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潮鸣》云上羽渊

3、猎人

　　次日早晨，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黎酒依旧在平时的时间醒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状态，但是已经睡不着了。
　　他打着哈欠走出卧室，沙发上的吸血鬼还在睡，双手搭在小腹上躺得很规矩，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体上，睡相规整得就像死后被摆在棺材里，看起来很安详。他有交情的吸血鬼基本上都是非纯血种，不知道这种睡姿是艾尔的个人习惯还是纯血种的怪癖。
　　黎酒走到浴室里洗漱，刷牙的时候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出来，坐在柜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黎酒顺手摸了把猫，大爷叫了一声，一甩尾巴走了。
　　洗漱完出来艾尔已经睡醒了，眼睛变成了血瞳，眼下一片青色痕迹，坐在沙发上奄奄一息地冲他伸出手，语气十分虚弱：“我要……饿死了……”
　　黎酒：“……”
　　看黎酒利落地掏出折刀，艾尔马上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语气也恢复了正常：“早安。”
　　黎酒淡定地收起折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哪有在自己家里还随身带着刀的？”艾尔坐好，双腿交叠，姿态放松，但腰还是挺直的。黎酒昨天没注意这些，今天才发现他的坐姿也很规整，肩背都是直着的，符合人类对吸血鬼贵族的刻板印象。
　　黎酒喝着水走过去，顺手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弯下腰就要掀他的衣服。
　　“喂！”艾尔躲了一下，“不许碰！”
　　黎酒按住吸血鬼掀起他的衣服，昨晚只有手掌大的纹路，现在已经蔓延至半个小腹，蛛网的边缘的触须是黑红色的，没入健康的肌肤里，还在继续向周围侵蚀。
　　黎酒有些意外：“蔓延这么快？”
　　“我也没想到，”艾尔靠在沙发背上看着他，“它会持续消耗我的体力，我饿了。”
　　吸血鬼修复伤口需要消耗体力，而体力靠血液提供，昨晚黎酒给的那一口血液足够他修复身体的损伤保持理智，但他还是很虚弱，虚弱到无法对抗刻印的侵蚀。
　　黎酒伸手摸过他的小腹，纹路覆盖的地方不正常的高热，甚至比人类的体温还要高。
　　“嘶……”艾尔痛得皱起眉，他紧紧抓住黎酒的手腕拉开，“你再这样，我就要死了……”
　　黎酒看着他血红色的眼睛，抽出自己的手，不至于威胁生命，但是吸血鬼应该不好过。
　　“哪种疼痛？”
　　“银器的侵蚀，还能是哪一种，”吸血鬼虚弱地喘了两口气，“认识吗？”
　　黎酒实话实说：“不，我也没见过。”
　　“那你摸什么？”
　　“效果很好，学习一下。”
　　艾尔看着他冷淡的一张脸，一时间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说冷笑话：“学会了吗？”
　　“没有。”黎酒站起来，拿着杯子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食材消耗得差不多了，有时间该跑一趟菜市场，他从冰箱里翻出来一把小葱给自己煮了个面，葱油的香气迅速蔓延至屋内。
　　他端着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艾尔正对着厨房坐着，一脸期待：“我的呢？”
　　“吸血鬼不需要人类的食物，你说的。”
　　“……”
　　昨天搬起的石头，还能在今天砸到脚？
　　猎人这么小气的吗？
　　吃饭的时候吸血鬼一直坐在沙发上盯着这边，像是守在门口等他回家喂饭的大爷，黎酒止住脑海里漫无边际的联想，权当看不见他无言的控诉，默默吃自己的面。
　　喂饱了自己，才能考虑喂吸血鬼，昨晚的伤口结成了一条细细的痂，他只能再划一刀，覆盖在旧伤上，拼成一个小小的叉。
　　“其实我可以咬，不用你拿刀划。”
　　“我不可以。”黎酒捏着艾尔的下颌骨，把手递到他嘴边，让血液顺着掌根流到吸血鬼的嘴里。
　　“唔……”艾尔对这种进食方法很不满，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和上次差不多的出血量，等到伤口不再流血，黎酒收回手，用纸巾擦干净，贴上一枚创可贴。
　　“浪费。”艾尔看着纸巾上的血迹，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液，眼睛慢慢变回深绿色。
　　“那你吃了。”黎酒把纸递给他。
　　“……”艾尔接过来扔在垃圾桶里。
　　黎酒回房间换好衣服，出门前他走到沙发前，按着吸血鬼再次撩开他的衣服。
　　艾尔这次挡都懒得挡，反正也挡不住：“可以看，别动手。”
　　比起刚才，蛛网回缩了一点，黎酒拿出手机要拍照，艾尔赶紧拿抱枕遮住脸：“别拍脸！”
　　“……”黎酒把他小腹上的印记拍下来，放下他的衣服。

　　在猎人与吸血鬼漫长的对抗历史中，吸血鬼凭借着强大的恢复力与远超人类的身体素质一直稳居上风，猎人则在圣水和银器的加持下，借着数量优势，才能勉强维持着与吸血鬼的平衡。
　　圣水有效却稀少，银器才是猎人对抗吸血鬼的主要武器。银器会腐蚀吸血鬼的血肉，造成的伤口需要很长时间恢复，甚至当场诛杀吸血鬼。而且银器可以附加刻印，不同的刻印附带不同的效果，一些复杂的刻印可以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多年来无数猎人把精力投注到刻印研究中去，到现在为止，已经建立起了完备的刻印体系。

　　猎人协会的分会遍布世界各地，在遵守雾都协议的前提下，大家各自为政，比起一个整体，更像是一个联盟。位于雾都的总部则是联盟的中心，负责调配资源，共享情报，但没有权利干涉分会的运行。
　　潮鸣区的猎人协会在老城区的一个三层旧楼里，但是地下部分才是分会的真正核心。分会的成员驳杂，吸血鬼和人类各占一半，虽说雾都协议已经签订了近百年，但是这种相处方式在各地的猎人协会中并不多见。
　　这要归功于当地的吸血鬼家族，李家在潮鸣区乃至整个族群中话语权极高，而李家家主李锦年又是雾都协议的主要推动者，在李家的领地内，无论是不是李家的族系，都不敢轻易违背她的意志。
　　得益于此，潮鸣区虽然是国内主要的吸血鬼聚集区之一，但是协会很清闲，平时几个月遇不到一个案子，大部分猎人在协会的工作都是副业，也因此有更多成员乐意在这里挂名。这也是艾尔需要强调只与黎酒合作的原因，潮鸣区分会的成员太多，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混进去可疑的人。
　　黎酒是分会为数不多的全职猎人，他从小就在协会里长大，顺理成章地成了猎人，不少人都把他当做会长的接班人看待。前几天会长黎生生应邀去雾都，调查的主要职责就落在了他身上。
　　黎酒打开黎生生办公室的门，椅子上坐了一个身材清瘦的青年，看起来比黎酒还小几岁，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眼底下一片青紫色的黑眼圈，脖子上还戴着一个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的黑色皮质颈环。
　　听到声音，黎陆抬头看他：“昨天那么晚结束，不多睡会？”
　　“醒了睡不着。”
　　“早饭吃了吗？”
　　“在家吃了。”黎酒看他眼底的黑眼圈，眉头一皱，“你昨晚又没睡？”
　　“睡了半宿。”黎陆叹了口气，“少睡会儿对我影响不大。”
　　“不舒服？”黎酒倒了两杯茶，放在黎陆手边一杯。
　　“老毛病，不用担心，”黎陆刚好看到了他手上创可贴：“伤到了？”
　　“没有，遇到点小意外。”
　　“嗯，”黎陆没有深究，“会长在等你电话。”
　　黎生生是个中年男人，眉眼轮廓和黎陆很像，但没有黎陆柔和。因为常年皱着眉眉心纹明显，脸上有一道从眉尾延伸到鼻尖的伤疤，年轻时很凶，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现在年纪大了，多了几条细纹，看起来反倒多了点人味。
　　“爸，你找我？”黎酒站到黎陆身后。
　　“嗯，昨天的事黎陆告诉我了，这事有点复杂。”黎生生一脸倦容地抽着烟，“总部的消息，不仅仅是我们那里，国内外有数个区域都出现了被吸血致死的人类，受害者的数量明显异常，而且凶手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从长老院的消息来看，近期有许多吸血鬼离奇死亡，大多数都是三代、四代，甚至还有二代吸血鬼，死因不详。我比对了两边的资料，这些区域重叠率高到可以算做一一对应，包括我们那里。”
　　长老院虽然与猎人协会合作，但是就像艾尔所说，那些老古董并不乐意与猎人合作，也不会愿意向猎人透露这种消息。
　　“长老院？”黎酒问，“顾仪琳？”
　　“是她。”
　　“协会怎么说？”黎酒问。
　　“什么都没说，顾仪琳卖给我这个人情，不是卖给协会。”
　　顾仪琳在雾都的猎人和吸血鬼中名望很高，她并非纯血种，却能坐上长老院代理人的位置。在黎酒留学时期，顾仪琳还借着故国的名义与他接触过，那是个很聪明也很危险的女人，洛里家几十年的内乱都没能把她扳倒，内乱一结束她就摇身一变成了代理人。
　　传递消息这种事并不是顾仪琳第一次干，实际上她在雾都能有这么高的地位，靠得就是各种情报消息，私底下很多人把她当成情报贩子，也有不少猎人会找她交易情报。
　　“她主动找你？”黎酒问，黎生生不是会主动找顾仪琳交易的人。
　　“对，”黎生生弹了弹烟灰，轻轻出了口气，“她什么都没要，只是强调这个消息送给我的，是人情债。”
　　白银骑士的人情很有价值，但是黎生生为人正直到甚至有些古板，绝不会做违背原则之事，他的人情值钱也不值钱。
　　“可能是洛里家又有变故吧，不用担心我这边，你们先去查案。”
　　“长老院也开始调查了吗？”黎陆问。
　　“我暂时还没收到这方面的消息。”黎生生答。
　　“我遇到了一个自称是代表长老院的吸血鬼……”黎酒把艾尔的事一说。
　　听黎酒讲述的过程中黎生生一直紧皱着眉，表情凝重，严肃地盯着他：“你答应了？”
　　“对，”黎酒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下意识跟着严肃起来，“既然他代表长老院，不管他说的话有几分真，让他待在我身边最合适。”
　　黎生生和他对视了片刻，神色才和缓一些：“既然答应了，那就按你想说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