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二代救世手札》胭脂琥珀

17、触景

　　息语湖水植清美，景造秀丽，闲情逸致的同时华巧诗意。按理来说，会是适合在临近地带起宫楼居住的好地方。

　　但玄元宫没有，除了她的知鸿阙，整座宫内再无起居之地。

　　承玄宫大部分建筑都与玄元宫如出一辙，但承玄宫没有知鸿阙，却有眼前这个与知鸿阙堪称双生的殿宇。

　　君懿卿不喜欢金碧辉煌到能刺瞎眼的奢侈，她尊重奢侈的风格，但不影响她觉得边边角角都包黄金的行为俗得很暴发户。

　　很明显的，这宫殿的主人与她不谋而合。

　　知鸿阙色调华庄而神秘，低敛尊威的同时，又不叫任何人忽视属于储君的气派。而面前的建筑与知鸿阙堪称天造地设，内核不变的同时，将暗色替换为明亮。

　　如同阴阳鱼里黑与白，双生种里的左与右，相似又不尽然相似，却是无可辩驳的一双对。

　　少年抬头仰望向宫殿，眸底倒映着古老的字迹，仿佛在辉光交错间见时间重叠，他低声念道：“兆古催……”

　　那似乎是他能理解的名字，能够理解为何如此取定，但哪吒始终觉得缺少了什么。怀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末期许，他回首侧目，向君懿卿发问道：

　　“你的记忆里，可有与此类似的宫阙？”

　　他的潜意识总是在向他微弱地传递一个残缺不全的信号，提醒他别忘记了珍贵的缺失，别忘记了足以比翼的天造地设。

　　玄衣如夜的少女陡然转了目光，像是将什么随着流过身边的空气一起，消湮在转瞬即逝的思绪里：“有，我起居的知鸿阙，与此地风格很相似。”

　　话音落入耳中之后，似乎尘封的旧锁也被触动拨弄，像死寂多年的潭水里坠下淅沥细雨，齿轮终于咬合着发出“咔嚓”声。

　　只是一刹那，哪吒脑中恍然划过一句简短词句，似乎是在无声告知他，这两重宫楼的名称究竟是何由来：

　　知鸿赋阙，兆古声催。

　　宫阙殿宇下，那合拢的门扉静默无言地注视着眼前的人。自踏入承玄宫后便隐约显露存在的恍若隔世一丝一缕织成网，笼络尽那些飞逝的画面。

　　被朦胧虚化的华服身影又从眼前一闪而过，他看见华冠下垂落的金链晃动着，分明触手可及，可那身影却始终背对着他。

　　“灵珠子。”女神慈悲而雍容的面庞又在脑海中浮现，温柔而伤悲地告诉他，“你所寻找的，还会回到你的身边。”

　　“重新来过吧……重新来过吧……”

　　回忆措不及防地涌来，霎时将清明的思绪扑得茫乱，触景所生之情不知源于何处，无形得不可捉摸，却不休纠缠着。

　　视野里的景造变得水雾弥漫，喉管像被谁给紧紧扼住，君懿卿不自觉向前走了一步，鬼使神差地抬手想去推门。

　　那扇门合着，就仿佛什么该被揭开的东西还在沉睡，曾不舍的还在孤独。

　　不该这样，不该……

　　“别过去！”

　　手腕上猛地传来一股力道，直接将她拽向后方，径直撞进身后少年的怀里。莲花香在靠近时陡然变得浓郁，带着炽烈的焰火气息。

　　犹如无时无刻不在燃烧，昏夜与污秽永远不得近身的灼炙莲华，蓦然轰开心脏处的片刻停滞。

　　君懿卿不知道是否是触动了用作保护的那缕神火，原本平稳的心跳猛然如烛火逢风。

　　她的指尖已经靠近门扉，几乎触及门前那透明幻影，云雾般的纯白是朱门前唯一的浅淡，犹如高山雪，清风朗月。

　　白影当是这兆古催的主人，浑然未觉此处还有另外两人，站在那踏跺之上。

　　他抬手，做出推门的动作，大门竟也真随之朝内敞开，仿佛他并非虚幻，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人。

　　可在那犹如锋利月华的身影走向那片朱红之后，门扉又骤然关闭，像是闭门谢客，截断了清净的长身玉立。

　　前庭花木与景致缩小着被朱色缩小代替，看着那抹几乎夺走她全部心神的纯白消失不见，君懿卿最终还是放弃了，站在握着她手腕的少年身旁。

　　她不该进入这里，哪吒也不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君懿卿就是有这样一个笃定的念头，兆古催的门他们不该推开，甚至承玄宫他们都不该深究。

　　“这幻影充其量只是神力造成的影像残留，你怎么不管不顾就要冲上去？”看她还在望着宫门走神，知晓其中疑点，少年暗含关忧地向她问，“看见了什么？”

　　君懿卿摇摇头，轻声答：“就是那个白衣人。”

　　“？”

　　闻言，哪吒面露不解。他调过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兆古催，沉吟片刻后道：“此处历岁万古，若想深究其后背景，恐怕要去打扰娘娘。”

　　“你……”

　　“就此作罢吧。”打断了他的话，君懿卿垂眸，声音有些轻。

　　她的语气并不恼怒，也不是自暴自弃，而是释然过后接受一切的平和，权衡过后利落舍弃的冷静：

　　“娘娘闭关已久，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暂时搁置吧，师兄。”

　　短暂收声无言，乌墨凤眸只是看着她，明亮的闪动着春日暖阳般的温柔光彩，他将未说出口的话尽数收回，毫无抗拒地答应了：

　　“听你的，我们来日方长，总有时机调查。”

　　……

　　距离二人将消息发出，人间已过七日，上界过近半小时。

　　观阵司命在下界的情报里逐步确定着，终于锁定一处藏在深山的古老小镇，连里世界标记坐标都废了不少功夫，不可谓这些妖魔不会挑地方。

　　夏日的南方较北方不同，躲在树荫下还能偷得片刻凉爽，且地处林荫密布的山林，空气里也并没有燥热闷感。

　　旅游的巴士停在镇子下还算繁华的地带，属于小城偏远的边缘，下车沿着一条小路往上走，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繁茂的绿树布满道路两侧，由窄逐渐变宽，尽头题字的牌坊剥落了色彩，矗立在镇前作为分界线，游客们撑着遮阳伞，喧闹地相互谈论着。

　　面对这些不多不少的外客，镇内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他们披着并不那么时髦的衣装，在风格颇古的建筑前驻足回看，没停多久，又纷纷向镇子更深处走去。

　　游客们也不在乎，聚集着站在样式颇奇的牌坊前，挨个拍好入镇的第一张照片。

　　忽然，晴朗到毒辣的天阴了一刹，刺骨冷意爬进骨骼，冻得一群人打了个寒战。可左顾右盼也毫无异样，似乎那战栗只是太热出现的幻觉。

　　“怪事……”

　　稀稀拉拉地小声嘟囔，很快又被期待的心情冲散消失，所有人都忘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插曲，呼朋唤友地继续前进。

　　这是个自由度极高的旅行团，不会跟着随时随地讲解还限时游玩的导游，导游将游客带到目的地，就会让所有人自由活动，第二天镇外集合。

　　对于不喜欢限制又找不到路的游客来说，十分合心意。

　　小路上慢慢摇晃起一抹浅绿，打扮精致的年轻女孩将伞架在脖子上，一步步走过来。她一路为了灵感拍了很多照片，所以晚了许多步，但好在没人管她。

　　停步在镇子前，她仰起头，小小惊叹了一声，对彩漆凋零的雕花门架称赞：

　　“赤锋镇？这个名字酷啊，有金戈铁马的气质哎！”

　　新奇地睁大眼，她习惯性拿出手机，打算将自己与景色存入照片。点开屏幕上风格可爱的图标，清晰的场景被圈入屏幕，因拍摄特写被调得过大的镜头奇怪极了。

　　“啧，怎么忘了把参数调回来。”

　　收回手缩小着比例，对焦框忽隐忽现，突然捕捉进一根老旧的烟斗，被熏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薄到估计一扯就破的布料褶皱起来作为背景，知道是不慎拍到了人，女孩赶忙抬头，准备向对方道歉。

　　远处只站着一个青灰衣的佝偻身影，似乎在看着牌坊，又似乎是在看着什么人，一动也不动。

　　她疑惑地低下眼，在手机屏幕里一瞥，对焦框里清晰纳入一张苍老的脸，皮肤松垮垮地皱着，忽然拥挤大片褶皱，咧出一个阴冷的笑。

　　屏幕最顶端，一颗浑浊的眼珠像是蒙着翳，灰白色覆盖在眼球上凸起一小块，残余的瞳仁像是被定格，紧紧盯着她。

　　那老人就像透过相机看穿了她的皮肉脏器，直击灵魂，让人不禁联想起一条阴狠毒蛇，随时打算扑上来咬破命脉。

　　生物的本能尖叫提示着危险，电击般的毛骨悚然激得她差点跳起来，手机一个不稳，就从汗津津的掌心滑下去。

　　惊呼声还没来得及破喉而出，她那斥巨资买的手机就被一只白皙的手在半空接住。

　　随之是暖烈干净的淡雅花香萦绕，融合一股浅淡苦涩，盈盈在后调里晕开寺庙中常有的香烛火气，驱散如芒在背的诡谲恐惧，心神落定。

　　“给。”

　　声音清越，语句也简短，堪堪回神的女孩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就见一张与声音高度适配的昳艳面容，清泠锐冽，漂亮到极点。

　　她身边站着的少年扎着马尾，也是一副惊艳至极的秾丽容貌，绝艳恣烈，宛如飒飒风火。

　　站在一起，养眼得她能连吃三盆米。

　　大概是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香气太有用，还是面前二人的气度太给人安全感，女孩脑子一抽，剩余的惊慌被抛去九霄云外，嘴疾且手快地脱口而出：

　　“老婆，你和你男朋友能坐我对桌吃饭吗？”

　　话落，对面两人同时一愣。漂亮少年原本还在笑，此话一出，这笑意却是不知是挂是凝，化作反应失败后的怔然。

　　“啊不是不是！”女孩终于反应过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抢你女朋友的……哎不对，那个就是，呃……我叫程霜，谢谢你们！”

　　长这么大，也没被如此别出心裁的方式夸奖过的君懿卿顿感微妙：“没关系，但你认错了，我们不是情侣。”

　　“啊，原来是兄妹啊？”程霜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有夫……！这么像呢，哈哈哈。”

　　梦回游仙谷的对话让少女哑然一秒，欲言又止后，还是将一切交给了程霜的想象力，让她自圆其说。

　　这位刚刚才受到惊吓的女孩相当健谈，开朗到能被成为机关枪式话痨的程度，她絮絮叨叨讲了好一通，等邀请两人同行时才想起来：

　　“哦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这一路也没注意到你们坐哪，咱们一块进去玩怎么样？”

　　炙热的阳光晒得皮肤发烫，少女拉拉袖子，态度友善：“那就一起吧，我叫君懿卿。”

　　“奚庭暮。”少年双手环抱着，唇角噙着笑。

　　“哇——”程霜张大了嘴惊叹，“父母姓氏都好罕见哎，名字取得也好好听，一听就知道是大漂亮！”

　　她用力夸赞着，比出一个大拇指。

　　对话间，阴冷的灰蒙从远处袭来，飞快地向几人立足处翻涌席卷，翳云已然在天顶蓄势待发，散发着浓郁的怨诅气息。

　　但故技重施的短暂阴天没能成功，一道金光闪过，明烈焰色瞬息没入地下，凶狠地将其焚毁，烧化云层里聚拢的浓灰。

　　程霜对此毫无知觉，依旧和君懿卿谈天说地。故意她们慢半步的少年微微侧目，凤眼下猝然蜿蜒出一尾赤红，眨眼间，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