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颗果子抢破头》鱼里江

45、第 45 章

　　脑子里一片混沌，头很晕，有种宿醉过后的难受。
　　段醉书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片黑沉的土地夹杂着几根枯草闯入眼帘。再往上，是浓重的黑雾，雾气如乌云般漂浮在上空，遮住了天囚谷的日光。
　　他动了动发麻的手臂，碰到一块软乎乎的肉。

　　旁边传来一声呜咽，“……痛死了。”
　　戚一鹌叫喊着，“神仙，真他爹的痛死了。”

　　随着这一声呼喊，四周躺在地上的人全部渐渐苏醒。白银玉、海虞长老、何首堂部分弟子……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伤。

　　白银玉皱眉坐起来，“从来没摔得这么狼狈过。”

　　段醉书摁着发胀的太阳穴，耳边嗡嗡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片段。
　　余光中，一条陡峭的山坡闯入眼眶。
　　段醉书喃喃：“好像从山崖上摔下来了。”

　　得到苏叶的消息后，他们即刻组织人赶到天囚谷。一进来便被浓重的黑屋包围了，紧接着……应该是遇到了一大群妖物。对方太过强大，他们本想将怪物引到陷阱里，没成想自己先率先从山坡上一路滚下来。

　　众人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
　　旁边就是一条溪水，大家互相清洗着身上的肮脏和伤口，好在都是皮外伤。

　　一个何首堂弟子忽然惊叫，“有人被冲走了！”

　　众人一惊。
　　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尸体在下游漂浮，看身形，应该是七八岁大的孩童。

　　段醉书草草抹了把脸上的水，道：“走，过去看看。”

　　一行人全部跟上去，但水流速度太快，遇上一个转弯，两具尸体转眼间便看不着了。
　　人没追到，却在下游路上碰见了许多帐篷，一大圈人围坐在溪边，有的在煮东西，有的在互相包扎伤口，有的在捧水洗脸。

　　段醉书毕竟经历过自乘殿议事，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的穿着——白云间有之、长凤宫有之、何首堂有之、天狼帮有之、龙虎门有之，就连空庭寺的和尚都在其中。
　　有点名的修仙世家都在这里，没什么名气的也混在其中。林林总总，起码有百余人。

　　那些人听见动静，齐刷刷看过来，眼神中带着吃人的戒备。
　　其中何首堂弟子看见自家门派，如见神明，当即扑了上来，本来还能绷着的神色瞬间崩塌，哭得一塌糊涂。

　　戚一鹌抓住一个问：“我义父呢？！”

　　弟子：“堂主受了伤，在帐篷里修养。”

　　戚一鹌撒开腿跑进帐篷，段醉书和白银玉也跟了上去。
　　这里这么多人，说不准阿澈也在其中。然而帐篷掀开，没有寻澈，却看见另一位不速之客。

　　白银玉愣在原地，“……宫主。”

　　白藏和海风藤一起坐在帐篷里，却各自拥着一张桌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关系不融洽，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白藏却并不讶异，将白银玉的手拉住：“前些日子说要下山办些事，可办好了？”

　　白银玉突然一跪，垂眸道：“宫主恕罪。事情……已经办好了。”

　　“那就好。”白银玉慈爱地将她扶起来，“说了多少次，规矩是定给外人的。”

　　“义父，义父你没事吧！”戚一鹌扒着海风藤上看下看。闹得对方哭笑不得，“无事无事，你怎么跑来了？这天囚谷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戚一鹌撇嘴，“那能怎么办啊，苏叶说你失踪我都急死了，我没爹没娘，就你一个义父了，你要死了我也不活了！”

　　“胡说什么！”海风藤顿时板起一张脸。

　　段醉书上前一步，先行了个礼，问：“晚辈段醉书见过海堂主。敢问堂主，这一路是否见过寻澈。”
　　说完补了一句，“就是曾经的海妖王。”

　　海风藤并不端着架子，说起话来温和从容，“你是白云间金花长老的弟子？”

　　“正是。”

　　海风藤点点头，思忖片刻，叹息一声，“我只在刚入天囚谷时见过他一面，后来黑雾袭来，大伙儿全被冲散了。我就再没见过他和苏叶了。”

　　“那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被冲散的？”段醉书问。

　　海风藤沉默须臾，道：“天囚谷深处，万骨窟下。”
　　他继续说：“外面的仙门百家你也看到了，他们都是为灵果而来。那日红娘子说是魔尊手下穹齐夺走了宝物，大家便全追着来了。海妖王却并非为此而来，他更执着于找到魔尊。大家本就对他不满，人丢了也就没想着找过。”

　　“海堂主这话说得有意思，敢情这些人来送死是因为我家银玉，对心中的贪恋闭口不提。”白藏皮笑肉不笑，“堂堂一届掌门，这样说一个小女子，怕是有失妥当。”

　　海风藤脸色微急，“藏……白宫主，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巧海虞安抚好外面的弟子，掀开帐篷，看见白藏事，神色略显怪异，“白宫主，您也在这里。”

　　“海虞长老。”白藏微微颔首，算作打了个招呼。

　　海风藤叹息一声，对段醉书道：“你若是来找人的，就尽早回去吧。天囚谷深处波云诡谲，危险重重，有命去、无命回啊。”

　　段醉书不置可否，只道：“多谢海堂主提醒。”

　　入了夜，所有人围坐在火堆旁。
　　段醉书和寻澈的关系如今基本人尽皆知，他们不喜欢寻澈，自然也不会给段醉书好脸色。

　　段醉书并不在意，找了个自家的弟子，询问道：“小师弟，我们白日里是追着两个孩童的尸体找下来的，你们可曾见过？”

　　小弟子还没说话，一旁其他帮派的同伴冷漠插嘴道：“我们一直在下游，没见过什么尸体。”

　　小弟子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讪笑这：“估计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小孩吧，这天囚谷是魔尊的地盘，本身就邪门得很，死一两个小孩很正常。”

　　段醉书闻言不再问，道了谢，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天囚谷的夜晚是没有星星月亮的，一片黑沉沉的大幕布，越看，越觉得离你很近，仿佛要压死你。
　　段醉书躺在没搭顶的帐篷里，双手搁在脑后，看着这片漆黑的夜晚，听着耳边微弱的风声。

　　眼皮逐渐沉重，睡意渐浓。
　　就在这时，一阵悦耳的笛声传过来。
　　起初他以为是谁半夜睡不着，吹笛抒情，但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被这声音惊醒，披衣起身。
　　就连睡在他身旁的弟子也爬了起来，熟练地穿好衣服，走出帐篷。

　　段醉书跟着起身，“小师弟？你去哪里？”

　　对方没有回应。

　　段醉书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么多人起来，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只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往外走。

　　他迅速起身，来到那名小弟子面前。只见身体虽然在动，眼睛却紧紧闭着。
　　再一看其他人，全是这副模样！

　　耳边的笛声越来越悠扬，仿佛迷人的鬼魅一般吸引所有人前进。

　　段醉书迅速点了小师弟的穴，再用同样的方式点了其他人的穴。点穴之后的人不再继续前走，随即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满脸迷茫：“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在睡觉吗？”

　　半刻钟的功夫，所有人都醒了过来。

　　段醉书道：“这笛声有问题，你们全中了妖术。”

　　有人不信：“那你怎么没事！”

　　“因为这笛声只对体内有灵力的人起效。”

　　人群里发出一阵骚乱，不知是谁突然一声惊叫：“林子里有人！”

　　大家朝着林子望去，只见几个人影闪过去，其中最显眼的是一红一白。

　　戚一鹌撒开腿就要追，“敢戏弄本少爷，要你狗命！”
　　被海风藤一把逮住，“你凑什么热闹，万一有诈怎么办？”

　　段醉书却道：“应当不会。那几个人一开始就是想用笛声杀人，但没想到我灵根残缺。此刻事情暴露，逃跑的可能性更大。”

　　“那赶紧追啊！”戚一鹌急死了，“再不追真跑了！！”

　　海风藤思忖须臾，觉得有几分道理，带着人追了过去。其他门派的也纷纷跟上。

　　林子地形怪异，他们一开始在松林追，没过一会儿又进了竹林。那群人利用地形东窜西跑，让仍连影子都抓不着。
　　为了防止迷路，段醉书沿途在树上系了红绳。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囚谷终于有了些光亮。
　　那伙人经历一个晚上体力难支，最终被他们逼到了一个陡峭的悬崖上。

　　海风藤看着眼前身穿斗篷、遮住了面庞的几个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那几人不说话。

　　双方对峙着，段醉书这边对他们步步紧逼。

　　突然，对面穿白衣的男子抬起右手。如同一道命令，所有人转身朝悬崖底下纵身一跳。

　　“不要！”段醉书瞳孔骤缩，扑上前。

　　但是太晚了，对方几人整整齐齐全部跳了下去，他只抓到一缕风。

　　“这……”海风藤皱眉，眼前这一幕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到底是什么人，宁可死也不说一句话。”

　　戚一鹌懵了，“这下怎么办？要不要把他们捞上来？”

　　“我们自身都难保，还管他们？！”有人不满，抱着胳膊打冷战，“这天囚山真他娘邪门，出又出不去，碰见的人全都在找死！”

　　“那现在怎么办？”戚一鹌问。

　　段醉书想了想，“我在林子里做了记号，可以先沿途回去。毕竟帐篷这些都在那边，之后再慢慢商量对策。”

　　“可行。”海风藤点头。

　　白藏：“我也觉得可行。”

　　段醉书说话是必定有人不满的，但何首堂饿长凤宫都表态了，不满也得满意。

　　于是几人沿着段醉书系在林子里的红绳往回走，谁料却越走越荒凉，枯草遍地，人烟稀少。

　　很快就有人抱怨起来，嚷嚷着：“不是说能回去吗？现在走的什么破路，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子绝不罢休！”

　　戚一鹌瞪那人一眼，“急急急，急个屁。神仙系的红绳肯定不会有错，再走一段说不定就到了。”

　　那人敢怒不敢言，脸色涨红地把话憋回去了。

　　然而再走一段路，不止抱怨那人，连戚一鹌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这很明显不是他们最开始的驻扎地。

　　抱怨的那个弟子推开众人，拎起段醉书的领子，“现在怎么说？回不去驻扎地，今晚上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然而一柄红伞敲在了这个弟子手上，手背顿时高高肿起。
　　“红娘子，你他娘几个意思！”那人暴怒。

　　白银玉眼神轻蔑，“有的人就是既没脑子又眼瞎，非得敲打两下才安分。不就是怕没吃没喝么。”
　　她玉手轻抬，指着不远处，“睁大你的狗眼，瞧瞧那边是什么。”

　　众人望去，只见“渔水镇”的牌匾立在黄土路上，几个小摊摆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