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复苏后我被退婚了》少菏泽

13、先生

　　国朝数百年间，悬渊都是从未被天灾人祸波及的方外之地，无论水灾旱灾，地动霜雪，兀自岿然不动，因此时常出没在悬渊附近，偶尔还会出手帮村民一把的叶叟一族才会被当地人传说为神裔。

　　叶叟一族传到今天没剩几个人了，最大的还是个姑娘，雷声响起时就从自己的洞府里冲了出来，仰头望天。

　　旁人，哪怕是悬渊收留了的开了灵窍的人，只能瞧见悬渊头顶那片苍穹，就是湖山大阵自动启动了，雷声也不能完全隔绝，所以大多数人是早就被吵醒了，习以为常地打开门迎接那漫天的蓝色电光，光太亮了，他们看不了多久，也只有叶家姑娘还拧着眉头坚持看着。

　　她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悬渊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被撼动才对。

　　她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虽然是叶叟一族的血脉，但出生时遭遇不测，顺着江水流到了悬渊中，是悬渊救了她的命，她也认悬渊为父，长大后也没踏出过悬渊半步，其他人看见的是天雷，她所能听到的是湖山大阵启动时的嗡鸣作响，以及，那细微得极容易忽略的停顿。

　　即使是拏天第一次对程太平举起剑时，湖山大阵也没有过这样的阵势。

　　“你之前说过这话了。”年西光提醒她。

　　腼腆害羞的小师弟头一次杀性大发的时候在跟师兄汇报读书心得，那个倒霉师兄正好就是年西光，他是眼睁睁看着小师弟歪了歪头，拔出剑就冲了出去，手徒劳地伸出去了，想拦都没来得及，在半空中跟招手似的，尴尬地收了回来。

　　“啊。”

　　他就镇定地笼着袖子看师弟一跃而下追杀程师兄。

　　那两个人一路打到了悬渊外头去，打得天昏地暗，江水都为之变色了，叶家姑娘自来和悬渊心意相通，当然是第一个发现的，那时候她简直是大惊失色。

　　毕竟她从来没见过悬渊之上江水受影响。悬渊内自有一片天地，与外界时间流动相同，就是附近地动的时候，照样太阳东升西落，所以她才说不应该会这的，总觉得这样下去会出大事，还想上去阻止。

　　可她想也没用，之前她自己立誓不出悬渊，眼见着小师弟他们在水面你来我往也出不去，最后还是李先生出手把那两个人打了下来，各自分开关押，才算是按住了。

　　这一次李先生得到些消息，暂时闭关研究去了，所以悬渊就听雷声听了整整半个月，大家是吃饭也听，上课也听，睡觉也听，听到最后都能就着雷声多吃几碗饭了。

　　只有年西光这种出身优越的还有点忍不了，忍不了的也不是别的，他就一个爱好是睡懒觉，没法在这样的情形下天天睡十几个小时。

　　人吧，睡不好，脾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叶家姑娘喃喃自语同一句话好几遍也能惹到他。

　　不过他倒也不完全是发脾气才这么说。

　　要他说，灵气复苏才一个月，叶叟一族的记载也就那些，到现在都没人知道灵气的来源在哪里，哪来什么悬渊就应该是什么样呢？

　　格心派就是太教条了，年西光很不喜欢。

　　下次还是跟谢知夷他们出去吧，他想，而后就看见之前跟他们声称要闭关的某个人光明正大地摇着轮椅从他面前晃了过去。

　　“……？”

　　“你看那像不像李先生。”年西光也不管人家理不理他了，抓着离他最近的那位就说询问起来。

　　叶家姑娘瞧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不会自己看吗？

　　瘦削得几乎不成人形又生龙活虎得远超常人的强人，悬渊也就这么一个，此时也如众人一般，仰头看了看正在电闪雷鸣的悬渊天空。他太瘦了，再明显不过的体弱，眉目轮廓深陷，寻常来说几乎已经能算是将死之相了，但他抬头望了一会儿，似乎是穿过悬渊的天空看见了江面之上的景象，因此露出了一点笑意，脸上瞬间绽放出了一种夺目的光芒。

　　“停。”

　　他开口，万丈波浪令到即止，为他让路，于是他自殉道后头一次出了悬渊，看见了谢知夷，和另外几个不够聪明所以他完全没记住的，哦，还有个没见过面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纪不大，骨龄才十几岁，看起来完全没有天赋，但是阵法画得很好，还知道用自己的鲜血来引动灵气，可惜她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是真的一点灵气都没有，引了半天，借用的全是悬渊灵气池里的，悬渊传承千年之久了，灵气池内灵气何其充裕，这样用起来，架势又怎么会不大？

　　那么这样运用灵气阵，到底算是对还是错呢？

　　李先生自己也还没弄明白。

　　事实上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灵气复苏于这片土地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十年前，国朝败落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这片土地已经完了，他不信，他追寻了十年这片土地的未来，终于等到一个契机，却在灵气重新回归故土时感到了些许异样。

　　少数人得到了力量，那大多数人呢？这片土地上更多的百姓，那些与灵气无缘的人……

　　灵气降临时，外邦的人被赶了出去，这片土地仿佛重获新生，但人们会得到什么？

　　他隐约想到些什么，又抓不到那个线头，灵感是个稍纵即逝的东西，他静了静也没能接下去，此时倒也不是适合静思的时间，因此他浮上水面后就摇动轮椅，转向了那个陌生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李先生上来就问，也没忘了自报家门，“我是李青度，你是个好孩子，来跟我学阵法吗？”

　　李青度是太久没出过悬渊，所以忘了自己的名号在外头还算响亮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元广泠还真知道他是谁。

　　“李，李先生？”

　　在漫长的、无聊的十七年的人生里，她几乎没听说过什么外人的名字。但是国朝怎么会有人不知道李青度，怎么会有人不知道李青度已经死了？

　　李青度不死，国朝是不会亡的。

　　若不是因为听到了李青度的死讯，岐山乃至于西北诸地不会这么快遴选出一批孩子送出去。

　　大家都这么说，连元家的家主都对那位颇为赞誉，但传说中已经殉国了的那个人现在就好端端地在她面前呢，虽然坐在轮椅上，身体看起来十足孱弱，但只有那双眼睛与弱小毫无干系，湛然有神，他抬眼看人的时候，只要看到那双眼睛，没人会怀疑他李青度的身份。

　　“啊，你听说过我。”

　　李先生此时才想起来，自己从前还有个世俗的身份，他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不用在意。”

　　他从前是个名将，现在却像个体弱多病的文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杂在这个人身上，却出奇地并未让人感觉到半分违和，看着他的眼睛，就只想听他的话，听他一直说下去。

　　于是刚才还在秉着一股沉郁之气发泄的元家小姐也不由得松弛了些。

　　她也是听着李青度的故事长大的国朝的孩子。

　　在故事里，这个人惩奸除恶，外抗强敌，内治奸臣，无所不能，民间不少人画了他的画像贴在门上祈愿万事顺意。

　　国朝人对这个人的信任是刻在骨子里的，元广泠也不例外。即使她还未能完全放下心，手中握着的剑却变得烫手起来。

　　这种感觉，仿佛是她从前不好好上课被夫子发现了，夫子轻飘飘看她一眼，还没说什么呢，她自己局促不安，先心虚起来，不能放下剑，又不能让对方看见，于是不知不觉间把剑藏在了背后。

　　“我叫元广泠……不是来悬渊上学的。”要对着这样的人说话，哪怕是再厉害的人开口总是会有点结结巴巴的，一旦都说出来，就顺畅多了，“我也没有灵力，谢先生告诉我了。”

　　“虽然和谢先生结婚了，但我也没想一直跟在他身边，只要能有地方让我去就可以了……”

　　她说着，又想到送嫁途中看到的那些蹦蹦跳跳去上学的女孩子，此时才意识到李先生刚刚是在邀请她做什么，还来不及思考，话已经出了口：“阵法，就算没有灵力也可以学吗？”

　　“可以试一试。”

　　李先生说。

　　他听到了想听的回答，此时才想起来刚刚听到的，转向了谢知夷：“元广泠就是你灵牌上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