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之死》折翼

3、第三章

　　虽然有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初见，但接下来的几天，辛西娅却并没有像简愿以为的那样见缝插针的阴阳怪气。
　　她似乎很忙碌的样子。
　　除去吃饭时间，简宁几乎不怎么能够见到她，奥维尔就更不常见了。后来还是问过迪安才知道，辛西娅读书一直是三级跳，虽然才刚十八岁，却已经是硕博连读了，而且还是CAMB的硕博。
　　现在她不止要准备课题论文，陪弟弟，还要管理家族产业的许多事务，见不到人可太正常了。
　　至于奥维尔，虽然已经从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毕业，但他是服装设计师，隔三差五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手稿发神经，现在这种状况是常态，庄园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这种情况对于简宁来说倒是件好事，而且舒念最近也在忙新工作室选址的事，所以他便也就趁着这段时间带上简愿去逛了逛两边的学校，熟悉熟悉环境，顺便去书店照着教材清单查漏补缺。
　　原本他还想去拜访一下早他两年到IC的学长，但学长最近和教授去阿美利卡参加为期一周的学术研讨会去了，只能用学长给的号码先去联系伦敦的G5华人兄弟会。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就在简宁以为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会一直持续很久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让他彻底忘记了自己想要泾渭分明的初心。
　　那是简愿开学前两天的傍晚。
　　他见完终于回到伦敦的学长便带着弟弟回到哈里斯家，一进庄园他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虽然庄园里的仆人们平时也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这一天的氛围明显不同。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哈里斯家对仆人们的言行举止有严格的要求，他们大约能乐得唱着歌儿跳起舞来。
　　“阿尔伯特，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的样子。”走到正在指挥佣人们打扫摆设的老阿尔伯特身边，简宁笑着问道。
　　“Lord的身体状况好转许多，今晚会下来一起用餐。”一贯表情严肃的老管家脸上难得的带了高兴的笑意，他的话语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恨不得与所有人分享。
　　而被他称为Lord的，自然就是两人到哈里斯家至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雅罗.西瑞尔.兰开斯特.哈里斯了。
　　“那可真是件喜事。”闻言，简宁让自己的笑脸看起来更加真诚了些，这才拉着简愿和阿尔伯特告了别，“我们先回房间换身衣服，晚餐见。”
　　两人回房间的一路上遇见了许多正在打扫卫生的佣人，一个个都是比往常更加积极认真细致入微的态度，仿佛恨不得拿显微镜去看有没有错漏的灰尘和卫生死角。
　　“我还以为迪安那时候是夸张胡说的。”回到简宁的房间关上门，简愿这才一脸受不了的说道。
　　“既然她没夸张，那你晚上就乖点，别说错话惹众怒。”将学长借的书放到桌上，简宁给自己和简愿都倒了杯水，终于开始正视自己之前对迪安说的话并不上心的错误态度。
　　天知道，他之前也和简愿一样，都以为迪安说的那些话是夸张修饰。
　　“知道了知道了，顶多我闭嘴就是。”接过茶杯灌了两口平复心情，简愿连连点头应下。而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似乎有些受不了地摇了摇头。
　　但无论如何，俩人都已经对今天的晚餐有了足够的重视。

　　*

　　简宁还记得大学时室友对他描述自己对美院系花一见钟情时的场景，那时他说，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把室友气得抄起书就要抽他。
　　现在，他觉得自己也是个见色起意的堕落者。
　　哈里斯庄园的月光精灵……
　　他想，迪安说得一点也不对，那位客人才是正确的。无论博大精深的中文里有多少赞颂美人的诗词，在看见西瑞尔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也唯独剩下这个词语。
　　虚幻、轻盈、美丽、优雅。
　　就像日耳曼神话中虚构的那种生物一般，出现在眼前时，身上甚至笼罩着一层朦胧微光，虚无缥缈地仿佛一碰就会无声消失。
　　身为双胞胎，西瑞尔的相貌其实与辛西娅十分相似，但那浅金色的眼眸，白皙到让人恍惚有种微透错觉的莹润肌肤，还有灯光下隐约泛着浅浅琉璃色泽被松松编成辫子拢在脑后的微卷银白长发，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Dad和我说起过你们的事，简宁、简愿，很高兴能和你们见面，我是西瑞尔。”精灵般的男孩一身纯白，他坐在轮椅上被辛西娅动作温柔地推进餐厅，带着温和的浅笑，用声调再正确不过的熟练中文对从座位上站起的简宁说出了欢迎的话语。
　　他的身后站着查尔斯和奥维尔，还有一个简宁没见过的英俊男人，银灰短发冰蓝眼眸身型高挑薄唇微抿，和辛西娅身边的迦文（Gavin）相差无几的黑色燕尾服白手套，昭示着那人贴身男仆的身份。
　　“我也…很高兴和你见面。”略有些磕巴地回应道，简宁觉得自己简直僵硬地像个木头人，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的不善言辞。
　　“你真漂亮，像精灵一样。”而一旁的简愿也睁大了眼看着他，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对迪安的形容嗤之以鼻的事。他想，人怎么就能长成这样。
　　这话让西瑞尔微微一愣，似乎有些诧异，随即笑着说道：“它们是长寿的种族，感谢你的祝福。”
　　原本有些唐突的言语就这样被他巧妙地转换了含义，气氛也越发融洽起来。
　　而舒念之前和查尔斯一起去见过西瑞尔，虽然每每都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却也多少有了点免疫力，不至于像简宁他们一样看着人家发傻。
　　因为有西瑞尔在，这顿晚餐上奥维尔简直温和优雅地像是换了个人，辛西娅的注意力也只在弟弟身上，一桌人坐着竟还真有点其乐融融的意思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西瑞尔那份看起来非常“配比均衡原汁原味”，简而言之：寡淡难吃的营养餐，晚餐选择的粤菜菜式都比较清淡。
　　和之前一样，晚餐的粤菜也是采取的部分分餐制，而蒸鱼一类的大菜则由一旁的仆人提供服务。
　　而正如简宁猜测的那般，之前站在西瑞尔身后的那个银灰色头发穿着燕尾服的男人确实就是西瑞尔的贴身男仆，听名字似乎是叫奈伊（Night.Volkov）。
　　餐桌是长方形宴会桌设计。
　　查尔斯作为当家人单独坐在中间，他的右侧依次坐着西瑞尔、辛西娅和奥维尔，舒念坐在他的左侧，再往后才是简宁和简愿。
　　简宁的对面是辛西娅，所以每当他不自觉往西瑞尔那处看去的时候总会先对上站在左后侧的奈伊。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顶多就是这种偷瞄的行为有些失礼。但不知为什么，对上奈伊视线的时候，简宁总莫名有点后背发毛的不自在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对上了一头狼。
　　尽管简宁从没真正见过狼，但这并不妨碍他生出那种感觉。显然，奈伊的目光有点警告的意味。
　　“是奈伊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么。”这么被盯了两三次后，简宁突然听见辛西娅略带笑意地说道：“简宁先生总是在看他呢。”
　　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而辛西娅带笑的眼里充满了看戏的意味。她今晚化了妆没戴眼镜，黑色的微卷长发也都被高高地挽起，所以眼中的戏谑就越发清楚了。
　　很显然，她是故意的。
　　“……奈伊先生的眼睛…很特别。”僵硬地笑了笑，简宁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个借口。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忍不住想去看西瑞尔结果被奈伊瞪了，那也未免太猥琐了点。
　　听见这话，辛西娅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倒是奥维尔瞥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压低的冷笑。
　　一时间，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而后，却是西瑞尔噗嗤一下轻笑出声来，说道：“确实，就像西伯利亚的冰原狼一样。”
　　“奈伊，smile。”微侧过身，西瑞尔仰头对奈伊笑道。
　　“Yes，my lord。”闻言，奈伊抬手置于胸前，微微倾身向西瑞尔点头行了礼，唇角已然依言挂上了微笑，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如此，一场尴尬便被西瑞尔轻描淡写地化去，着实让简宁重重地松了口气。他感激地对西瑞尔笑了笑，亦得到了一个回应的浅笑。
　　经了这一遭，简宁算是再也不敢乱瞟了。
　　他低着头胡乱塞完了一份接一份放到自己跟前的菜肴，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晚餐，就连中途简愿在桌子下面扯他的衣服都没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