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潮鸣》云上羽渊

2、合作

　　给猫猫准备好晚餐，黎酒从冰箱里翻出吐司给自己倒了杯牛奶，他今天一早就被叫走了，忙得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潮鸣区这段时间死了两个人，第一名死者出现在两周前，是个年轻男性，在公园夜跑遛狗时遇害，死因是吸血鬼造成的失血过多。尸体就留在案发现场，一点掩饰都没有，根据尸体附近留下的线索，只找到了一堆吸血鬼死后化成的灰烬，死因不明，凶手也没法确定，线索就此截断。
　　吸血鬼生存所需的血液与他们的血统有关，血统越纯粹所需的血液就越少，但是即便是被排斥的五代吸血鬼，再饥饿也不需要把一个成年人的血液吸食干净。所以这个案子发生的时候，协会首先排除了饥饿造成的失去理智后的无差别攻击，把重心放在了吸血鬼蓄意袭击人类上。
　　第二名死者出现在今天清晨，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男性拾荒者，死在他租住的江边小屋，与第一起类似，死因同样是吸血鬼造成的失血过多。经过一天的调查，他们找到了最可能是凶手的吸血鬼，就在江边的桥洞下，同样化作了一捧飞灰。
　　雾都协议签订后，吸血鬼与猎人休战已长达几十年，潮鸣区里已经十几年没发生过这么残暴的吸血杀人事件了，这次却一连就是两起。
　　黎酒叼着吐司，回想着这起案子的细节，把关键词写在白板上，几乎不用犹豫，他便把这两个案子的关键词连在了一起。被吸血鬼吸血致死是吸血鬼袭击最常见的死法，但是却每一次都伴随着吸血鬼的死亡，就显得不同寻常了。
　　还有浴室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吸血鬼，不是潮鸣区的住民，这个时候一身伤出现在他家门口，不知道和这些事有没有牵连。
　　艾尔这个名字太常见，没法从名字推断出他的身份，见过一面应该不假，但是他见过一面的吸血鬼可太多了，完全想不起来有这个人。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半个多小时，吸血鬼才打开浴室的门，湿着头发探出头来，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是漂亮的深绿色。
　　看着这张英俊但陌生的脸，黎酒在脑中检索了一遍，再一次得出他俩不认识的结论。
　　艾尔的那一套破成抹布的衣服显然不能穿了，黎酒给他拿了一套家居服，黎祈送来的，他还没穿过。
　　艾尔拎起来他怀里的衣服，沉默了一瞬，脸色有点古怪：“请问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艾尔：“……”
　　“你的审美真独特。”
　　如果忽略露出的一截脚腕，吸血鬼穿这套还算合身，只是这套黄色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显然不合他的气质，硬凑起来有一种诙谐的幽默感。真要说起来其实这套衣服也不合黎酒的气质，这是黎祈买某热门IP的周边赠品。

　　黎酒洗完出来的时候，艾尔正坐在沙发上撸猫，平时见人就亮爪、拽得能上天的大爷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趴在他的腿上，假装自己是一件毛绒玩具。
　　吸血鬼的长发扎了个小辫子束在脑后，湿漉漉的头发濡湿了背后的衣服，浸出大片水渍。他左边的耳廓上扣了一个耳环，金色的金属环上镶嵌着一枚绿宝石，和他的眼睛一样的颜色。左手食指上还有一枚戒指，同样是金色的金属环，上面镶嵌着一枚血色红宝石，颜色浓郁得好像下一刻就能滴出血来，像是吸血鬼渴望鲜血时的眼睛。
　　艾尔抚摸着黑猫柔顺的皮毛：“想不到你还有养猫的爱好。”
　　“妹妹的。”
　　“我也有一只猫，但是它不太喜欢我。”吸血鬼天生被小动物们讨厌，大概是猫猫狗狗比人类更敏锐，能捕捉到他们身上的危险气息。
　　你看这猫喜欢你吗？
　　黎酒冲大爷伸出手，平时对他万分不屑的黑猫这回非常热情地踩着他手爬到了他身上，甚至在他手上蹭了蹭。黎酒摸了两把把大爷放回地上，黑猫这次乖乖进了自己的猫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大爷睡自己的窝，看来它不是不知道那是睡觉的地方，只是平时不屑于屈服于他这个小小人类。
　　黎酒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顺手把匕首放在茶几上，茶几上放着吐司袋子，他剩下的最后一片吐司被咬掉了一口，孤零零地放在包装袋上。
　　吸血鬼只要有血液就能生存，人类的食物对他们来说不是必需品，吃了会有饱腹感，不吃也不会饿死。但是仍有许多吸血鬼愿意品尝人类的食物，保持着一日三餐甚至一日四餐的习惯，大概舌尖上的快乐无论对哪个种族来说都是享受。
　　黎酒打了个哈欠，他现在很想回到床上睡一觉：“说说吧，你是谁。”
　　“我是长老院的人，来调查一些事。”吸血鬼在认真说话时也是带着笑的，不是那种不正经的调笑，看起来很温和，他会盯着对方的眼睛，又不会让对方因此产生不快。
　　黎酒没说话，但是做出了认真听的姿势，长老院代表着吸血鬼内部的最高权力，名义上统领所有吸血鬼，雾都协议签订后，它就成了猎人与吸血鬼沟通合作的桥梁。
　　“这件事和你们也有关系，听说潮鸣区最近出现了吸血鬼袭击人类致死的恶劣事件，凶手找到了吗？”艾尔道。
　　“你是来抓凶手的？”黎酒问，长老院不会直接管吸血鬼伤人，根据雾都协议，对人类出手的吸血鬼，猎人可以按照自己的规矩处决，而吸血鬼不得袒护。
　　“凶手死了怎么抓，”艾尔看向黎酒，在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对他微微一笑，“我是来调查真相的。”
　　直白善意的微笑，黎酒不太习惯和人对视，主动移开了视线，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最近这段时间，有些吸血鬼聚集的区域频繁出现吸血鬼异常死亡的事件，而且死因不明。这种异常的死亡经常伴随着被吸干血液而死的人类，死亡的吸血鬼在临死前吸血欲会凌驾于理智之上，如果这时候遇到人类，就会袭击人类并造成人类死亡，潮鸣区的受害者，应该也是遇到了这种情况。”
　　黎酒没有说话，他没听说吸血鬼异常死亡的事，但是艾尔所说的和他推测的差不多。
　　艾尔继续道：“原本这和猎人无关，但我想你也需要调查这个，既然我们目的一致，其实可以考虑合作。”
　　猎人只为人类负责，不在意吸血鬼的死活，但如果牵连到人类，他们便不能不管。
　　“这是长老院的意思？”
　　艾尔哼笑了声：“长老院那些傲慢的老古董，怎么会想在这种事上和人类合作，这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
　　“那你用什么证明，你是长老院的人？”
　　“证明……”艾尔思索了片刻，脸上突然有些尴尬，“好像和外套一起丢到垃圾桶里去了……”
　　黎酒：“……”
　　艾尔：“一定要看吗？”
　　两个男人大半夜撑着伞冒雨掏垃圾桶，实在不算什么美好的经历，好在艾尔顺利地在他那件残破的大衣里找到了那枚小小的金属徽章，长老院成员的身份凭证，正面刻着长老院的纹样，背面还有一朵被细剑守护的鸢尾花图案，角落里镶嵌着一枚球型的血色宝石。
　　红宝石没有伪造的痕迹，是长老院的徽章。
　　重新回到室内，黎酒把徽章还给他：“既然你是代表长老院来调查的，那是谁对你下手？”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知道，”艾尔手里捏着那枚小小的徽章把玩，“关于合作我得强调一点，这只是我和你的合作，不是和猎人协会，希望你不要透露给协会的其他猎人。”
　　黎酒挑眉：“理由？”
　　“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艾尔拉起衣服下摆，露出小腹上的伤痕，黑色的蛛网纹路栖息在皮肤上，边缘渐渐融进血肉里，刻印的效果与吸血鬼本身的恢复能力在对抗，触角生出又溶解，像一场隐秘的拉锯战。
　　黎酒脸上总算有了明显的表情，他神色凝重了一些，手指擦过蛛网的纹路，吸血鬼的皮肤很凉，但是黑色纹路覆盖的地方却隐隐发烫。
　　“我在第一时间抠出了子弹，却没能阻止它的蔓延。”在他手指触碰的时候，艾尔痛得小腹骤然绷紧，“嘶……看就算了，别摸……”
　　“刻印？”黎酒自认对刻印了解颇深，却从来没见过这种。
　　“随着子弹打进来的，”艾尔放下衣服，“对我动手的有人类，不止一个，蒙着脸。”
　　黎酒蹙眉，眼神不善地看他一眼：“你怀疑是猎人？”
　　“如果我怀疑猎人怎么会来找你，只是有人想追杀我，我得为自己的安全考虑。”艾尔一脸诚恳，“当然，我信任你也相信你的判断，你可以把我们的合作告诉任何你觉得有必要的人，我不介意。”
　　“我还没答应。”
　　“我这不是在劝你吗，”吸血鬼从善如流地改口，“我来调查吸血鬼伤人事件，你觉得是谁最想灭我的口，肯定是凶手，合作的本质不就是互相利用，必要的时候我还是很好用的，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我可以接受。”
　　“那……”艾尔伸出右手。
　　黎酒和他短暂地握了下手：“合作愉快。”
　　艾尔满意地收回手，把徽章随手往桌面上一抛：“我的身份证明和钱财都丢了，既然已经是合作伙伴了，我想你一定不介意给合作伙伴提供一个住所。”
　　黎酒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才是他的目的，得意却不会引人厌烦，反而很容易被他的情绪感染。他长了一张相当英俊的脸，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好看，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天然就更容易吸引目光，而表情，就是最适合传达情绪的窗口。
　　“我可以提供住所……”在吸血鬼期待的目光下，黎酒接着道，“同时我也会在能力允许的范围里保护你的安全………”
　　“这可真是令人安心的承诺。 ”艾尔真情实感道。
　　“但是住在家里你得听我的。”
　　“当然。”艾尔答得干脆。
　　“首先，”黎酒瞥了眼茶几上的折刀，目光落在旁边的吐司袋上，那片吐司在他洗澡之前还好好地待在包装袋里，“不要浪费食物。”
　　“……”艾尔看着被自己咬掉一口的吐司，一片难吃的面包和流落街头，他哪个都不想选，“其实，吸血鬼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黎酒不为所动。
　　艾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拿起了那片吐司。
　　黎酒这才满意，起身去浴室拿了一条新毛巾，丢给吸血鬼：“擦干头发。”
　　“我不需要。”艾尔咬着半块吐司，咀嚼得艰难。
　　吸血鬼不会因为着凉生病。
　　“我需要，你会弄湿我的沙发。”
　　“哦，”艾尔顶着那块毛巾，咬着吐司用夸张的腔调道歉，“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