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守卫一号她不干了》犹早

163、北山重逢

　　传说最北面的山上有仙人。
　　几年前发生一场席卷全国的大灾荒，又遇上北边几个国家联合入侵，好在南中仗义借粮，又有仙人保佑，终于是挺过来了。

　　据说仙人能御风、能驱火，一人能挡北边百万骑兵。
　　当然是号称百万，实际上根本没那么多。

　　小酒馆里几个汉子一边搓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仙人的手长得可快了。”一位大汉说道，“我亲眼看到仙人的手被砍断，过几天再见时又长出来了，那手还比从前粗壮一些。”

　　这位汉子曾应征往前线送粮，见过几次仙人，过路的人最爱听他讲这些。但今天却遇上一位格外大方的主，银票往他面子一放：“接着讲，仙人如何？”

　　大额银票，见都没见过。
　　“这这这……不是假的吧？”

　　那人把银票收回去，换一颗金果子。
　　金果子可以当场验证，汉子拿过来咬一口。嗯，是真的。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擦擦口水还回去：“其实我就见过仙人三五回，大多远远瞧着。大家爱听，我才胡咧咧的。”

　　“嗯。”康存礽轻轻应一声。
　　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失落。

　　战争早就结束，安行舸下落不明。他找了安行舸许多年，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他不信。
　　葛通、程舟都留在安行山庄，就连白练、白戡也没到处跑。这些都是一刻也不离安行舸的人，如果安行舸活着，必定追随。
　　尽管如此，康存礽还是不信。

　　“你的脸上没有难过。”康存礽说。
　　“嗨，师父害死庄主的时候，我不也是没心没肺。”秦蒙蒙笑道。

　　所有人都劝他放下，包括金师父。
　　高开欢要把安安带走，康存礽差点儿跟他拼命。
　　不是不舍得儿子，而是若把安安抱走，就做实了安行舸已死。

　　后来高开欢妥协，一年里带走六个月。该教的教，该撑腰的撑腰。
　　康存礽身边又有新的红颜知己，而且住进康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家里需要有人照应。
　　就是最初那位林小姐，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这一次没有人为难林小姐，没名没份，但大家对她颇为尊重。安行山庄与康家距离近，有时候林小姐遇上点儿小麻烦，山庄还会出手相助。

　　起初康存礽有点儿灰心，想是安行舸确实不在了，所以山庄不介怀。
　　后来又想着是林小姐人太好，所以大家不忍心为难。

　　林小姐真的温柔，他从来没有承诺什么，而且一有时间就到处追寻安行舸的蛛丝马迹，林小姐对此没有一句怨言。

　　或许他应该收收心，珍惜眼前人，处理当下的事情？

　　皇帝封了一位新国师，从种种迹象看，十分像安行山庄曾经那位管家。
　　他想做什么？会对武林产生多大影响？

　　康存礽心事重重地在传说中的仙山上漫无目的游走，就当是最后一次努力吧！
　　以后不找了。
　　如果安行舸还活着，凭什么她可以狠心不回来？
　　孩子也不要了吗？

　　他派人暗地里跟踪过高开欢，真是带回去教导，没有偷偷带去见安行舸。

　　杨护法伸手搀扶了一下，他不禁失笑，竟然失魂落魄到差点儿摔跤。

　　“我是不是很混蛋？”康存礽苦笑道，“所有人都知道舸儿爱恋我，但她两次……两次都是一样，没有给我留下任何遗言。她不是没有话对我说，而是无话可说吧！”
　　杨护法很少点评他的感情，这次看他实在难过才说一句：“盟主当初不该求娶庄主，她不需要一段婚姻关系的庇护。庄主那么优秀，就算时日无多也值得一段全心全意的感情关系。”

　　“我……”他想说自己也是爱她的，听到“全心全意”就闭嘴了，然后又恼羞成怒，“那什么严老五老婆没断过，再说皇帝后宫也没少睡，他们难道会比我好？就说秦蒙蒙，如今不也是到处风流？”

　　杨护法轻轻说道：“所以庄主是喜欢你的，都是一样的混蛋，别的混蛋都看不上，就看上你。”

　　他哑然失笑，好像是被安慰到，又好像更生气了。
　　北山上偶尔能遇到几个猎户和采参人，他们都说有仙人，但具体又说不清。有的说往东，有的说往西，有说女仙人，也有说男仙人。

　　“有一群仙人？”康存礽问。
　　“不是的，一位仙人，千变万化。”猎户笑道，“仙人每次容貌不同，但看眼神就知道是仙人。仙人记得我，还会问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康存礽怏怏的，在小木屋里挤着烤火，一起等雪停。

　　屋里还有一位采参的老人家，此时慢吞吞开口：“小兄弟这次恐怕是遇不上，仙人每年这时候都要出去寻访仙友。”
　　康存礽很高兴得到新线索：“何处访友？何时归？老人家怎的知道？”
　　老人家说：“活得久了，自然知道。”

　　康存礽缓慢且僵硬地转头，直勾勾地看着老人。
　　他的眼睛浑浊，皮肤没有光泽，呼出的气息带着些暮色沉沉的味道。
　　这是一位实实在在的老人，最好的易容术也无法伪装到这程度。

　　老人笑着伸出手，说：“你这样打量让我害怕，我只是装了一只假肢而已，没什么稀奇。”
　　正说着老人家的手臂就掉下来，扔进火盆当柴烧。
　　那是烤肉的味道。

　　康存礽大叫一声跑出去，他无法接受。
　　刚刚那位老人是安行舸，他就是知道。
　　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嘎了嘿嘿笑：“盟主这么胆小？”
　　“安行舸”拨弄一下假肢，叹气：“又要换一只手了，这次废得可真快。”

　　康存礽终于发泄完，回到小木屋，“安行舸”仍在。
　　她在等他，特意在这里等他，他不担心她跑掉。
　　但是，“安行舸”特意在他面前现身，肯定是有事求他。

　　他有点儿生气，每次有事相求才会主动找他。
　　就这样，全世界还觉得是他亏欠她。

　　他做好心理建设了，傲娇道：“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
　　“安行舸”张开独臂：“相公找了我这么久，好不容易见着了，不抱抱我吗？”

　　她的身体是老人，声音是老人，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是个老男人！
　　康存礽走近一些……算了，坐对面吧！

　　杨护法一直坐在屋里，压根儿没跟着出去。他也认出“安行舸”了，并且很确定康存礽会自己回来。
　　老人家身上没有半点儿“安行舸”的痕迹，但那神态、语气和作弄人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安行舸”意兴阑珊地拨弄火盆，说道：“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别为难管家，那是我的人了。”
　　“你！”康存礽站起来满屋子暴走，“果然，大家都知道你活着，就瞒我，就瞒我，是吧！”

　　“安行舸”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下说：“我会约束贤四教。其实也不需要什么约束，贤四教想进中原，不过是想搞钱而已。如今皇帝拨钱，就不需要搞那些旁门左道了。”

　　“国师？”康存礽冷笑，“有这一扇大国正门可走，自然不需要旁的。”
　　“嗯。”她竟然点头。

　　他有点儿气急败坏：“安行舸，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天真地歪着头，用一个老男人的身躯做这个动作真是奇怪死了。

　　“我的身体坏了，需要常换常新，只有贤四教能办到。”她悠闲地说道，“这是一件可怕的事，但也有可能是一件伟大的事。皇帝愿意资助我们做研究，而我们为他守江山，双方都挺高兴的一笔买卖。”

　　“常换常新？身体从哪来？”康存礽觉得头皮发麻。
　　“战犯，死刑犯。”答案果然很恐怖，“等技术成熟，我们自己养身体。”

　　“安行舸”撩起头发，露出小一号的左耳：“这位老人本来少一只耳朵，现在这只是我们自己养出来的。”

　　康存礽想把她摇醒，但又生理性排斥接触这个老男人，便隔得远远地怒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为了活着，你变得多可怕！”

　　“好像牙阝教，是吗？”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现在一时接受不了，那就慢慢接受吧！我有哪里做得不妥，你告诉我，我会改。但是你别挡着我做事。”

　　康存礽突然联想到一件事：“大刀王家的弟子一个个无端消失，是你做的？”
　　她轻快地点头：“嗯，他们体格不错。”

　　“安行舸！我已经处置过他们。”
　　“你的处罚轻了。”

　　他叹气：“他们只是为了自保。”
　　她摇头：“哦，我说的是另一件事，他们追杀鲸儿。”

　　康存礽试着讲道理：“舸儿，这是武林，像鲸儿那样的人本就没本事保有刀谱。”
　　她笑道：“有的，鲸儿遇到了我，就有本事。”

　　“那是发生在鲸儿遇到你之前。”
　　“嗯，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我，我会帮着出头。害怕的话，就不要乱欺负人。”

　　“可是你对王家弟子做的事……”不是更欺负人吗？
　　不能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吧？

　　“安行舸”天真地点点头：“对，做了。你要为他们出头吗？你真的要为难我吗？”
　　他转过头不看她：“安行舸，不要顶着这副尊容撒娇！”
　　简直不堪入目。

　　“雪停了。”嘎了用一筐土把火盆熄灭，“走咯，寻访仙友！”
　　嗖～
　　嗖～
　　安行舸就算换了一副身体，轻功仍然是顶尖的，嘎了也不差，贤四教和安行山庄本来就一脉相承……

　　康存礽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我是不是被骗了？我应该跟她仔细确认身份的。”

　　他们下一次相见是在鲸儿婚礼上。
　　鲸儿太渴望一次正儿八经的嫁娶，对方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他肯明媒正娶。
　　刺杀太上皇，上了刑场又无罪释放，她的人生足够传奇。何况她还魅力无限，多的是人又怜又爱，嫁人终于不再是一个奢望。

　　太上皇的暴行最终并没有公之于众，只说官员为了讨好他而掳掠民女。太上皇不知情，而民女恨错了对象，但言而总之是官员的错。

　　皇帝以此契机处置一大批太上皇拥趸，鲸儿被无罪释放则体现了皇帝爱民、宽大……总之，皇帝赢麻了。

　　婚礼上，安行舸坐长辈位接受新人行礼，毕竟安行一姓再没有别人。
　　她还是从前模样，眼神灵动，巧笑倩兮，是个漂亮女人的模样。

　　康存礽有些难为情地靠近，现在再见是前夫前妻了。他们和离没有广而告之，但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

　　他自嘲着开启闲聊：“我去北山找你，被一个老头骗了。”
　　她笑道：“是万山的徒弟，逗你玩呢！他原来在江南小镇卖快乐小药丸。”

　　“你们在一起？”他心里有些吃味，怎么跟谁都能走到一起，只排斥他。

　　“嗯，他是炼药的好手，我离不开他。”
　　“就能离开我！我没用是吧？”

　　她哈哈大笑起来，像朋友之间无所顾忌地开口：“家里小娘子要误会的。”

　　原来所有人都当安行舸已死，她这会子重新出现，所有人都坦然接受，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康存礽又生气又自虐般地享受着，觉得自己还是最特殊的。
　　她不瞒别人，只瞒他。

　　但是等到下一次见面康存礽就不这么想了，安行舸瞒他是有原因的。
　　当时他在追踪一个毁尸案，一个江洋大盗死后被抽出肠子，尸体是被他的狗叼回来。

　　他顺着线索找到一间石室，里面有安行舸。她做完手术不久，需要在特殊环境养着。

　　“把门关上。”她轻声说。
　　“是你吗？”康存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有一个疯狂的猜想，而且几乎可以肯定这是真的。
　　安行舸没有跟他绕圈子：“早就知道瞒不了你太久。”

　　她的身体早就冻坏了，有时候需要换肠子，有时候需要换四肢等等。可能因为她成功修炼双内功，所以经络通得快，新换的器官可以很快和身体相融。

　　“这就是你跟贤四教联手的原因，你为了活着……”他不忍心说出更难听的话。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所以从来没想勉强你，更不敢想把你拉下水。”她坚定地说，“但是，你也不能抓我，我的危害不大。如果哪个行为影响太坏，你告诉我，我改。”

　　“安行舸，这不是危害大不大，而是这行为本身就是错的！”康存礽教训道。
　　“皇帝愿意包庇我，还给我钱。”她微微笑，反问，“你呢？”

　　康存礽：“……”

　　其实他已经不那么生气了。若是几年前，肯定接受不了这种事，可是安行舸“死了”那么多年，又在北山惊吓他一回，现在觉得只要她还活着就好，还是原来那张脸，看着就已经很满足。

　　可是，她做事真的妖里妖气，跟武林正道相违背，比母亲当年所作所为更过分。
　　是不是每一任武林盟主都要在妖女手里栽一回。

　　她躺在那里，手不是自己的手，脚不是自己的脚，只有脑袋确定还是原来那一颗。
　　“脑袋不换吗？”他定定地看着，说，“换个脑袋，我就能下得去手了。”

　　她说：“不行的，没那技术。”

　　她赌赢了，康存礽愿意容忍她。不过她也很乖，一直做得隐蔽，没给他添太多麻烦。

　　“盟主。”她轻声唤道，“你不必有负罪感，若能因此研究出长命百岁之法，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手老了换手，脚老了换脚，可不就长命百岁？

　　“闭嘴！”康存礽正直道，“别学着牙阝教蛊惑人心。”
　　她傻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现在这样真好，不霸占你的床了，只做朋友，心境都开阔一些。”

　　康存礽正在酝酿怒气，她抢先说道：“不然呢，你还要跟我上床吗？我们一边做，一边跟你介绍每一个部位的来历。”

　　“安行舸！”

　　他暴怒，她却说：“对朋友要宽容。”他被磨得没脾气。

　　其实，他仍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如果曾有这样的感情，一定是落在安行舸身上。他所有的脱轨行为都是因为她，所有的正邪不分的时刻也是因为她。

　　如果换了别人研究这种手术，他会做的不止是杀人，而是连根拔起。可是现在他非但能容忍，还暗暗决定帮她打掩护，就像给江南小镇事件善后一样。

　　安行舸却不说感谢，还得意道：“我值得！”

　　“哪里值得？”
　　“我约束了贤四教呀，这点儿小事哪有过去的贤四教的危害大。”
　　他以为会说一些她是他的妻子，全心全意爱过他之类……

　　京城里。
　　慕容府倒台了，但又没有完全倒台。慕容大人告病辞官，势力被拔个干净，但林爽站起来了！
　　战后皇帝每年拨巨款让林爽研究小麦增产，对他格外加恩重用。

　　然而此时林爽却跪在皇帝面前，誓死奏参。他没拿到那么多钱，户部大贪。
　　皇帝只是轻轻地：“哦。”

　　“陛下！”林爽急了。
　　皇帝的反应仍然淡淡的，非但没处理，还让他别瞎说。好好搞研究就是，这是百年大计，压力不要太多，短期内出不了成果不会怪罪他。

　　林爽还想再参，但被李公公请了出去。

　　黄门势力仍然大，好在信王也恢复了一些，双方可以互相制衡。
　　大灾大战伤了根本，皇帝不想再动这两方。

　　不着急，他随时都可以铲除这两位，因为他有安行舸。
　　他出资让安行舸能轻易做研究动手术而不必像从前的贤四教一样走歪门邪道赚钱，作为回报，她保障皇权稳固。为了资金来源稳定她也必须这么做，谁知道换一个皇帝会不会依然对她做的事感兴趣呢！

　　每个皇帝都渴望长生不老，但选择的途径各不相同。有些参佛，有些修道，而这位皇帝信安行舸……
　　能换手脚，将来就有一天能换命。

　　丹俐也接受了两次手术，但还没能站起来。好像手术在安行舸身上灵验，可能真的跟内功心法有关。
　　丹俐决定先双修内功，实在不行再练风扬秘籍把身体搞垮，置之死地而后生。

　　严夫人很忙，她当官了，负责各地边城学子进京游学的招待事宜。
　　丹俐是第一个女将军，而她是第一个女官。

　　杜大小姐作为最早开展边城与中原贸易的商人，赚得盆满钵满。她已经把杜家那群亲戚远远甩在身后，现在没人敢质疑她了，终于恢复女儿身。
　　但是并没有跟葛通公开关系，俩人都觉得不必要。

　　再说薛皓，回去当地头蛇了。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除了安行山庄。
　　安行舸的身体不允许，几乎在江湖上隐退，安行山庄越发低调。

　　凌盷原来定下的规矩自有人执行，就是两代庄主的影子和风聆。常晓梅被钉在关外回不来，高开欢也无话可说。其他人见高开欢都拗不过，只能乖乖地继续遵守约定。

　　安行舸每次手术都是个未知数，在死亡线上徘徊。
　　但已经不害怕了，这辈子应该是值了。她几乎得到朝野上下、黑白两道所有人的爱护。
　　不枉这一身修为，也不亏这些付出。

　　她反反复复救人于疾苦，如今做点儿小恶，便请世人多担待。不担待也没关系，只要皇帝和康存礽不追究，谁也奈何不了她。

　　安行山庄的册库再也没打开过，凌盷的时代彻底结束了。山庄弟子变得对人间秘辛不感兴趣，全部如痴如醉得修炼双心法。
　　桑叶仍然是贤四教教主，倾全教之力给安行舸续命，就像从前为她点亮明瓦，要啥给啥。贤四教想做的事情就是研究人体奥秘，现在做的事情与教义殊途同归。

　　（本章未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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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不好意思，没能把安行舸和康存礽写得在一起。他俩都说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