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潮鸣》云上羽渊

4、刻印

　　挂掉家长的电话，黎酒下意识松了口气，黎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就是你说的意外？”
　　“嗯，”黎酒点头，“牵扯到长老院，会很麻烦。”
　　“何止，长老院、猎人、还有对吸血鬼出手的人类……是件棘手的工作，你打算从哪方面入手？”黎陆问。
　　“从最容易的方面，我去查被害的吸血鬼。”
　　“你一个人？”黎陆挑眉。
　　“我和他一起去，暂时别给我安排搭档。”
　　“行，那是个纯血种？”
　　“是。”
　　“什么人会袭击一个长老院派来调查的纯血种？”黎陆问道，会袭击调查员的十有八九就是凶手，能把纯血种打伤，意味着实力不俗，用到刻印，可能还会牵扯到猎人。
　　“你看这个，”黎酒拿出手机，翻到今早拍的照片，“刻印造成的伤口，我没见过。”
　　“什么刻印你都没见过？”黎陆伸出手。
　　黎酒把手机递给他：“他说在第一时间就取出了子弹，但是直到今天早晨腐蚀的效果还在蔓延。”
　　“嗯……”黎陆来回缩放着图案思索片刻，“我也是第一次见，但是持续生效的刻印我有印象。”
　　“哪一系？”
　　“不在赫尔图斯体系里，这个很偏，妈妈的笔记里提过，我要回去翻翻资料。”
　　赫尔图斯体系，最初只是一个叫赫尔图斯的猎人收集整理的刻印集，因为分类标准一直沿用至今，并且有人不断在此基础上进行修订，建立了刻印的检索体系，称为赫尔图斯体系。
　　现在的赫尔图斯体系收录了绝大部分可用的刻印，猎人用到的刻印都可以在其中找到，而在体系之外的刻印，一般被认为无用刻印。

　　上午的工作结束后，黎酒跟着黎陆回了他住的地方，就在协会的地下三层，有个简单的二居室，其中一个卧室被改成了书房，放着各种资料。
　　一进门二人就闻到了屋子里飘着的饭香，一个女人躺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睡着了。
　　黎陆抽走她手里的平板，向晚被惊醒，揉着眼睛嘟囔道：“我睡着了？”
　　“嗯，去房间睡？”
　　“不用……”向晚打着哈欠坐起来，她盘着头发，穿了一身黑色的肃穆裙装，脖子上绑了一个和黎陆类似的皮质项圈。
　　“晚晚姐。”黎酒和她打招呼。
　　“嗯，小九来了，”向晚这才注意到他，“留下吃午饭？”
　　“好。”黎酒主动去厨房端饭碗。
　　“怎么回来这么早？”黎陆坐在向晚旁边问。
　　向晚是前几年加入的兼职猎人，今天去死者家里慰问，安慰亲属商谈赔偿，这是个耗费心力的活，有时候早上出去半夜都未必回得来。
　　“死者有两个儿子，但是在我面前连戏都不愿意演，一听说能拿赔偿金，就只问我怎么拿钱，能拿多少，我说了数额，他们就开始吵怎么分配，这些不是我能操心的，我就回来了。”
　　被吸血鬼袭击可以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赔偿金，这笔钱算在袭击者的头上，如果凶手资产不够，则由长老院支付。吸血鬼拥有漫长的生命，基本上都很有钱，尤其是那些历史悠久的吸血鬼家族。
　　“辛苦了，”黎陆拨开她脸上睡得凌乱的发丝，“去洗把脸吃饭吧。”
　　等向晚回来，黎酒已经把饭菜盛好了，三人围在餐桌上吃完饭，黎酒主动去收拾厨房。
　　黎陆跟着进了厨房：“下午去哪儿？”
　　“回家。”
　　黎陆拉开冰箱，冷藏室里放着几袋血浆，其中一袋拆封了，插着根吸管。袋子上面都贴着标签，上面有日期和血型，黎陆拿了袋最新鲜的放桌面上：“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把这个拿着，别用自己的血喂。”
　　“好。”
　　猎人与吸血鬼之间的关系从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对抗的年代如此，和平年代更是如此。有些被转化的吸血鬼心态上更倾向于人类，会加入猎人协会为人类服务；也有猎人为了得到漫长的生命，选择向吸血鬼低头，成为他们的奴仆。
　　黎陆比较特殊，他是黎生生和黎云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黎生生是白银骑士，黎云才是潮鸣区分会的会长。但是在十七年前吸血鬼引起的那场暴乱里，黎陆被蓄意报复转化成了五代吸血鬼。也是在那场动乱里，黎云牺牲，她曾是最优秀的刻印学者之一，在她死后，他的儿子即使变成了吸血鬼，也没有辜负她的心血，代替她走在刻印研究的最前沿。

　　黎酒打开家门，大爷趴在猫爬架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另一个大爷平躺在沙发上，一脸呆滞的表情，像是睁着眼睛的尸体。
　　眼睛还是绿色的，安全。
　　黎酒拎着新买的水果蔬菜放到厨房里，随手拿了个橘子剥，躺在沙发上装尸体的吸血鬼转头盯着他：“你知道你家天花板上有几个坑吗？”
　　黎酒：“你想说什么？”
　　“你不知道，因为你没有试过在沙发上趟五个小时什么都不干只盯着天花板数坑，”艾尔叹了口气，“我很无聊。”
　　“嗯。”黎酒应了声，关上门把血浆扔他怀里，拿起了放在柜子上的平板电脑。
　　“什么？”艾尔接过来看了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冷藏血？你是打算用这东西来虐待我吗？”
　　“你可以还给我，”黎酒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平板顺手从袖子里掏出折刀扔在茶几上，“未来的一周内，我不会提供给你其他血液，但如果你失去理智，我会合法处决你。”
　　艾尔看了眼折刀，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要养伤：“咳，其实冷藏血也没有那么糟糕，可以给我一个杯子吗。”
　　黎酒给他拿了根吸管。
　　袋装血的包装袋侧面有插吸管的孔，在艾尔试图咬破袋子插吸管的时候，黎酒接过来给他插上了吸管。
　　“哦，谢谢。”吸血鬼不太真诚地道谢，接过血袋皱着眉毛进食，红色的汁液经由透明的吸管吸进嘴里，看起来像在喝一袋包装奇特的番茄汁。
　　血袋很快见底，艾尔把袋子扔进垃圾箱里，顺手从他手里拿走了剩下的半个橘子。
　　黎酒：“……”
　　“水果放在厨房最右边的柜子里，如果你需要，其他的食材也可以使用。”
　　“嗯。”艾尔吃下一瓣橘子，清甜的味道逐渐占满整个口腔，盖住了冷藏血的腥味。
　　家里的电视自从买来基本就只起到了装饰作用，黎酒回想片刻，去电视柜里找出来遥控器，和平板电脑一起递给艾尔。
　　“慷慨的好人。”
　　黎酒并未在意他的揶揄，电脑上的敏感信息他已经删掉了。
　　“唔……中文版……”艾尔划拉着平板，“游戏能玩吗？”
　　“嗯。”黎酒平时不用平板玩游戏。

　　下午的时候黎酒带艾尔去了商场，既然吸血鬼要在这里常住，就要给他买点生活用品。出门之前，黎酒向着艾尔慷慨贡献出了自己的衣柜，吸血鬼站在他的衣柜前沉默许久，对他的穿衣风格做出了无言的控诉，最后选了一件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裤子。他穿上还算合适，显得腿长腰细，就是腰太细需要加一条腰带。
　　黎酒自己买衣服网购居多，上一次逛商场早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但是艾尔看起来也不像会逛商场的人，进了第一家店往沙发上一坐就不动了。
　　店里人很多，两个店员热情地迎上来走到黎酒了身边，挂起营业的微笑：“这位先生，需要什么？”
　　“给他选几套能穿的，”黎酒把艾尔拽起来，“坐着干什么，你穿你选，我只付钱。”
　　把艾尔交给导购后，黎酒坐在沙发上给黎陆回消息，黎陆从黎生生那里拿到了顾仪琳给的资料——一份潮鸣区这段时间离奇死亡的吸血鬼名单，包括与人类死亡关联的那两个，一共五个。
　　黎陆几天消息发过去，那边艾尔身边已经围上了三个人，三个导购围着夸赞他身材棒长相好气质佳，乃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这件那件都合适，不妨都试试。艾尔脸上挂着茫然的微笑，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他身边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用英文和他交流。
　　黎酒：“……”
　　看着吸血鬼求助的眼神，黎酒装作看不懂，拍拍他的肩：“我听不太懂，你中文那么好，还是说中文吧。”
　　艾尔：“……”
　　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导购拿着衣服迎上来：“哎呀，我手里的这几件都不错，你让你朋友看看，都可以去试试。”
　　艾尔脸上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黎酒看了眼三个导购手里拿的衣服：“去吧，都试试。”
　　艾尔：“试……”
　　“试衣间在那边。”导购热心指路。
　　艾尔被导购热情推搡到试衣间的时候还很茫然，他看着手里被塞进来的衣服，三分钟前，他只是多看了两眼这件衣服，就被导购塞到了手里。他站在狭小的试衣间面壁了足有一分钟，做贼一样四处检查了一遍，才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衬衫，开始试这件上衣。
　　等艾尔试完出来，三个导购轮番对他竖大拇指，吹捧他的帅气，隔壁穿衣镜前试同款的小情侣也连连称赞他穿得好看。
　　导购还在努力：“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啊，你觉得怎么样，那是你朋友吧，让你朋友也来看看。”
　　被点名的黎酒听到动静看了一眼，虽然这件衣服穿在艾尔身上很合适，但衣服本身实在称不上好看，纯属衣靠人装。
　　艾尔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旁边黏在一起的小情侣，眉毛一挑，用字正腔圆的中文道：“那不是我朋友，是我的同居室友。”
　　黎酒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拉他下水的恶意：“……”
　　艾尔这一嗓子声音不小，他俩一下成了店里的焦点，导购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之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扫了两眼，但是很有职业素养地压下去了：“哦，那叫你室友来看合不合适。”
　　黎酒实在无法在这么多目光的凝视下无动于衷，为了速战速决，他关上手机走到吸血鬼身边：“不太合适，换一件吧。”
　　“我不会选。”
　　导购还想继续介绍，黎酒伸手挡住了她：“不用了，我帮他看吧。”
　　导购退出三步之外，但是目光依然追随着他俩，艾尔在他身后默默松了口气。
　　黎酒：“你平时怎么选衣服？”
　　艾尔：“我平时……不穿成衣。”
　　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