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爱情经过》与士耽

3、第 3 章

　　2004年

　　即使在多年以后，江城仍旧清楚地记得，那天的雪下得非常大，不到一节课的功夫，便使得整个校园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暗淡的灰白。
　　江城趁着第二节课的休息时间，在一片初中生独有的喧嚷声中，独自来到了初二16班教室外。
　　由于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十六班的走廊上也十分喧闹，挤满了如同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学生。
　　江城在原地站了片刻，正当不知所措之际，便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他初一时的同桌——鹿原。
　　“哎，你怎么跑上来了？”还没等江城走近，鹿原便乐呵呵地迎了上来。
　　“啊？嗯……”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迎头一问，江城瞬间显得有些语塞，“那个……王芃在吗？”
　　“王芃？”听到他的话，鹿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些许机警起来，“你找王芃吗？”
　　“是啊……他在吗，能不能帮我叫一下他？”
　　“可是，王芃请假了，他没跟你说吗？”
　　“请假？”鹿原的话显然是出乎了江城的预料，以至于使得他脸上瞬间写满了惊讶，“他为什么请假？”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
　　江城等着她把话说下去，等了半晌却发现她还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怎么了？”
　　鹿原紧锁着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了一眼江城，然后顾虑颇深般地把江城往人少的楼梯口拉。
　　“怎么了啊？”江城被她故弄玄虚的样子搞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鹿原双目低垂，似乎是在思考着该如何组织出一套较为得体的言辞。
　　“那个……江城，我觉得你还是跟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真的。”
　　鹿原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吐出了这句话，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使得江城更加摸不着头脑。
　　“你什么意思啊？”江城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疑惑。
　　“你要是不高兴，那我就不说了。但是……”鹿原沉了口气，像是生生吞下了许多话似的，
　　“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跟他关系不错，但在他的心里，可能未必这么觉得。”鹿原含糊其辞地说，“毕竟分了班以后，可能有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能不能说得明白些？”江城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鹿原看了看走廊上的“人群”，又看了眼江城，满脸写满了犹豫。
　　“你不知道，王芃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
　　鹿原的一句话，如同一块硕大的冰砖，一下子砸在了江城的心口。
　　“说我？”
　　“他到处跟人说，你对他有那种想法，对他死缠烂打，说你……”鹿原又把嗓子压低了三分，“......变态。”
　　在鹿原讲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江城仿佛被一把利剑径直从后脖颈插到尾椎，整个身子瞬间变得僵直，一种钝痛从骨髓深处蔓延至每一个毛孔。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这两个字总是会不经意地在他的耳边重复，一次又一次，总是有人当着他、背着他，在各种场合拉扯着他的神经、撕扯着他的尊严……变态！
　　有很多人的确是出于恶意，才会口出恶言。但其实也有很多人，也许只是言者无心、人云亦云而已，总之并无恶意，但却也实实在在地用言语的尖刀、行为的利刃，在他人的身体上、尊严上肆意宰割。
　　他人即是地狱。
　　这与本性的善恶其实并没有直接关联，但我们身边每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人，可能都曾经在某些人的悲剧里，扮演“帮凶”、落井下石。
　　人生是一个逐渐接受、逐渐适应的过程。从抗拒到接受，往往只需要一定量的时间，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很多年。只要时间足够，一切不被接受的事物最终都会被接受。

　　2019年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一头乘着北风奔而至的巨兽，贪婪地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
　　江城一只手托着酒杯，目光穿过氤氲的雾气望着窗外飞速下沉的雪片，愣愣地出了神。
　　“喂，吃肉啦！”井瑟一边往江城的碗里夹着肉片，一边冲他喊道，硬生生把他从遥远的回忆之中拉了出来。
　　江城笑着夹起碗中的肉片，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起来。
　　“井瑟，你还记得鹿原吗？”
　　“鹿原？初一跟我们同班的那个女生吗？”
　　“对，就是她。”
　　“她怎么了？”
　　“没有，就是突然想起了关于她的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初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是啊，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也还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还‘记忆犹新’呢。我记得当时因为她的大嘴巴，直接把你变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无语死了。”
　　“也不能完全怪她，她顶多也只是‘传话’而已，罪魁祸首又不是她。”江城淡然地笑了笑，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呵呵。”井瑟也浅浅地喝了一口酒，“我只记得，当时我抱着一摞数学作业去王兴的办公室，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他劈头盖脸训斥你的声音，‘你一个实验班的学生，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其他班级的女生大打出手’balabala......然后就看到你一副‘欠多还少’的表情从里面走出来。矬得要死。”
　　“还说呢，那老贼罚我在教室外面站了整整一节课，差点被冻死。”
　　“可是话说回来，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那些话不是鹿原自己编出来的呢？”
　　“嗯……也说不上确定。”不知是不是由于酒精的作用，江城的目光突然间变得有些黯淡游离，嘴角的笑意也渐显僵硬。“只不过，后来的种种迹象都清楚地表明，鹿原不过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传谣者而已，真正制造这些谣言的，另有其人。”
　　“是吗？”
　　江城把桌上的空酒瓶举到半空中，示意服务员“再加一瓶”。然后伸手短期井瑟面前的酒杯，将里面剩余的大半杯酒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匀了一半。
　　“真正能使人信服的谎言，都是真假参半的。假话里面有真话，才能增加可信度。而这些谣言里的‘真话’，都是一些很私密的小事情，如果没有当事人的参与，外人是没办法凭空编得出来的。”
　　说完，江城将杯子里的半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