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碎片》与士耽

4、第 4 章

　　2004年
　　的确，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江城的内心是充满了愤怒的。
　　明明是鹿原有错在先，自己不过是一个“受害者”，凭什么要被班主任罚站。还要被冤枉说对她“动手”；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鹿原为什么会没来由地说出那些话。
　　可当自己独自在走廊上站了半节课，看了半节课的落雪之后，江城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个疑问：鹿原的话说得或许难听了些，但自己跟她素无交恶，她实在没有必要说这样的谎来得罪自己。而且，那些话也不像是她能够凭空编得出来的。换而言之，她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想到这里，江城的心不由地往下一沉。
　　还有一件事，江城当时并未太在意，但如今却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那些人的眼神……
　　当时十六班教室外那些人的眼神，不仅仅是“看”而已，而是实实在在的“打量”、是“审视”，甚至是带有些许恶意的“窥探”了。
　　当疑惑之云湮灭愤怒的火焰，在心中团团凝聚，江城当下暗自决定，必须当面问个清楚。

　　王芃的家，距离梁城二中并不远，仅仅一站公交。他爸爸是个军人，因此王芃在这个人武部大院出生，也在这里长大。江城去过几次，所以对他们家大致上还不算陌生。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直到今天上午才逐渐转缓。一进人武部的院子，江城便发现，虽然雪还在缓慢地下着，但院子里的路面却维持着没有积雪的状态，仿佛与墙外的世界之间存在着一道厚厚的屏障。江城不自在地在原地跺了跺脚，生怕鞋子上的雪玷污了脚下的地。
　　因为是周末，又是下雪天，所以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往来的人。江城径直走向院子西侧那一片家属住宅区，第七排、第三个院子——事实上，江城他们家真的还不算陌生。
　　之前每次来，都是王芃带着，所以江城从未真正意义上敲过他们家的门。此刻，他站在“第七排第三个院子”的门口，满脸写着犹豫，因为他深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这次“拜访”实在是有些唐突。
　　但犹豫和纠结也仅仅只持续了半分钟，江城便深提了一口气，轻轻按了两下墙上的门铃。
　　一、二、三……约莫超过一分钟了，没有回应。
　　再按一次，一、二、三……又是一分钟，没有回应。
　　正当江城犹豫着要不要再按一次的时候，一个脚步声从门内传来，江城的呼吸也紧张起来。大约又过了半分来钟，门开了。
　　“谁呀？”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而响起。
　　这个人江城是见过的，王芃的妈妈。
　　“阿姨您好。”
　　“哦，你……江城啊，有什么事吗？”
　　“嗯……王芃好像好几天没去学校了，所以我特意来看看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在家吗……”江城生涩地说着事先准备好的开场白。
　　“哦，他最近身体是不太舒服，所以在家休息。这么冷的天，辛苦你跑一趟了。”对方回答地也是不冷不热，并且好像并没有要邀请他进去的意思。
　　“是吗，我想看看他可以吗，他在家吗？”
　　“没什么，不严重，你有什么事吗？”
　　“嗯，因为快要考试了，所以我准备了一些课堂笔记和复习资料拿给他……”
　　“哦，那谢谢你了。”对方给了他一个礼貌十足的笑容。
　　见对方还是毫无邀请的意味，江城显得十分尴尬地在原地思考着该怎么办。
　　“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江城只得从包里拿出资料，递到对方手里。
　　“谢谢你，再见。”对方接过资料，便回身准备“送客”。
　　“那个……阿姨？”江城却还不死心。
　　“啊？”对方关门的动作停在了半途，“还有事？”
　　“王芃他……”
　　“江城，你也知道……”这一次，对方打断了他的发问，“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们都应该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了。
　　“另外，你们都还小，很多事情可能我说了你也听不懂。对于王芃，我还是非常了解的。不论他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必往心里去，也不要跟他计较。他就是这样，说话做事不经过大脑，想一出是一出。你与其跟他认真，不如……”见江城表情僵硬地愣在原地，对方果断止住了话头，嘴角挂着礼貌的浅笑。
　　江城红着脸颊说道：“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江城的话也哽在了半道。
　　“总之，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那一定是王芃不好，只要你不去当真，那我就安心了。”
　　江城没有回答，看着对方推上了门。
　　他的脑子里现在一团混沌，没办法完全听懂对方刚才的话。但即使只是“一知半解”，他也大概了解了对方的主旨大意——离王芃远点——只是对方并没有说得这么直接、这么强硬而已。
　　他只是年纪小，并不是脑子不好，纵然领悟不到七八分，两三分还是能理解到的。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身体一半在屋檐下，一半在雪地里。王芃妈妈的话在他的耳朵边翻来覆去地回荡着。直到耳畔传来远处工人扫雪的唰唰声，一声一声越来越近，试图与西北刮来的风声相抗衡。
　　这一切似乎都更加证明了，鹿原的那些话，未必是空穴来风。
　　无论如何，现实按压着他的后颈，迫使他低头。江城或许并不情愿，但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和王芃可能不会再有交集了。
　　怀揣着从王芃家带走的失落，江城坐上了回家的公交。因为下着雪，车上几乎没有乘客，速度也十分缓慢。江城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伸手擦了擦玻璃上的水蒸气，呆呆地望着沿途的雪景出神。
　　“这样的天气，所有人都更愿意待在家里不出门吧。”江城暗暗在心里嘀咕着，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可能是因为即使雪几乎完全停了，路上依然没什么人的缘故吧。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江城在下车的时候，一眼便注意到了站在书店玻璃橱窗外，认真看向店内的那个背影。
　　背影不算特别，但江城还是只用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他的同学宗子义。
　　“在看什么？”江城的脚步向来很轻，因此在他开口之前，宗子义并未察觉到有人站到了自己背后。
　　“哦，是你啊。”在看到是江城之后，宗子义眼神柔和了几分，但语气却并没有比地上的积雪暖上几分，“在这里干嘛？”
　　“没什么，正准备回家。”
　　“你家住这边吗？”
　　“嗯，就在邮局后面。”说着江城指了指书店西侧的邮局方向。
　　宗子义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接着便又看向书店橱窗里面。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江城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橱窗里摆着的净是些儿童读物，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显然是幼稚了一些。
　　“没什么。”宗子义似乎也并不想多说什么，“你着急回家吗？”
　　“啊？不着急，怎么了？”
　　“没什么，我肚子饿了，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江城不饿，但的确不急着回家。准确地说是不太想这么早回家，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完全抽离出来。
　　另一方面，对于眼前这个人提出的要求，江城发现自己不太知道应该如何去拒绝，或者自己从心底里也根本不想去拒绝。
　　因此，江城并没有太多的犹豫，便一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