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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荒唐借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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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松林别馆正如其名,坐落在一片起伏平原中突兀生长的松树林之中。虽然之前是景子夫人的产业,但周围的土地属于摄政大臣,因而数年来得以保持原貌,并且任凭那松木散漫生长,茂密得几乎遮蔽住整个建筑。
绚子在来信上建议栎到此休养,因为言语平实,行文简短,没有可怀疑之处。
临行前,天空飘雪,天边云层低暗,似乎暗示去路艰难,然而栎只想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内心之坚定,丝毫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
“薄雪堆积的日子,去寂静松林观赏冬景,不是很风雅的事吗?”
仓促动身的侍女们只是不断埋怨,在天寒地冻的时节,哪里能想到那么多。
好在一路甚是顺畅,只是连续接到问病的书信,栎原是有留人在家里处理这类信函,但涉及到亲密家人,却还是转到他处,想来是负责的人生怕耽误了重要的事情。
信使赶得匆忙,头上的落雪被热汗融化,成了粘糊糊的一片,叫人看来很是同情,想到问病的人或也是一般急切的心情,于是在车内提笔书写了回信。
然而心情还是烦乱得很,犹豫再三,笔墨再次被冻上,却还是不能下笔。
最后只能由白梅代笔,对各处交待昨日以来又再反复的病情,不过就不知道如此胡说一气,是否会被人看出破绽。
耽误了这阵之后,车队方又前行,不久天色转暗,为四下笼罩上暗蓝夜色。
又继续行走一阵,天色更暗,昏沉沉的日光完全湮没天际,月儿却不曾突破黑暗升起来,在日夜交会的时刻,纷纷降落的雪光似乎就是唯一的光源,它们击打着松树发出细碎整齐的不间断声响,在落下的时候,尽情变换折光的色彩,最后堆积在树下的土地上,反射一种无法形容的幽蓝光泽。
感觉行路艰难,栎命令前头的车子将火把点燃,这一趟出来得匆忙,骑马的仆役只有十二个人,行走在这样静谧的幽暗树林中,令人担心他们是否能保全所有人的平安。
不久便能远远的看到灯火,预示着这片号称“千丈松”的松林即将走完。
差不多到了该派出预先通知到达的仆役的时候,然而考虑到如此夜中,单人匹马快速前进恐怕有危险,栎决定取消这传统的做法。
白梅对此大感为难,认为是他的任性在作怪。
“如果不事先通知的话,过去之后,万事都不周到,不是会更感辛苦吗?”
“冬夜出行,总之已经辛苦了,多忍耐一下又何妨呢?”
“主人若这样说,那也没办法。”
好在这时候,听到外面传来突兀喧哗,原来是别馆派来迎接的人到达了。
“你看你看,这不是白担心了吗,那边也有懂得待人处事的人,这下你不用担心会辛苦了吧?”
栎乐得呵呵直笑,然而白梅以下,诸位侍女只是感激别馆的主事善于待人,对他的得意都假装不见。
派来迎接的都是粗壮的当地人,穿着挡雪的皮衣,高举火把,即使没有月光也能在松林里健步如飞,有他们协助,车队的速度自然能快些。加上此刻雪仿佛又下得更大了些,众人都巴不得快点躲进温暖室内,也顾不得车马劳顿,一心加快速度赶路。
接下来,因别馆方面一切都安排得很,故而诸事顺畅。
车队到达之后,立刻被迎入室内,经过仔细打扫的房间,散发着松胶的清新味道,仔细一看,是有人用它填住了窗户的缝隙,不叫一丝冷风进入。
栎也不免赞叹工匠的巧思,然而此刻确已疲累,草草梳洗完毕,连管事也不曾见,便去休息了。
幸而此处人人都相信他乃是自称的前来养病,第二日下午,安排与管事见面,对方还十分为他担忧的样子。
管理人藤原光信夫妇,从景子夫人年幼的时候开始,便受命管理松林馆,是个微微发胖的老年男子,说话的时候有点儿奇妙的口音,但相貌和眼神都很诚挚淳朴,给人一种健康的感觉。
栎之前只和光信见面过一次,那是从景子夫人手中受赠此处的时候,不过为了表示对老人家长期认真服务的尊敬,他特地命令卷起帘子来交谈。
和先前周到体贴的服务不同,光信实在太过和气,有时候不免给人以此逃避现实和责任的错觉,尤其是在谈论周边土地获利情形的时候。
松林馆周边有八十亩田地属于栎,那是摄政大臣送给儿子的成年礼物之一,加上原本属于松林馆的二十亩,这一百亩地泰半租给当地人耕种,只是光信似乎从未按时收齐过租金,好在栎不是苛刻严谨的主人,总是忍耐他提出的各种欠款借口,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他在其中甚至提到村民某某家饲养的鸡和兔子被野狗咬死,以致暂时无法交出租金,所以反而让人觉得可信。
侍女们都在私下里嘲笑光信是粗笨的乡下老头子,因为他竟然在给主人的信里直接写这么无聊的琐事。
此刻栎也不想听那些乡村人家的琐事,他闻到更加浓烈的松明香气,不由好奇起来。
“现在,是在砍伐松树吗?”
“那个、那个啊……是在收集柴火……”
“没有事先准备足够的过冬柴火吗?”
他的说话并无责怪之意,光信却很老实地惶恐起来。
“因为不曾想到少主人会过来养病,所以今年仍是按照平常年份的数量囤积资材,自收到少主人将来休养的通知之后,立刻组织人手进行准备,但是时近年关,各家各户都不得空,加上时间紧迫,故而到此刻也没完工……”
看老人家这样急切地解释,侍女们又再一旁偷笑,倒有些不忍心了。
“咳咳……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原本该叫本宅准备物资送来才是。”
“不,不,食物之类,少主人不用担心,只是柴火需要就近来取,用不得再二日,必能准备好。”
“那就好,真是辛苦你了。”
屋外砍树的声音似乎更大,人声喧哗,几乎压倒屋内的说话声,想象那热闹的场面,倒让人觉得别有生趣。栎看看身边的侍女,较年轻外向的几位都是一般热切向往的模样,只是碍于白梅冷淡地监视,随着她勉强维持端正罢了,那挣扎犹豫的样子让人很是好笑。
“若没别的事,就这样吧,这几天身子带病,做什么都乏得很,只想好好休息。”
光信对他的话自然毫不怀疑,心里说不定还恨着屋外惊扰主人休息的工人,面色十分严肃地恭敬告退了。
“难道来这边看些不同的风景,如果因为我的病而让大家一直禁闭在屋子里,就太没意思了。”
侍女们一一退下,白梅想要留下陪伴,然此刻栎自己却感觉有些乏了。
“这个身体啊,大概是之前躺太久了,加上匆忙赶路,完全没什么精神,真麻烦。”
“那么就休息吧。”
“也好。”
白梅服侍他睡下,态度比之前更为恭敬小心,想来是相信了他有关病情反复的谎言。
他本该感觉愧疚,但是想到必须去面对那个混乱的世界,他就决定自己“应该”还是在生病。
“若必须去面对……那种事情……还不如悠闲休假……”
想到哥哥桁怪异的婚姻生活,不免庆幸丽子早逝,至少他们维持婚姻美好的虚像,把不幸的每一种可能都封印在残酷命运的摆布之中。
他混乱地思考了片刻,觉得心情烦躁,根本无法继续假装安睡。
此刻,屋外劳作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刺耳,几乎令人无法忍耐。
原本想不再随意涉入无关紧要事情中的想法,变得很淡漠了,似乎是被某种怪异的激烈情绪所推动着,他轻轻起身,自己动手穿好厚重的外衣,从侧面的门走了出去。
庄园的建造规格不大,走廊也较浅,若是整装行走,不免有些不方便,不过在阴暗雪天漫长的季节里,倒是很适合观景。庭院里的树木全都被修剪为清秀单薄的样子,比较矮小的植物大概正沉睡在素净的积雪之下,因此视野开阔,纵然身在最里面的屋子,也能将庄园四周的景色一目了然,尽收眼底。
白梅此刻大概正在别的屋子里工作,其他侍女也都处在忙乱收拾的阶段,所以没人发现栎已经来到走廊上,这天他穿着一件青色的雪服,虽然是上好的舶来品,但朴素得宛如匆忙行事的一般仆从似的。偶尔有人经过走廊前的庭院,也没有发现这个独自站立于此的青年男子就是庄园的主人。
久居内都的人初次看村人聚集起来,踏着积雪用绳子和斧头砍树,大多都觉得有趣,可是栎很快便感觉厌倦了,他虽然也佩服敢于在这天气中仅着单衣攀爬到树顶的人,但很快又觉得一切工作不过是无意义的重复—就如同他自己的工作一样—这真是令人沮丧的发现啊。
“母亲大概和太后一样,光是和各方应酬的活动已经很忙了,啊,不知道绚子那家伙,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呢?”
绚子的正式身份是退职的斋院,此刻栎觉得自己的情形也几乎类似退职了,他不怀念宫廷内的工作,只是一时间找不到以为消遣的活动。
这时候,从劳动的人群中爆发一阵激烈欢呼,原来是终于有人将绳结准确套中松树的枝丫了,原来他们并不要把整棵树伐倒,只是从上面取下一些可以作为燃料的小枝丫。
栎看着人们有条不紊地砍伐、运输、并且排列堆积好收集来的树枝,它们集中在西边的院子里,形成很大的树枝堆。
然后他留意到,有个年轻侍女站在树枝堆旁边,一边和运输的人沟通着,一边似乎在做着记录的工作。
乡下地方的女孩子为了方便工作,所以头发并不刻意留长,那侍女也只有覆盖肩部的头发,不过她的穿着看来略比村女为好,而且姿态纤细轻柔,让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距离遥远,无法确定那女子的身份,心中虽然好奇,却不想贸然前往,引起诸多事端。
“这个身份啊,偶尔也很麻烦呢,不过还好有管事的人可以打听。”
正想着若之后去向光信打听,对方会是怎样一幅表情,突然看到光信匆匆走近,对那女子吩咐些什么,两人似乎熟知的样子,令人不免猜测她或是光信的家眷,不过记忆中光信并没有年轻的女儿。
“快点啊,这边正等着人帮忙,快啊!快啊!!”
光信夫人在院落的另一处大声招呼着,那声音一如传说,真是不容小视。
和光信说话的年轻女子随着那叫声飞快地离开了,因为身形娇小的缘故,奔跑的时候裙摆颇显累赘,且正如栎所担心的那样,当她跑在走廊上,裙摆便不断被栏杆绊住,好在她似乎已经习惯,行动并不受很大影响。
真是稀罕的情景,工作中的人纷纷停下来,笑着看她这样快速奔跑过庭院,直到消失。
栎迟了片刻才笑起来,这下他不会弄错了,那年轻女人不会是别人,因为这个国家里再不会有另一个女人会像她那样轻快地穿着长裙在人前奔跑,她是那个异国来的女子,那个被他称为“松芝”的少女。
虽然有点意外,但他还是很高兴,她看来生活得很好,这表示将她送到这边来的决定是对的。
发现了令心情愉快的事,下午的时光变得不再那么难挨,他很为自己得意,忍不住将这件事写进信里,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收信人有点可惜。
最后,他就此事写出三个不同版本,分别寄给母亲、兄长桁以及绚子。
在给绚子的信里他如此写道—雪后风清气爽,四下雪光明亮,虽然感觉寒冷,大家都很精神,尤其见到年轻侍女们匆忙跑在湿滑的走廊上,努力小心不要滑到的模样,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妙景象,因为开怀大笑过,身体大概会渐渐好起来吧?
信使立刻就出发了,不过因为冬日天黑得早,当天是等不到回信了,想到这个,却又叫人觉得好无聊。
大概是害怕主人太过无聊,光信很早便来求见,说是准备下了丰盛晚宴。
“还只是傍晚啊,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吃晚餐呢?”
白梅和房内的侍女们都很不了解的样子,不过她们真正担忧的是没有留下充分准备着装的时间。
“因为是冬天,天气寒冷,白天比较短,若是不早点开始的话,恐怕会拖延到很晚。”
“只是吃顿晚饭罢了,为何听来那样麻烦啊。”
“这个……”
从外面回来之后,栎一直独自在内屋写信,侍女们只猜测他未曾继续睡觉,却不料他已经猜出庄园这边的真正用意。他不等光信回答,突然开口说话。
“是要一起庆祝什么事吗?看来大家都很积极,并且已准备很久的样子。”
“是……啊,不……只是一起吃饭,因为大家都来帮忙,所以……就留下来……大家都带食物来,而且今年丰收,食物很充足……”
听到侍女们那边传来骚动的声音,光信不免紧张起来。
“因为一起工作于是一起聚会?这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规矩啊?”
“真讨厌啊,要和那些粗鲁的人一起,这样的话……”
虽然年轻女孩不很喜欢这建议,但是栎的眼前浮现下午看到的各种画面,倒不很排斥那群可以放肆欢笑的人。
“这样啊,不愿意参加的人留下来好了,其他人来帮我更衣吧。”
“这样……少主人是愿意屈尊?”
栎心情愉快地和等待着的光信聊些无干紧要的事,而白梅也十分冷静地领着侍女走进内室去帮他换上一袭较为华丽的银白色雪服。
“光信,管理厨房的应该是尊夫人吧?”
“嗯……正是贱内。”
“准备宴席一定很辛苦吧,若今晚我不去的话,恐怕会被怨恨呢,说起来,女人的怨恨可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啊。”
“是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报复……不,不不,贱内决不会怨恨少主人,因为少主人此次是来养病,本就不宜操劳。”
“哈哈,那种事,谁知道呢。”
结果光信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主人的座位设在厅堂最深处,四周摆设描绘山野景色的矮屏风,透过明亮的火光,近处庭院中开阔布置着的夜宴会场,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异国风味。栎和随行的侍从、侍女先于其他人进入,待他们坐定后,才听到一阵清亮笛声,那正是召唤众人开宴的信号。
光信吹奏的笛声和他本人一样厚重深沉,却具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力量,似乎能击碎冬夜寒冷造成的无限沉闷感,即便随后天空又开始飘舞薄雪,栎仍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找到了渴望的淡然平静。
相比笛声,那夜的菜色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光信夫人似乎是为了展示才华般的努力工作,将平时看来十分普通的各种材料做成各种华丽美食。甚至栎,也忍不住称赞菜色中大量使用的精致雕工,它们更像是艺术品,让人不忍破坏。
到了开始喝酒的时候,光信夫人亲自来为服务,她和丈夫非常奇妙的长着非常相似的敦实的脸,也同样充满着一种乐观的气质。
“要感谢你,是很美味的食物,不,是很美好的夜晚。”
知道她也是能够喝酒的人,为了表示感谢,栎将第一杯酒敬给光信夫人。
“我才真是该感谢了,早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
然后就很豪爽地将大杯的土产酒喝光了,微微浑浊的酒口感很烈,栎不敢随她一起干杯。
因为丰收的缘故,新酒酿造得很多,虽然谈不上品质,但村人都很满意,如光信所说,他们都奉献一些食物,庄园提供的是各种饮料和比较稀罕的肉食。
开始喝酒之后,外面院子里渐渐变得喧闹,不过由于安排座位很深的缘故,栎只能透过屏风隐约看到明亮的火光和来回的人影。
坐在比较靠外位置的年轻侍从们,被那骚动人群的热情感染,有些坐不住了。待到外面传来豪迈平实的歌声,连为他们服务的女孩子们也变得紧张期待起来。
“啊,变成碍眼的人,这真是啊。”
“少主人?”
“若我继续留下来,大家就不能尽兴去玩了,所以……把这里交给年轻人吧!”
实际却是因为栎自知酒量浅,此刻已感觉微醺,空气中酒气却又越发浓厚,继续久留,恐怕出丑。
回去最深院落的时候尽量低调行事,奈何那耀眼的盛装,正如节庆中的神像般,在哪里都躲不开人群观看,这才走到廊上,庭院里散座着的宴席顿时停了,原本唱歌说笑的人都拜下来,不过片刻,一切都变了一副模样,只有院落正中的篝火升腾,燃烧得一如往常。
栎一眼就看到那名叫“松芝”的女子,她在人群的一角,同样是低头俯首,看来格外虔诚的样子。
“忘记打听她的事情了,不过,看来很好吧……”
在松芝身边的是一群刻意打扮过的女人,看来她很擅长建立起有利的女性友谊。
“之后再详细问光信吧,今天就这样了。”
村人的庆祝宴会进行很久,到夜深时候点燃起巨大的松枝篝火,混合油脂和酒精的气味,久久停留在寒冷的空气里,充满了原始的感觉,仿佛在召唤着人心深处的欲望。栎在房间内被隐约的声响撩动最隐秘的心思,沉迷于睡与醒之间,久久不能安眠。
第二日,乃至第三日,各处都是睡迟的人,只有光信夫人仍然保持活力,带着松芝精神百倍的打理各处事务。
栎这时才发现,松林馆真正的管理人其实是光信夫人和她手下的一群女侍,她们大多是当地出身,具有相同坚毅、质朴的性格,在耕作的季节随同下地干活,在不需要耕作的冬季,继续操持家务,男人们当然乐意就此享福,也就造成家中权力旁落的现象,好在当地农家也大多如此,各人都不以此为怪。只是看在栎的眼里,觉得有些别扭罢了。最先想要抵制这风俗的却是随栎过来的侍女们,因自认身份较为高贵之故,对于此处本已多有不满,日常生活却又不得不接触,因此积累不少抱怨,多待几日后,进而申述至栎这边来,然而栎只觉得有趣,并不干涉。
倒是光信夫人,似乎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挑了天气晴朗的一日,主动前来求见。
那位松芝小姐,据说很为夫人所喜爱,不过这次却并未随行。
连日的大雪,让人心情郁闷,路途似乎也因此断绝了,等不到内都的来信,又没别的什么好消遣,栎便答应了见面。
本以为光信夫人是为两边的关系来说项,结果却料错了,她只是询问这边日常生活是否安泰,态度真诚坦然,让这边的侍女大感奇怪。
看女眷们这样无聊争斗,栎只觉得无聊,就在此刻,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原来是绚子的回信来了,内容十分简单,“冬日漫长,各处都说无聊,期待春来的心情,必然因此更加殷切。”在信纸的角落,用很纤细的字写着,“身处奇趣山野,阁下的春天,想必举目所见都是曼妙山花吧,不过请千万不要因此决意远离尘世。”
这信写的莫名其妙,尤其栎自到此之后,所见都是古怪特异的女人,哪里见到所谓山花。于是他提笔写道,“雪后,突见山花烂漫,不禁迷失其中,难寻归路,奈何只有闲时一梦。”学着绚子的做法,也用小字在一旁写道,“不知入此心的花,开在哪个雪后春来的美妙日子呵。”
此后连续十几日的大晴天,绚子的信也来得快,她用美丽的茜色纸和各种珍贵的植物装饰,让庄园里的年轻人不免浮想联翩起来。
“寻找幼蕾,等待花开,也不过是世人一般的做法,又怎能期待它开放在君心?”
这是嘲笑栎从不肯好好经营一段感情。
“不知那角落中默默开放的花,忍耐寒冬寂寞,又是为了谁人?”
然而栎,却好奇绚子究竟打算如何度此余生。
“得与君深爱,如共命花开,难得绚烂一时,何妨终此一世。”
这回信很是暧昧,既可以说是栎和丽子夫人的死别,也可以做绚子曾有一段悲恋来解。
信件来往的游戏持续着,栎的心情渐如天气般变得明朗,世人都说山中春意来得迟,他却能感觉到心中已有阵阵暖意。
这一日,侍女们看他心情好,便又来抱怨无端受了光信夫人那边的气。
不料栎却突然沉下脸,说出些平时少见的重话。
“若不能好好相处,就自己回去内都好了,不过想来还是会觉得什么人也难以相处,不如就这样另谋高就吧。”
侍女们大大吓到了,几个较为胆怯的当下便哭泣起来,其他人也惊慌得很。然而栎没有丝毫安慰的意思,因为讨厌女人们无理取闹的气氛,便就这样独自走出去散步了。
他一边看那远处松树上的积雪,一边顺着走廊走了片刻,直到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停下脚步。
在僻静角落里站着对年轻男女,正一起轻声交谈着什么,因为处在廊下的缘故,他们都没发现栎的存在。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那个……对不起……”
那年轻男人,栎再熟悉不过,正是此次随行的侍从,记得是某太守的次子,在家臣里家世算是不差了。
那女子穿着素雅苍色的长裙,大概是庄园里的侍女,此刻正略显尴尬地交握双手,因为她一直低头,所以看不清容貌,不过看那男子清秀的模样,应该也是不差的美人吧。
若是两情相悦的告白,栎会立刻走开,然而听到的却是拒绝,不免大感好奇,于是继续悄悄留下来。
“决不是临时起意,真的,在你还留在少主人那边的时候,我已经……”
“对不起……我的话,没有办法……回应您的这份心意。”
“为什么?松芝小姐!”
听到这个名字,栎不禁更加好奇起来,他也想知道,那个女子究竟为何要拒绝这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因为我是松芝……”
她只这样说,让人越发焦急。
“松芝小姐,我是真心的,请相信我!”
“不……对不起……”
“成为我的妻子,建立家庭,生儿育女,不用继续在这样的穷乡僻野苦度生涯,难道不好吗?”
这也是栎的疑问所在。
“不……不是……因为、因为我是松芝……”
然而,到最后,她也只是这样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