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颗果子抢破头》鱼里江

18、第 18 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

　　段醉书话还没说出口，旁边的青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段醉书：“？”
　　不是说自己？

　　寻澈：“我是怎么交待你的？”

　　青定：“将公子完好无损地接回来。”

　　“那手上绑着的绳子是怎么回事。”寻澈问，“若是勒出红痕，你拿什么赎罪？”

　　青定叩首，“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自去找湘桃领罚。下去吧。”

　　青定应下，将段醉书手上的绳子解开，安静的退了出去。

　　寻澈端起放在床头的药，手却微微一抖，像没有力气似的。
　　他沉默地死盯着自己的右手，眼里有化不开的黑沉。然而片刻后又消散了。

　　“夫君，给我喂药可好？”他抬眸，笑着问段醉书。

　　段醉书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一勺、两勺、三勺……寝宫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勺子和碗碰撞的清脆声。

　　寻澈语调暧-昧，“你在怕我？”

　　段醉书手一顿，很快调整过来，继续喂药，道：“是犯了一点小错。”
　　最后一点喝完，他放下碗，对上寻澈探究的眼神，“我偷了你一点东西。”

　　“偷了什么？”

　　“灵果。”

　　寝宫内如死水一般沉寂。

　　半晌，段醉书打破了僵局，“你应该早知道了吧。“

　　“就这样坦然告诉我你偷了我的宝物……”寻澈眉眼弯弯，但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就不怕杀了你？”

　　“偷走的灵果已经被我藏起来了，你杀了我，普天之下就再也没人能知道它的下落。”

　　“看来你早就将一切算计好了，认定我拿你没办法。”寻澈沉沉地注视着段醉书。
　　然而只消片刻，他眉间的戾气都散了，轻笑一声，道：“那就偷了吧，你喜欢，就拿去。”

　　段醉书愕然。

　　寻澈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别样的好笑和畅快，“世人都以为我会为了保护灵果布下天罗地网，因此没做好十足的准备不敢侵犯。但若是像你一样横冲直撞就会发现，不过只有一个简单的大门而已。”
　　“你们以为重要的东西，在我看来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那抹受伤的鱼尾映入眼帘，段醉书问出了一直思而不得的问题：“如果不是为了灵果，你那天跑过来总不是单纯为了救我吧？”

　　“夫君猜猜？”寻澈不答反问：“你呢，为何要替我寻药，明明半路有那么多次逃跑的机会。”

　　“我答应了要回来，没有食言的道理。”

　　“那我也同样。”寻澈隔着衣物点了点段醉书锁骨的位置，一双凤眼盛满了柔情，叫人错乱，“你是我认定的道侣。我保护自己所爱之人，不过是在践行自己的承诺。”

　　段醉书却清醒得很，“这不是真心话吧。你对我明明无意，又怎么会把承诺当真。”

　　“现在没有，也许以后就有了呢。”寻澈道。

　　这话听起来云里雾里，叫人一时摸不准。

　　然而寻澈却没有多说的意思，自己默默躺下，盖好被子。
　　赶客之意十足。

　　段醉书心中悲喜交加，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如此轻松地全身而退。
　　在床边坐了片刻，他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回望了一眼——偌大的寝殿，却没什么人气，只有海妖王形单影只的一个背影。

　　-

　　段醉书就这样在海底王宫城住了下来。他当然是想走的，但寻澈的态度太令人费解——不兴师问罪，却也不放人。

　　“当然不能放你回去。你是人族献祭给殿下的，若是平安无事的回去了，我们海族的威严何在？”湘桃翻炒了一下锅里的土豆，伸手道：“元宝，盐。”

　　元宝快速将东西递了过去。

　　段醉书将蒜切成片，葱切成丁，道：“可我也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

　　元宝：“为什么呀，我们对你不好吗？”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段醉书叹息一声。
　　这几天住下来，他和湘桃青定他们已经混熟了，但很多事情-事肯定不能说的。
　　他还得去白云间找人，完成与段小泽的协定。灵果也还差四颗没找到。
　　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饭做好后，湘桃装了个漂亮的盘，由段醉书端到寻澈房里。

　　进门时，寻澈的目光朝他身后瞥了一眼。

　　“别看了，元宝没来。”段醉书将饭菜放下，“他娘亲去世的时候留了一块玉佩不是丢了么，这几天好像有了点眉目。一心扑在那上面呢。”

　　寻澈倚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人布菜、拿筷、倒水。
　　虽然知道这是对方的手段罢了，但段醉书还是被这样缱绻的目光看得有点受不了，清了清嗓子，“吃饭。”

　　寻澈从善如流地收了目光，道：“夫君陪我一起吃？”

　　“不饿。”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段醉书这几日又住回了水晶寝殿里，回去时，湘桃正站在门前等他。

　　“段公子。”湘桃颔首。

　　看她的样子，估计是有要事相商。
　　段醉书请她进屋，但对方却回绝了。

　　湘桃：“湘桃只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段醉书只得陪她在廊前站着，“但说无妨。”

　　“想必公子已经听说了殿下‘亡命咒’的事，如果再找不到真心相爱之人……就只剩不到一年的日子了。”

　　段醉书点头，“听元宝提过。但感情之事非人力可为，我怕是帮不上你。”

　　湘桃一怔，片刻后失笑，道：“公子误会了，我比谁都明白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又怎会硬逼着你去喜欢殿下呢。”
　　她将一个锦囊袋交给段醉书，“灵果虽是天地精华之物，但保存得不好，多少有损其灵气，这囊袋我赠与公子，想必日后用得上。”

　　段醉书微愣。

　　“公子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湘桃道，“殿下若是想要灵果，我和青定元宝帮他守着，可他若是不想要了，这锦囊袋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你不要，我便只能扔了。当然，我也希望公子能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湘桃凄婉地笑了一下，“有的人知道自己快死了，恨不得一日看尽长安花赚个本。但殿下不是，死对他来说反而是种愉悦。从半年前开始，殿下对这人世间越来越多的东西感到厌倦……“
　　话到此处，她看向段醉书，“但是你不同。”
　　“我说不出那种感觉，愤怒也好、快乐也罢，殿下在你面前总归多了一点生气。”
　　“我知道你一直想逃，我无法阻拦，也拦不住。但再过几日便是他二十岁的生辰，能否请段公子替殿下过了生辰再离开？”

　　“生辰？！”

　　“正是，再过三日便到了。”湘桃道，“或许，也是殿下最后一个生辰了。”

　　段醉书一时无措。

　　湘桃见他不语，想再多说两句。
　　结果段醉书退了两步，转身就跑，完全不给她接着劝说的机会。

　　风吹过，深海老树的残花摇曳落下。湘桃站在原地，看着段醉书的身影越来越远。

　　罢了。她想。
　　既然一切也已经注定，又何必强人所难？

　　湘桃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叹息着，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你等等——”

　　段醉书去而复返，摊开一个手帕，气喘吁吁：“我没什么能送的，这几天跟着元宝出去捡了不少好看的石头。我要是穿个手串，你们殿下看得上么？”

　　纯白的手帕里包着五颜六色的小石头，玛瑙、翡翠、水晶、琉璃……不过是海底王宫城最不起眼的一些小玩意儿。
　　湘桃看着这些小石头，眼眶悄然微红，道：“看得上，看得上。殿下……一定会喜欢。”

　　自从应下了生辰一事后，段醉书在海底王宫城四处跑的频率就更高了。
　　原先捡的那些虽好看，但一旦用于串手串就不行了——色泽太黯、形状太尖锐、质地太粗糙，总之毛病五花八门。

　　宫里来了位天天捡石头的王妃！这下可热闹起来了，仆人们茶余饭后聊得全是这个话题。
　　王妃今天又去了哪里啦、捡了些什么石头回去啦、丢了哪些啦，诸如此类。
　　连寻澈都听到了些风声。

　　那日他去后花园，看到的便是那位传说中的王妃捡石头的光景——段醉书蹲在地上，捡起一颗，皱眉看了半天，揣进兜里。片刻后却又掏出来，扔掉了。
　　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寻澈只觉得有意思，没见过一个人捡石头也能这么兴致勃勃，尚未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已是微微扬起。

　　他就站在一旁看着，不出声。直到对方爬上了假山，一个脚滑，眼看着就要摔了下来——
　　寻澈飞身而上，揽着人的腰抱住，稳稳落到地面。

　　“夫君小心。”寻澈笑看着怀里的人。

　　“啊，没事。”段醉书推开他，将掉到地上的石子捡起来。明明没什么，但每次听到寻澈这样叫自己，他耳根就不自觉泛红。

　　“你上假山做什么？”

　　“我想去捡点石头。”他道。
　　要是寻澈问他捡石头做什么，那他可就尴尬了。

　　好在对方并不在意这个，而是笑着建议：“假山易滑，想要什么石头用法术移到手中就好了。”

　　“我天生灵根残缺，不会法术。”

　　他已经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谁知寻澈径直绕到他身后，从后面一个整个将他圈住，两只手包裹住他的手。
　　“无事，夫君不会的，我教教就好了。”带着笑意的嗓音响在耳边，寻澈问：“看上了哪一颗？”

　　段醉书还在怔愣，随手一指，“这个吧。”

　　“好。”

　　宽阔温热的胸膛，暧-昧的沉木香气，连体温都在一点点交融和传递。
　　段醉书赶紧甩了甩脑袋。
　　淡定，淡定！

　　“夫君看好了，现在这个法术不需要灵力，乃海族特有之术。”寻澈握着他的手，“跟着我的动作，念口诀。”

　　段醉书认真点了点头。

　　其实他并不抱着成功的心态，毕竟一个没有灵力的人实在很难成功施法。
　　然而，当他看到那颗翠绿的宝石随着自己的动作一点点移动过来，最后落到手心时，巨大的喜悦冲上了心头。

　　没有人比他更渴望能够学习法术。
　　长云仙君从来都是四海八荒的守护者，他的仙术曾一度让所有神仙惊叹。然而被贬下凡，他却只能靠着符咒过日子，甚至连个凡人都对付不了。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落成个平庸无能的废物。

　　今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贫瘠的丹田被重新滋养，恰如春雨落入干涸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