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嬗绮梦录》王美雪

2、美男子不好撩

　　游游是被咖啡香唤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林梦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一杯咖啡，另一只手捧着电子画板正在作画，脸上还贴着面膜，茶几上放着她的手提电脑。
　　林梦见她起身，问道：“醒啦？咖啡喝不喝？”
　　游游一看表，才七点多，林梦这家伙可是熬夜狂魔，平时不到中午不起床的，奇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不是起这么早，我是压根没睡。”
　　“你昨夜里做贼去啦？”
　　“我灵感泉涌，连夜把最新一章漫画搞出来了。”
　　游游走到沙发边，一看电脑，果见页面上《画嬗记》的画稿更新了，粗略一翻看，质量还不错，她老怀安慰，“梦啊你终于懂事了，知道要专心搞事业了，熬一宿困了吧，赶紧去睡个好觉。”
　　“睡什么睡？”林梦掀开窗帘，“这么好的天气岂能辜负，出去嗨！”
　　但是外头是个阴天。
　　游游困惑，“你不是说一睡醒就要回上海吗？”
　　“所以我没睡啊。”
　　游游觉得今天的林梦格外古怪，挠着不解的小脑袋去卫生间洗漱，说道：“你不睡觉的话跟我出去吃饭吧。”
　　林梦在外头应道：“不吃不吃，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还不如吃我带来的代餐。”
　　游游一边刷牙一边说：“秦天说有一家地道的馆子不错。”
　　林梦耳朵竖了起来，“就你跟秦天去？”
　　“还有周施绮啊。”
　　游游洗漱完出去，惊见林梦已换好衣服，正在对镜化妆。
　　“你要去哪？”
　　林梦抹着粉底，“不是你说去吃饭吗？”
　　游游奇道：“你不是不去吗？”
　　“哎呀来都来了，总要领略一下本地风味。”
　　林梦拿起一个镶满水钻的头箍对镜比划，“你说我是把头发扎起来好还是放下来好？”
　　“随便。”
　　林梦自说自话，“扎起来青春一些，但是配这个头箍有些太刻意了，算了，还是放下来吧。”
　　游游换了一身简约风的汉服长袍，款式有些中性，稍稍梳了梳头，涂了一点润色唇膏，五分钟就搞定了出门打扮，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林梦弄完头发，又开始搭配口红颜色，并就此询问游游的意见。
　　面对林梦左右手拿着的根本分不出色差的两管口红，游游说道：“虽然你平时就很做作，但是今天格外做作，你是不是中邪了？”
　　林梦切一声，不理她，自己搞造型去了。
　　游游叹谓，“女人啊。”

　　秦天约的餐馆在太湖边上，是一家本地人开的农家小院，一对年轻夫妻带个孩子，围了一方鱼塘，养鱼养虾，划了一片地，种瓜种菜，食材都是自产的，非常新鲜。
　　当林梦穿着藕色香奶奶套裙、踏着设计过的优雅步伐走进农家院，却惊见周施绮已倚在院门边和一女伴聊了起来。
　　他今天穿得也很休闲，白色卫衣搭配仔裤，还是戴着一顶棒球帽，正和他聊天的女子穿一袭黑色裹身裙，二十八九岁上下年纪，身材性感，气质成熟妩媚，抹了大红唇的嘴巴一张一合，滔滔不绝不知在说些什么，周施绮并未接话，只是静静聆听，女子自己说自己笑，花枝乱颤，还不安分地把手扶在周施绮胳膊上。
　　基于女人的直觉，林梦心生警惕：前方有情敌。
　　正在点菜的秦天见到林梦和游游，热情地向她们挥手，他今天也穿了一袭简约汉袍，配色款式和游游身上那件非常相似。
　　游游走近，看看秦天，再看看自己，“不同性别都能撞衫？”
　　林梦直接说破，“你俩穿的是情侣款。”
　　游游：“这该死的审美默契。”
　　秦天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点了几个他们家的招牌菜，你们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林梦根本志不在吃，双手抱胸一脸不善死盯着院门，问道：“那女的谁啊？”
　　秦天：“尹经理，小镇景区的商务负责人，和我们在门口遇上了。”
　　林梦：“嘀嘀咕咕在那聊啥呢？”
　　秦天：“小绮是第一次来这里参加演出，尹经理对他昨晚的表演很满意，可能是想有长期合作吧。”
　　林梦小声嘀咕，“长期合作个鬼，我看是见色起意。”然后问秦天，“她有男朋友吗？”
　　秦天：“尹经理去年好像结婚了。”
　　林梦稍稍放宽了心，秦天接着说：“可是今年离了。”
　　林梦的警钟顿时长鸣，噔噔噔走到周施绮面前，“周施绮，秦天喊你过来吃饭。”
　　周施绮看看不远处还在钻研菜单的秦天和游游，“不是还没点好菜吗？”
　　林梦：“就是喊你一起过去点。”
　　周施绮：“你们点吧，我不挑食。”
　　林梦：“……”
　　要是现在走开就太没面子了，林梦正琢磨要怎么接话，尹经理倒替她解围了。
　　尹经理：“这位是？”
　　周施绮：“昨天在路上认识的朋友。”
　　尹经理：“年轻就是好啊，交朋友多容易。”
　　林梦对她露出一个很敷衍的假笑。
　　尹经理：“那行，你们吃饭吧，我就不打搅了，小绮你想想我跟你说的方案，回头我们联系。”
　　周施绮：“好。”
　　这个尹经理还算识相，不过基于她回头还要私下联系这一点，林梦瞧出她肯定和自己一样，对周施绮心怀不轨。
　　现在是淡季，农家小院生意一般，秦天是老客户了，四人落座后，老板还免费送了他们一些小菜。
　　秦天对老板道谢，“老板你太客气了。”
　　老板：“都是熟客了，应该的，等着，鱼粥马上熬好了。”
　　老板走后，游游问道：“你们总来这里吃吗？”
　　秦天：“景区今年开始搞汉服表演，我只要时间允许都会来参与，每次来都会在这里吃饭，这次因为有个小伙伴临时有事来不了，我才硬把小绮拖来了。”
　　游游：“那你们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秦天：“我是大学助教，小绮……他是汉服模特。”
　　秦天说到小绮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林梦看了眼周施绮，他低头用开水涮着碗筷，旁人的对话似与他全然无关。
　　林梦语有所指，“怪不得穿上汉服气质这么好，原来是专业的。”
　　游游：“会去当汉服模特，那应该跟我们一样也是汉服爱好者吧，来到小镇这种汉服天堂，怎么不穿汉服？”
　　秦天：“小绮家里是开裁缝铺的，对衣服比较讲究，现在网上卖的汉服基本上都是批量生产的，他觉得不够严谨。”
　　游游：“那么小绮自己也会做衣服啰？”
　　秦天：“当然，小绮那可是祖传的手艺，他家的周记制衣是从他爷爷那代传下来的，老字号了，就在我们学校对面，手艺有口皆碑，回头的都是老客户。”
　　游游：“哇，小绮可真厉害。”
　　林梦戳戳游游手臂，压低声音说：“你为什么要对着秦天夸周施绮？他人又不是不在。”
　　游游答曰，“你不觉得他周身散发出一种不想与人交流的气场吗？何必强人所难。”
　　林梦在心里细品强人所难四个字，觉得好有挑战性，她喜欢，于是拨了拨头发，摆了个自以为优雅撩人的姿势，清了清嗓子，用最温柔的语气唤道：“周施绮～”
　　第一个看向她的却不是周施绮，而是游游，“林梦你真中邪了？怎么发出这种声音？”
　　林梦瞪她一眼，用唇语让她少管闲事，游游扭头继续跟秦天侃大山了。
　　周施绮疑惑地看着林梦，他今天帽子压得没那么低了，露出好看的眼睛。
　　林梦想起自己不知在哪读过的斩男技巧，其中一条要义就是要懂得示弱，让他为你提供帮助，于是把自己的碗筷推到周施绮面前，“能帮我也涮一下吗？”
　　周施绮：“我这壶没水了，你脚下有个壶，自己动手吧。”
　　游游把自己的碗筷也推给林梦，“顺手把我的也涮了。”
　　林梦：“……”
　　再接再厉，斩男技巧中还有一条要义，就是要投其所好，志趣相投，等于成功了一半。
　　林梦：“我家是做服装生意的，和你们家也算是同行呢。”
　　周施绮：“哦。”
　　林梦：“我爸搞的那个服装品牌叫君斯，你猜为什么，因为dreams，他就只会这一个英文单词，发音还不标准，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周施绮完全没笑。
　　林梦管理了一下表情，迅速恢复淑女状态，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老板来给大家上菜，银鱼粥、土鸡蛋饼、酱排骨、虾仁馄饨、糖丝芋头、梅花糕，全是当地特色小点，由于用料新鲜，而且刚出锅，大家也都饿了，吃得很香，尤其鱼粥，是店里的招牌，清鲜四溢，游游啧啧称赞。
　　林梦的心思却不在吃上，喝了半碗粥就放下筷子，她正搜肠刮肚寻找和周施绮的共同话题。
　　老板五岁的小儿子正在旁边开玩具车，林梦刚想到要说什么，正打算再度对周施绮下手，玩具车撞到她脚上。
　　小朋友跑过来捡起小车，望着她说：“姐姐，你好漂亮。”
　　林梦：“我知道。”
　　小朋友：“你能陪我玩车吗？”
　　林梦：“我没空。”
　　小朋友：“你有空啊，你都吃好了。”
　　林梦：“我不想玩，你自己一边玩去。”
　　小朋友像受了欺负似的，跑到周施绮怀里，“哥哥，这个姐姐好凶。”
　　周施绮安慰他，“别怕。”
　　小朋友：“她好像电视里的人。”
　　林梦以为小孩又要夸自己好看，谁料小孩说：“电视里演的那些漂亮的坏女人。”
　　更过分的是，周施绮竟然还指导他，“那叫蛇蝎美人。”
　　林梦：“……”
　　小朋友：“哥哥，她不陪我玩，你陪我玩吗？”
　　“好。”
　　然后周施绮就被小孩拖走了。
　　林梦原地石化，她竟然连一个小屁孩都争不过。

　　吃完饭，一行四人走出农家小院，秦天提议带两位初次到访的女宾沿太湖逛逛。
　　游游摸着被喂得圆鼓鼓的肚皮，“好撑，是该散散步消消食。”
　　秦天笑道：“能吃是福。”
　　游游：“不行我最近胖了，得减肥，晚上不吃了，断食。”
　　游游的长相是可爱挂，圆圆的大眼睛，圆圆的苹果脸，由于气色好，不化妆也自带腮红妆效，如果说林梦是电视剧里的蛇蝎美人，那么她就是元气少女。不过少女的烦恼就是身材天生珠圆玉润，属于稍一不慎长点肉，就容易被归为微胖女孩的类型，偏生她又爱吃，所以终日徘徊于疯狂干饭和断食的两级循环中。
　　秦天说道：“为什么要减肥，你现在这样多招人喜欢。”
　　游游：“你不懂，女孩就是瘦才好看，像我这样的每天只能穿穿运动服休闲服，连汉服都只能挑宽袍广袖的，林梦那些漂亮的小裙子我只有眼馋的份。”
　　秦天：“现在以瘦为美的风潮特别病态，瘦得跟猴儿似的穿个小裙子有什么好看的。”
　　林梦虎躯一震，感觉有被内涵到。
　　秦天看着游游，“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健康，健美。”
　　得到夸赞的游游喜出望外，脸上的妈生腮红更甚了，“小伙子你很有眼光哦。”
　　游游和秦天相谈甚欢，自动结伴走在前头，加上那身不谋而合的情侣装，简直天作之合。林梦和周施绮缓缓在后头跟着，无话可说，两双人之间像隔了一层结界，一边热火朝天，一边冷冷凄凄。
　　林梦尝试打开话匣子，“我和游游是大学同学，她本来和我一样学美术的，后来转了艺管，毕业之后就和我一起工作了，你呢，你和秦天是怎么认识的？”
　　周施绮双手插兜，走得不紧不慢，“他妈年轻的时候老来我们店里做旗袍，有时候抱着他一起来，就认识了。”
　　“所以你们从小认识，也就是传说中的竹马？”
　　他点点头，“算是吧，不过阿姨后来迷上了洋服，旗袍也不做了，可能老的东西终归是要过时吧……”
　　说到后头，他语气有些沉了下去，现在时装品牌层出不穷，像他们家这样经营老字号制衣铺的，想来生意难做吧。
　　林梦安慰他，“才不是呢，古老的东西才经典，才有韵味，不会过时的。”
　　周施绮看了看她那一身的舶来品，从头到脚都是最新款名牌，他明显不信，就差把那你怎么不穿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幸好林梦脸皮厚，权当看不懂他的眼神。
　　这时秦天转身问他们，“前面可以乘船游太湖，我和游游要去，你们去吗？”
　　林梦对游船半毛钱兴趣没有，她观察着周施绮的反应，她的风向标跟着他跑。
　　周施绮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
　　于是重色轻友的林梦果断拒绝了邀请，和周施绮一道在岸边等他们回来。
　　湖边有供游客歇脚的石椅，林梦踩着有跟的鞋子走了半天，正想坐下，周施绮捧着两瓶饮料回来了，他也不说话，把饮料塞给林梦，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把石椅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再走到就近的垃圾桶把纸巾扔掉。
　　林梦在心里评头品足，爱干净，有洁癖，讲文明，这样的人做事有条不紊，甚好。
　　周施绮扔完垃圾到林梦旁边坐下，石椅也不长，他却宁可选择坐在边上，也要和林梦保持一段距离。
　　林梦心里的小雷达又起，单独对着大美女也坐怀不乱，甚好。
　　“我拧不开，你帮我开一下。”林梦把饮料给他，并借着这个动作，不着痕迹地向他贴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消除。
　　他拧开瓶盖，递给林梦的同时居然又往旁边挪开一点，距离再次产生。
　　经得起考验，抵得住诱惑，甚好。
　　林梦喝一口饮料，没话找话地问道：“你平时除了当模特、做衣服，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他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去酒吧吗？”
　　他摇摇头。
　　“玩游戏吗？密室啊剧本杀啊那些。”
　　他又摇了摇头。
　　又不爱玩，又不爱说话，私生活一定干净，甚好。
　　“看书看电影呢？”
　　“有时候也看。”
　　“会上网追连载吗？”
　　“读书的时候追过。”
　　“近年国漫做得很不错，很多年轻人爱看，其实我就是画漫画的，我有一个正在连载的古风漫画叫《画嬗记》，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
　　“我不看漫画。”
　　嗯，就是这点不好，老爱把天聊死。
　　林梦长这么大从来都是男孩追她，还从未主动接近过什么人，可以说在这方面毫无技巧和经验，全凭一番孤勇，所以在周施绮这种聊天终结者的几番发功后，她一时也想不到还能说点什么，气氛陷入了沉默。
　　林梦假装欣赏风景，偷瞄周施绮，他倒挺自在，面对冷场丝毫不尴尬，也完全没有要与她聊天的意思，垂着眼，静静观察着湖边正在啄食的一对麻雀，好像这里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眼前人的脸和梦中人的脸重合在一起，林梦有些恍惚，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她从前看过一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小说家创造的人物从故事里走进了现实，难道她梦里的人也走了出来？抑或她其实还没醒？这场太湖之旅，包括遇到周施绮，都不过是大梦一场？
　　迷迷糊糊间，她竟盹着了，昨夜一宿没睡，这刻安静下来，睡意便势如破竹，不过她也只眯了一小会，毕竟她对睡眠环境的要求极高，条件差一点都睡不踏实，更何况是幕天席地，睁眼时却发现视线是歪的，她的头枕在周施绮的肩膀上。
　　周施绮一动不动，她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药草香气，有一种说法是每个人都有特殊气味，越是好看的人，身上的味道就越好闻，她觉得此言不虚，若是有周施绮同款气味的助眠香，她一定不惜重金购入。
　　这样想着，她干脆继续装睡，他肩膀宽，人又清瘦，有肩窝，略微凹陷的幅度正好够盛放她的脑袋，体温透过薄薄的卫衣传来，气质是冷的，身体却暖乎乎。
　　林梦正享受着秀色可餐的靠枕服务，靠枕突然开口，“他们回来了。”
　　林梦假装刚醒，伸个懒腰，却见他嘴角微微噙笑。
　　“你笑什么？”
　　“你不是早就醒了吗？”
　　原来他一早发现自己装睡却不戳穿？
　　林梦的脸登时化成一个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