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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安行鲸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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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行舸去太上皇寝宫偷看几次,皇上不放心,坚持让程参军跟着。
御医说,安行舸的身体已经不行。
“什么叫不行?”
“感觉退化。”御医言简意赅地说,“臣为庄主刮腐肉,正常人总得痛晕两三回。”
皇帝放心了,大笑:“她硬撑。”
御医扑通一跪:“人体忍痛有极限,非意志可以克服。”
皇帝分不清是安行舸更猛,还是御医更准,便命令成参与寸步不离。
安行舸不能在皇宫出事,不忍,不准,担不起。
安行山庄不计后果陪她闹腾,兴远军踏踏实实等她一句准话,风扬盟有三分之一势力为她奔走,江湖上最德高望重的金前辈和高前辈,一个为她坐镇山庄,一个为她进京……
以上是皇帝看到的事实,他觉得如果安行舸在皇宫出事,这些人真的会像候鸟一样飞跃宫墙。
虽然皇宫侍卫不一定输,但是完全没必要爆发这样的冲突。
程参军轻功不错,但潜行能力很差。
“你这呼哧带喘的,小猫咪都被吵醒了。”安行舸嫌弃地说。
军人没有调息一说,他们每天的训练就是呼呼哈哈,追求拳头硬,出手快。
安行舸无奈,只得先教几天吐纳之法。
皇帝、忱儿、侯府三小姐之流毫无武功根基的可以简易速成,程参军这样“走过歪路”却至少得花三五天纠正。
程参军学得认真,每天乐得像个傻子。
“我觉得身体轻了。”
“我坚持练习,武功是不是能进步。”
“我能在军中教导士兵吗?我就教教斥候……”
安行舸不耐烦地说:“斥候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他们需要保持清醒而敏锐的脑子。然而这种吐纳之法其实是关闭一部分思想,让大脑里只为一件事活跃,再没有其他。脑子简单,不需要太多供给,身体几乎可以休眠,存在感自然就弱了。你像根木头,还是被砍掉晾干的木头晾在那里,自然不容易被发现。”
程参军嘿嘿傻乐,是真的开心。
安行舸又把话说破:“你感觉身体轻,其实是放下心事了。脑子里只有吐纳调息,化成风云融入天地之间。此时你心里没有皇帝,没有太上皇,没有朝廷与家族,一身轻松当然快乐。”
她从前出任务的时候也快乐,心中只有康存礽,只盯康存礽。
康存礽俊俏又厉害,交游广阔、祖母慈爱,看着他就感到快乐。
那时候她会忘记自己是孤儿,忘记自己为了当上庄主赶走师兄们、打压秦蒙蒙等等一切劣迹。
其实她的道德感很高,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而且愧疚终生。
她记得贤四教小丫头身上插的那把匕首,也记得倩倩身下的那一滩血……她在很多不需要使坏的时候,坏得彻底。
她是个坏人,总是躲躲藏藏,但康存礽的生活永远是一片阳光。
他做所有事都坦坦荡荡,养着倩倩也敢带上四处招摇,对风扬秘籍的危害大方承认。
他的态度很重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母亲和妻子因为风扬秘籍受罪,这是他的不幸。
唉,好可怜!母亲和妻子都是个刺头,不让练偏要练。
都说了风扬秘籍是短命武功,咋不听劝呢?
安行舸弱势时得躲在秦蒙蒙怀里,躲进噶了家里。
康存礽弱势时却大摇大摆,仍然是武林世家大公子,到处逍遥。不仅有金老前辈悉心教导,还有暗夜守卫护着长大。
他好像从来不需要耍阴谋诡计,他不算计别人,别人也算计不了他。因为他武功厉害,比所有人以为的更厉害。保护他的人又多,比所有人以为的更多。
这样的人生真爽!
盯着康存礽有多快乐,趴在太上皇寝殿就有多难过。
太上皇真是个人渣,而她如今满心满眼里只能关注这个人渣!
吴越女子修习武功之后确实让太上皇更兴奋了。
“推开我呀,你推开我呀!”
“小美人就这点力气吗?”
“打我,照这儿打。踹,往脸上踹!”
“……”
朝廷政务比酒色更能消耗生命,太上皇退位后反而身子更健朗。
办完事后,他还有力气打击人的意志。
“朕是九五至尊、真龙天子,朕是为了你们这群蝼蚁才甘心受此奇耻大辱,去他妈的太上皇!你们以后吃的每一粒米都得感激朕,是朕抱住你们的米仓!玩几个女人怎么了?天下都是朕的,是朕让出去的!”
女子蜷缩在床角,目中无神。
太上皇继续打击她:“没有人会救你,你是朕的……祭品,你爷你娘联合父母官送到朕这里的祭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皇宫呀!不不不,是朕的皇陵!”
这也是个疯子,帝王都是疯子。
程参军默默跟在安行舸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安行舸催促。
“你是因为这样所以迟迟不对太上皇动手吗?”程参军终于问出来。
“哪样?”
“皇位都让出去了,玩弄几个女子取乐作为补偿也是应该的。”程参军把太上皇的意思重复一遍。
“放屁!”安行舸反驳,“我们的文化讲究施恩不图报,狗东西现在的所作所为把之前为了平息干戈而退位的那一点儿顾全大局的伟大形象全抵消了。”
程参军紧着逼问一句:“那庄主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安行舸幽幽道:“所谓行侠仗义,帮助别人鼓起勇气手刃仇敌方为长久之计,人人都应该有这样的勇气,有成功的信心。再说天下这么大,能练成顶尖高手的有几个?到处都有不平事,到处都等着大侠路过砍一刀,刀刃都要砍卷了。”
程参军懂这个道理,可是时局等不起。
“北方突发瘟疫,死掉许多牲畜,那些游牧国家恐怕情况更糟。以前还能拿牲畜换粮食和布匹,如今牲畜没了,必定来抢。”
我们会观天象卜吉凶,游牧国家也会。他们看看水草长得怎么样,算算羊羔牛崽出生率和存活率,再找一个历史对照组作比较,大概就知道接下来是福是祸。
没有人故意散播消息,但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大战一触即发。
活不下去了,肯定放手一搏。
横竖是个死。
就像人逼急了会偷、会抢,一个国家逼急了会开战、会掠夺。
他没本事经营好自己的国家,就来祸害你。
特别理直气壮。
很多大臣还盼着太上皇复位,对皇帝下的政令阴奉阳违。
他们知道要打战了,但觉得死的是士兵,饿的是平民,与他们这些京城显贵无碍。
但是,如果站错队,就可能要跟富贵荣华说再见。
他们的想法是对的,事实从来如此。
这就真他妈气人。
“我自有分寸。”安行舸坚持道。
她还是主张由吴越女子亲自动手。
她不要太上皇身败名裂,而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身败名裂不还是养在宫里好吃好喝,凭什么?
程参军有点儿着急:“你要这样,我只能如实回禀陛下!”
她要杀太上皇,傻子都能看出来,但迟迟不动手。
“你去说啊,看皇帝感激你不?”安行舸有恃无恐。
对啊,傻子都能看出来,皇帝傻吗?
他只是不想自己动手,甚至不想沾上一点儿边。
其实,安行舸还有一层思虑。
太上皇确实做出很大牺牲,这天下是得感激他。
如果不是太上皇和信王各退一步,内战还能再打三五年,到时候北方骑兵冲过来,好了,国破山河在……在敌军脚下匍匐。
人人都应该感激太上皇,除了吴越女子。
感激也有个限度。
清白给了、尊严给了、快乐给了……再要人家的命不合适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这天下最有资格杀太上皇的就是吴越女子。
别人动手都不合适。
安行舸每日教习吴越女子功夫,然后跑去太上皇寝宫偷看。
武功是长进了,胆量却没有。
这群女子不敢触怒天威,她们甚至天真地想做太妃。
但她们嘴上说:“如果反抗得凶了伤着太上皇,会不会连累父母兄弟,甚至灭九族?”
安行舸气得跑出宫!
呸!
真是一片吃人的建筑群!
“鲸儿,过来。”
安行舸笑咪咪地喊一声,程参军脸色都变了。
皇帝怕安行舸在宫外吃亏,程参军现在粘人像个跟屁虫。
程参军的官职没变过,仍然是东宫侍卫。
非但太上皇没有挪窝,皇宫里所有的人事变动都很少。
安行舸有时候会气呼呼地说:“程参军是东宫的侍卫,跟着我算什么?皇帝哥哥立储要考虑我吗?”
她不喜欢与人形影不离,这会让她想起影子,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程参军一直很惯着她,对皇帝不敬也当作没听见,但今天却严厉地阻拦一句:“庄主,她已经够可怜。”
安行鲸不明所以,一双好奇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庄主有事吩咐?”
她现在对安行舸无比佩服,觉得庄主言出必行,雷厉风行,最主要是心正。
承诺带她见盟主,真的就见上了,一点儿没打歪主意。
既不会打刀谱的主意,也不会打她身子的主意。
主持公道的事情是风扬盟干的,但那些她没有亲眼看见,她就只记安行舸的恩情。
庄主真厉害!
一个女人竟然这样厉害!
“想进宫吗?”安行舸顶着程参军的眼刀压力继续说。
“当然愿意追随庄主。”安行鲸傻乎乎地开心着。
程参军骂一声狗屁,转身去门口站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不适合旁听。
“勾引太上皇?”安行鲸惊呼一声。
怎么又打她身子的主意?
“嗯,像你这种小姑娘最能讨太上皇欢心。”
安行舸恍惚觉得自己是个老鸨,恩客一进门,就能准确地给人家塞一个可口的姑娘。她知道康存礽喜欢什么,知道皇帝喜欢什么,甚至只是远远地观摩几个晚上就能知道太上皇喜欢什么。
安行鲸起初犹豫不定,她喜爱安行舸,是想成为她那样的人,而不是“重操旧业”,再次成为别人的玩物。
做太上皇的玩物,也还是个玩物。
“有志气!”安行舸大大夸赞一句。
“晦气!”程参军骂一句。
他应该闭上耳朵的,但情不自禁。
安行舸不急不慢地诱导着,像个耐心的猎手。
“如今有许多小姑娘与你当初遭遇相同,她们弱小不会武功,心智更不成熟,没勇气反抗。你愿意带领她们反抗吗?就当是拯救当时的自己。”
简直放狗屁!
可是这顿狗屁安行鲸竟然吃下了。
“愿为庄主排忧解难。”
知道安行舸在利用她,也甘心被利用。
不就是一副臭皮囊,豁出去就是。
安行鲸终归是一滩已经烧融化的金水,她可以被浇进任意模具,打造成各种花样。
然后就认命了,觉得本该如此。
进宫不过数日,她已经开始理解太上皇。
太上皇那一套说辞,她都听进心里。
他已经让出皇位,这天下进贡几个女子给他玩乐,不是应该的吗?
各种古董珍玩、珍馐美味,所有最好的东西不也是流水一般往太上皇跟前送吗?
皇帝传膳八道菜,太上皇的餐桌上摆满八十道。
安行舸不着急改变鲸儿的想法,只是更加用心照拂吴越女子,好吃的好看的送个不停,让这座偏僻的宫殿充满欢声笑语。
现在越是快乐,失落时才会更难受。
果然,不久后太上皇故态复萌,又有两位女子被玩死。
按理来说,太上皇也是病了,但安行舸不想给他治。
她能忍受的,才有资格称为病人;她忍不了的,便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这件事对安行鲸的打击最大,这段时间她太快乐,几乎忽视了危险的存在。
如今她不但有太上皇的宠爱,而且有小姐妹们的依赖与温情,宫女太监侍卫们都尊敬她,再没有人看不起她。
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风光!
可是,她的小姐妹死掉了。
“陛下,可要轻点儿。”安行鲸难过、愤怒,但仍然天真地怀抱希望,觉得自己能劝一劝太上皇。
太上皇仍被称为“陛下”,自称“朕”,晚上睡觉住着正殿,哪里是归政致闲的模样。
即便他不是个坏人,他也得死。
安行鲸天真,但安行舸不是,她从一开始就想要太上皇的命。
其实安行舸骨子里是个老古董,有反抗精神但不多。
她觉得武林就得有盟主,盟主拥有无远弗届的影响力,武林就有了主心骨。朝廷就得有帝王,王权集中在一起,国家就能一条心办大事。
两个皇帝,不行!
一定要选一个支持的话,她支持新帝。
因为老皇帝已经干了几十年,干得很不好。
太上皇很宠安行鲸这个新来的小美人,但她今夜话太多,一下子就烦了。
帝王恩,容易散。
太上皇一把掐住鲸儿的喉咙,鲸儿吃痛,一脚踩在他肩上想把人蹬开。
如此,□□大开展示在眼前。
“鲸儿真乖,真是个骚宝贝。”
太上皇看着可满意,满嘴荒唐言。
安行舸突然眼前一暗,程参军竟然蒙住她眼睛。
有病吧!
她看得还少了?
「放开,走了。」安行舸打手势。
「现在走?」程参军反而犹豫。
安行舸一下子就懂了。
她是谁?她可是有一颗老鸨之魂!
「你喜欢鲸儿?」
「放屁!我是怕她出事!」
安行舸没继续交流,眼神似笑非笑。
「不是你的人吗?你不担心?」程参军主动发起交流。
「死了就换一个。」
「没有那么多时间!」
安行舸不逗他了,打个手势:「你留,我走。」
「你去哪里?」
「放屁。」
「……」
「也可能是拉屎,机体退化,肠道分辨不出这一趟来的是屎,还是屁。」
程参军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人为什么能知道自己想拉屎,还是想放屁?
理论上来说,确实是那一处感觉出来的。
那里没有眼睛,全靠触觉吧,像皮肤但比皮肤更专注,只分辨气体和固体。
安行舸说走就走,只留下程参军面对一室旖旎。
太上皇没有把安行鲸玩死,他还挺喜欢这个小东西;安行鲸也没有反抗,虽然以她的能力有好几次机会可以趁太上皇得意的时候动手。
日出之后,程参军扶着腰,这个差事太废身体。
安行鲸拖着破碎的灵魂回去梳洗,她开始反思,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就像轻易臣服于大公子一样,她再一次轻易臣服于太上皇。
别人随手丢一些疼爱,她便信以为真。
可知有一些东西不能称之为人。
太上皇不是人,也不把她们当人。
把玩一件瓷器还怕摔着呢,但太上皇是真的无所谓她们生死。
“鲸儿姐姐,回来就好。”小姐妹哭着说。
真的好吗?安行鲸不确定。
她以为自己已经去过炼狱,才知道世上还有更厉害的魔鬼窟。
入夜后安行舸来了,给她带一些伤药,然后再次教女子们一些保命的功夫。
譬如闭气时间更长,被打时护住要害。
都是保命的,没有一项是反击。
安行舸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教这些,女子们还以为她是失望了,觉得大家朽木不可雕。
“庄主怎么突然又说这些?”
她们只是怯弱,不是蠢钝,能感受出来今天不一样。
“我有个恩人,当年我怀孕时投靠他。现在他要跟人打架,我去助阵。”安行舸缓缓说道。
“庄主要离开?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吗?”女子们惊呼。
她们一时之间有点儿恍惚,安行舸的离开对她们来说好像听到庙里的神像要出去云游。
安行舸没有回应这样幼稚的说话,转头看着鲸儿:“我带你回家?”
女子们不知道她俩的关系,只当安行舸要带走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伤患。
鲸儿摇摇头:“过些时候,过些时候庄主还要我吗?”
“当然。”安行舸在她耳旁说一个地址,“出宫后你去找她,她会平常心待你,你一定可以那儿活得自在。”
她让鲸儿去找曾经的林冠堂堂主夫人。
对于夫人来说,鲸儿的过往算个屁!
“我、我们……”女子们欲言又止。
安行舸安排的前程,一定是好的。
好东西,她们也想要。
安行舸神色如常,没有不悦。
为自己争取一个美好的将来,有什么可指摘?
“我没有时间考虑周全,鲸儿若觉得妥,便作安排。”安行舸忧愁道,“山庄弟子不耐寒,去北方许是要吃亏的。”
她在说瞎话,鲸儿知道。但鲸儿更清楚,安行舸这是给她一个可以支配女子们的武器。
她手里有一个庄主允诺的桃花源的地址,如果大家听话,就可以一起去投奔。
安行舸真的离开皇宫了,避嫌。
武林人士怎么能刺杀帝王呢?
这不合适。
(本章未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