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白龙记》汉唐骠骑

85、圣域（9）

　　直到黄昏时分，轩辕清才从睡梦中醒来。食物就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还微微散着热气。
　　风华羲坐在门廊外，呆呆地望着远处的风景。轩辕清抬着饭菜坐到他身边，他才反应过来。
　　风华羲没有一点食欲，但为了配合轩辕清，还是默默地吃了起来。只不过美味的食物入口，却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
　　轩辕清伸了一个懒腰，慵懒地说道：“换个方向吧，夕阳很美，不过我更喜欢这边的风景。”
　　轩辕清带着风华羲来到神殿的北面，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整个玄武湖，向城外延伸的天河，还有更远处波光粼粼的天池。
　　看到波光闪动的景象，轩辕清疲惫的脸色似乎也红润了少许。
　　“你喜欢湖泊？”风华羲问。
　　“只要是水，我都喜欢。听说外面的世界有一个云梦泽，非常漂亮。烟波飘渺，千里水域，要是能出去的话，真想去看看。”轩辕清一脸幸福地畅想着“到了云梦泽，我定要寻一个隐秘的小岛，平日自给自足，闲时泛舟湖中，好不惬意。”
　　风华羲不知道云梦泽在哪里，只好陪着轩辕清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发呆。
　　又过一晚，又一次爆发，又一次封印。即便过了一夜，轩辕清的手还在颤抖，面色如白纸一般，可脸上的微笑始终没有变化。
　　看着轩辕清自然的笑容，风华羲的心更加绞痛了。
　　“想喝酒么？”轩辕清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瓶酒，一揭开，芳香直冲鼻子。
　　“为什么这里的酒和外面的不一样？”风华羲轻轻喝了一口，醇香的酒直贯五脏六腑，被轩辕清冰冻过的身体也在慢慢回暖。
　　“大概是因为这里没有被人世的污浊影响，所以能保留较好的味道吧。”轩辕清也轻轻喝了一小口。现在她似乎连下咽都有些困难了，等到酒落腹中，好半天才舒了一口气。
　　“酒能乱性，现在不应该让我在控制自己上多下功夫吗？”风华羲努力寻找着话题“或许你应该教我封印术，好让我配合你。”
　　轩辕清眉毛扬了起来，很是高兴地和风华羲探讨起封印术来。
　　众多封印术中，风华羲最感兴趣的是四象八卦术和全封印术。
　　轩辕清向他解释，四象八卦阵虽然强大，但却是神的领域，凡人难以启动。全封印术虽好，但只是对四象八卦阵的补充。而且再好的封印，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慢慢腐朽，世间万物都是如此。
　　“那你会的最强封印术是什么？”风华羲突然问。
　　“北斗七星术。以北斗七星为参考，分为七层，层层施法，连普通神魔都能封印。”轩辕清一边解释，一边将封印术的口诀传给了风华羲。
　　“能自己封印自己吗？”风华羲还以为自己会记不住，没想到轩辕清一说完，封印术的口诀好像就刻在了他的脑袋里。
　　“这就不清楚了，没有人试过。”轩辕清含笑望着风华羲，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她说谎了，其实白龙就是擅长封印的神，主神与另外四条神龙沉睡时，便是他进行的封印。白龙也想封印自己，只是自封印的效果不好，才会出现转世的情况。
　　聊得开心，轩辕清顺便问起了风华羲的武功。风华羲毫无保留，将乾坤法的功法口诀说了一遍。轩辕清听得入神，差点把手中的酒给洒了。
　　轩辕清说：“听说先祖轩辕黄帝就是靠‘乾坤法’和轩辕剑才战胜了蚩尤。轩辕剑早已遗失，乾坤法因为圣域与世隔绝，也再无传承。刚才听你一说，感觉里面的口诀似功法，又似仙法，可你怎么会对法术一窍不通呢？”
　　在轩辕请的指引下，风华羲试着用法术的角度去理解乾坤法，居然从中悟出了一点法术的运用。
　　聊完了封印术，轩辕清也累了。风华羲准备再给她找点吃的，却被她拉住了。轩辕清塞给风华羲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两只凤凰。
　　“难得你今天这么爱说话，送你一件礼物当做奖励。”轩辕清笑道。
　　风华羲感到心跳有些加速，收起玉佩慌忙离开了。在圣域，凤凰玉佩代表着女子的爱意，只有遇到中意的男子才会送出。
　　接下来每一天晚上，风华羲体内的魔血都准时爆发。轩辕清一再拒绝姚盖的帮助，独自一人对风华羲进行封印。
　　每一次爆发后，风华羲体内的那股邪魅力量都在增强。
　　到第六天晚上，轩辕清已经不能抑制风华羲了。
　　在僵持中，轩辕清的口鼻都在流血，可是风华羲还是一点一点地挣脱出她的束缚。
　　“清姐姐！”小英不知什么时候偷跑到了这里，看到风华羲和轩辕清的模样，吓得惊呼起来。
　　也就在这时，风华羲完全挣脱了轩辕清的法术，向小英冲了过去。
　　轩辕清根本无力阻止，小英也吓得瘫坐在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轩辕清以为小英会被立刻撕成碎片，可张牙舞爪的风华羲却在小英的跟前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成了牵线木偶，一种力量正推动他残杀眼前的一切生命，另一种力量却在拼命拉住他。
　　风华羲身上的业火把衣物都烧掉了，身体呈现血红色，经脉在剧烈地跳动，肌肉都快抑制不住，似乎血液马上就要挤破皮肉。
　　他的面容早已不是他，狰狞得渴望着血肉，左手的指甲变得又厚又尖，正在一点一点向小英移动。右手则握成拳头，高高抬起。
　　轩辕清拼命向两人爬过来，可是却无力使不出半点法术。
　　突然，风华羲的拳头重重地砸了下去，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轩辕清心都要跳出来了，定睛一看，才舒了一口气。
　　风华羲的拳头并没有打在小英身上，而是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还不算完，他又抬起拳头，暴风骤雨般猛烈击打自己的脸和脑袋。
　　他一边打着，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疼痛、屈辱、愤怒……那声音是他的，又不是他的。不知打了多少拳，脸都血肉模糊了，他才停了下来。一颗豆大的泪珠慢慢从他血红色的眼睛中溢出，缓缓滑过炙热的脸庞，可还没有滴落，便被蒸发了。
　　趁着这时，轩辕清终于爬了过来，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风华羲。只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她才能运起最后一点仙气，总算制住了风华羲。
　　这一次的爆发如此勇猛，风华羲全身的皮肤好像都被烧过一样，变成了炭黑色。
　　当清晨第一丝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风华羲的身上时，他终于醒了。那线阳光只持续了片刻，便被无尽的黑云遮蔽。他勉强坐起来，四周都是全副武装的戍卫。
　　“终于想要囚禁我了吗？”风华羲平静中带着一丝期待。
　　姚盖笑了笑：“你想多了，今天魔族就将全面进攻，大家是来道别的，这些戍卫在出征前想见你一面。”
　　风华羲凝视着这些戍卫，他们眼中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没有恐惧，平静如水，很多人的嘴角都带着骄傲的微笑。
　　风华羲感到心中绞痛得厉害，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满满一屋子的戍卫，大概也和他战死的部下差不多了。戍卫没有一人说话，他们从风华羲身边走过，微微点头示意，便昂首下山去了。
　　“杀了我。”看着戍卫远去的背影，风华羲忽然对姚盖怒号道。
　　姚盖回过身来，意味深长地望着风华羲：“杀了你，也救不了这城里的任何人。”
　　“杀了我，至少今后不会再有人无谓牺牲。”风华羲低下头，努力控制着悲愤的情绪。
　　“没有人的牺牲是无谓的，这里的每一个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那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就是让更多人去死吗？”风华羲继续咆哮。
　　“……你活着……可以拯救更多人。”不知什么时候，轩辕清也醒过来了。她的面颊微微凹了下去，身体都消瘦了一圈，仿佛是用生命在维持仙气的输出。
　　“不是现在，对吧？”风华羲望着轩辕清，多么美丽的面孔啊，可是每过一天就好像苍老一年，那种显而易见的疲倦上却依旧覆盖着从容温暖的微笑。
　　黄昏时分，整个圣域已经被黑云笼罩。城外曾经阳光普照的青色，正在被一片漆黑慢慢蚕食。
　　起初，那黑线挪动的比较慢，可渐渐的便明朗起来。那是无边无际的妖兽，正从四面八方向圣城汇聚过来。
　　整个圣城不过万余人，能够称得上精锐的戍卫只有两千人。不过驻守在城墙上的，却是老人和妇女。
　　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第一次临阵，虽然紧张，却主动要求站在最前面。面前是漫无边际的妖兽，左右是年迈的叔伯，实在找不到一点自信。身后的母亲从后面搂住他，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男孩立刻平静下来，回头冲母亲调皮地眨了眨眼。
　　圣城的陷落无法避免，姚盖要用次要力量延缓妖兽群的进攻。而精锐的戍卫将在城门和市政广场附近的预订地点伏击妖兽，特别是市政广场，这里有通往圣山的主要道路。此外，幼儿都被转移到了圣山上。
　　风华羲站在圣山上，看着围城的妖兽群，再看看走过身边的孩子，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即便是第一次被妖兽袭击，亦或被神龙锢围攻时，都不曾有过。
　　忽然，一双温暖的小手拉住了他。小英可爱的面庞上还挂着泪痕，却努力挤出一个可爱的微笑：“大哥哥，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有一个地方叫游乐园？是不是很好玩？等打完了战，你能带我去吗？”
　　风华羲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孩子。
　　小英看风华羲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又说：“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我听清姐姐说过，外面有一个地方叫云梦泽，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大湖，上面有很多漂亮的小岛。清姐姐一直想到那里去，如果我们能出去，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风华羲努力抬了抬嘴角，想给小英一个笑容，却始终做不到，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
　　小英会心地笑了，反身回到了轩辕清的身边。
　　此时的轩辕清，连站立都很困难。她无力地靠在神殿的外墙上，身边围满了孩子。
　　城外的妖兽群越来越近，风华羲抓起冰夷，准备下山。
　　“时间快到了，你最好不要离我太远。”轩辕清声音嘶哑，低得快听不见了。
　　风华羲凝视着她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我自己的心魔，我自己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