忆,不回眸,反正也不回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章: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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