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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资格 ...

  •   说谎。

      拏天皱眉。

      明明灵牌上写得清清楚楚,谢知夷,妻岐山元氏,元氏为什么要否定事实?他又不会害她,明明是想帮她——!

      四下里寂静无声,连闪电轰鸣声都消失了,他想这也许是元小姐的什么能力,猜到了,就抽出了剑。

      天雷也劈不进来的话,他的剑说不定可以,方才没有尝试只是因为没有必要,但他并不觉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当真能禁锢他多久。

      等谢师兄来就晚了,他得把这位小姐送走才行。

      他的剑出鞘后,雷声倏地炸开在拏天耳边。

      果然。他想。

      他上前一步,元小姐退后两步,这年轻的师弟困惑地摇了摇头,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元小姐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不过也无所谓了,上次追杀程太平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已经习惯了他人对他态度冷淡,然而他刚要继续挥剑,那位年轻小姐咳嗽了两声,把呛进去的水咳了出来,声音就清晰了很多,还是坚持拒绝了他:“我不去!”

      要是胆子再稍微大点儿,元广泠恨不得伸手推开这个看起来能把她打死十八次的年轻人了。

      可她还有点儿自知之明,看看自己细细的胳膊,再看看自己刚养起来没多久的脚,忍了。

      从出嫁之后没有一天真正放松过的情绪像乌云一样沉淀在身体里,只在她狼狈时会出来嘲笑她的猴子面具果然也阴魂不散地飘了出来,搭着她的肩膀饶有兴致地问她:“生气吗?生气吧?不会吧?”

      猴子面具笑嘻嘻地伸了个脑袋到她面前。

      这个非人的人现在长出一个像样的脑袋来了,也有了真正的、可以看到世间万物的圆滚滚的眼球,所以能像个普通的人那样透过面具窟窿盯了她一会儿:“——真的不生气?”

      “嗯。”

      不对劲。

      猴子面具的眼球绕着小姑娘飞了一圈,察觉到哪里不太对了。这个在人类中也算得上弱得离谱的小女孩低声回答了他,但声音听起来很不像她,很不对劲,是磨着自己的牙齿,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看看你的表情?”他笑,“这可真不像是深闺小姐该有的样子。”

      那种事不用他说元广泠也知道!

      她的脚是叔母亲自带着人来折断的。叔母说是为了她好,还说以往是忽略了她一些,但现在补上也还不晚,元家的小姐可不能被人说是没有教养,所以裹了她的脚,又在她痛得想死,想立刻死掉的时候叫人按住了她。

      叔母生得美,菩萨般光润慈善面相,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笑呢,也教她要笑,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对什么人,都得笑脸相迎。

      “人是不会活活痛死的。”叔母温柔地摸摸她的脸,“何况又有谁舍得死呢?阿泠,你长相如此,嫁了个好人家,以后有的是福气,别在这儿失了算,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等不到以后了。

      元广泠想。

      她现在就要气死了。

      谁没有点自知之明呢?论起容貌的话,她不是什么大美人,但自己看自己,总觉得也不难看啊,她也是元家人的模子,如果说她之前心里没有过一点有人能慧眼识珠的期盼,那是假的。

      可事实是没人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好看因此对她好一些,甚至没人乐意多看她一眼,谢家郎君待她郑重也只是因为谢家郎君人品过硬,那一点“也许我有些地方还很好看呢?”的微小希望也破灭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对自己说她没有办法,她根本没资格反抗,也没有反抗的本领,她应该听话,等谢家郎君来救她,隔着重重波浪她都看见谢知夷的袍子衣角了,所以其实只要稍微等待一下就好,反正其他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可实际上她低头才发现,有只手握住了那柄木剑。

      是,是我吗?

      那是她自己的手,纤细,洁白,指甲都是元家打理出来的光润无瑕,连一处细微伤痕都找不到——现在有了。

      那明明就是一把木剑,连刃都没开,也没有附着灵气,就是碰了碰,小姑娘掌心就被切开了一道口子,血是哗啦啦的往下流,没个止住的势头。

      说是胆子小吧,她自己也连伤口都不敢看,也不敢松手,还握了上去,眼见着对面那个叫拏天的少年吃惊之下放开了剑,剑往下坠,沉得她差点也被带得跌倒在地,可是身体里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不仅没倒下,另一只手伸到自己腰后面撑了自己一把,还真站得稳稳,最后倒像是自己在抱着那把剑了。

      “……你的手!”

      拏天叫她:“不要命了吗?”

      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了他那把剑?

      木剑确实只是木剑,但却是李先生为了磨他骨子里那股杀气特意造的,外表平平无奇,实际也平平无奇,但这剑特别之处就在于能承载他体内灵窍间涌动的杀意,平日里他倒是没事,别人碰的话,剑锋里蕴藏的杀气就藏不住了,一旦喷薄而出,是把会伤人的剑。

      每次他拔出剑后,师兄师姐们尚且得绕着这剑走,那位元小姐只是个普通人,如果当真出了事怎么办?

      但他越是想要阻拦,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元小姐反而越是握得紧了,两只手血淋淋的,就用袖子缠着再抓上去。

      元广泠,从小到大连匕首都没有摸过,所以她握剑的手势不对,站姿也不对,血流得太多,脸都快白得没有血色了。

      可能是这个缘故吧,她觉得自己有点飘了,脑子也变慢了,想不起来前十七年元家对她的教导,也想不起来临出嫁时叔母的教诲,忘了对谁都笑一下,也忘了忍耐,剑越来越重,坠得她跌坐在了地上。

      “我都说了,不去!不想去!不会去的!”

      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生气。

      ——真奇怪,她哪来的资格生气?

      可话一旦出了口,就停不下来了。生气应该怎么做来着?她也不知道,抱不动了,就提着那木剑,剑尖在波浪中随之劈开一道长廊,她倒没注意到,捏着自己的裙摆就开始掉眼泪。

      要是能像其他人一样放声大哭就好了。可她都张开嘴了,喉咙还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声音无论如何也大不起来,她想说点什么,虽然说不出来,但就是看到谢知夷和宿华英顺着那道长廊降落在近处她也没躲到人家后头去。

      谢家郎君又不是她的丈夫!总不能一直赖着人家吧!

      “拏天——”

      “我来说!”

      连谢知夷开口都被她打断了。

      刚想开口训斥师弟将无辜的人卷进来不像话的谢家郎君不说话了。

      他倒是不觉得元广泠过分。

      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元广泠一路跟他过来,从来没有生过气,一直笑脸待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的想法一点也没透露出来过,那才应该是奇怪的,所以他收了剑,默默地立在一边,顺便把想往元小姐那边去的师妹也提了回来。

      小姑娘眼泪往下掉,掉得还很好看,宿华英觉得新鲜,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哭法,哭也是无声的哭,泪水珍珠一样细小,一点也不难堪,就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样哭不会难受吗?

      她以己度人,全村死得就剩她一个的时候,自己是嚎啕大哭得方圆百里的人都听到了,甚至被人捂住嘴没法继续哭的时候,是真的差点没喘过气来。

      宿华英觉得阿泠好可怜,余光里一眼一眼地戳师弟眼刀,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兄不许她过去,奈何谢师兄做事从来不解释理由,她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哭得很好看的新朋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哽咽着开了口。

      “我之前就想说的。”好多事情总是开始觉得没什么,越想越委屈,于是就忍不住了,“又不是我想嫁过来的,现在也没想死皮赖脸地拖着谢家郎君,到底为什么要欺负我?”

      她看起来就那么废物吗?每个人都觉得她没有谢家郎君就活不下去了。

      那个看起来很乖的年轻人说他并非此意,可管他呢,谁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我还对谢知夷有什么妄想,让雷劈死我好了!”

      谢知夷的眼神凝了一下:“不用发誓。”

      可元广泠已经这样做了。

      她用木剑剑尖沾上自己掌心的血,在地上拖了一圈,那是她在谢知夷给她的书里看到的阵法,也许能用吧,也许不能用,她不清楚,可她想这么做,所以就去做了。

      “她想用阵?”宿华英小声问师兄,“没有灵力是不可能画出灵气阵法的……”

      ……好像没有用。

      元广泠有点沮丧。

      阵法她是画出来了,笔画也没有错,但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不没有书中所描述的惊天动地景象。

      所以她就是没有天赋的,一开始就认命了不是吗?

      小姑娘的肩膀放松下来,不再紧紧地绷着,谢知夷就没再拦着宿华英,放人过去了,可宿华英也没能碰到新朋友柔软的小手。她伸出手,元小姐避开了她。

      咦?

      宿华英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还以为元广泠很喜欢她呢,原来不是这样吗?

      元小姐就那样挺直脊背站在那里,不跟他们任何人讲话。

      “阵法不是这么催动的。”有人说。

      悬渊万丈长江为那道声音所摄,向四周退去,没几秒,那道声音就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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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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