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潮鸣》云上羽渊

13、印象

　　黎陆因为急着看文献，饭都顾不上吃，就让黎酒把他送回去了，顺便给艾尔嗲了新口粮。
　　剩下一人一鬼，黎酒先去了一趟超市，然后信守承诺，带艾尔去买甜点，店是吸血鬼挑的，是那种一进去，黎酒就知道自己的钱包要遭罪的店。
　　付完钱黎酒看着付款界面沉默片刻，才把手机揣回兜里，艾尔左手拎着甜点盒子，右手拿着店员给的小票，嬉皮笑脸地拍拍他的肩膀：“劳您破费。”
　　艾尔摘了墨镜，但是特意在前面多留了头发，夜里不仔细盯着看不出他的瞳色，再加上他是黑发，口罩一戴，就能完美融入人群里。黎酒瞥了他一眼，长发也遮不住吸血鬼的得意，他看着没来由地觉得心情好了一些，作为协会里为数不多的全职猎人，虽说他的收入比不上吸血鬼，但也绝对谈不上低，他只是没想到一盒甜点能卖到这个价格。
　　蛋奶黄油的香气弥漫在整个车里，黎酒对甜点不感兴趣，但是他还没吃晚饭，闻到食物的香气口腔便开始自动分泌口水，甜腻腻的味道对饥饿的人吸引力无限放大。只不过刚才说不吃的也是他，现在突然有点拉不下脸。他系好安全带，又在座位上停顿了两秒，突然侧过身子从艾尔捧着的盒子里拿走了一枚泡芙。
　　温热酥脆的外壳和冰凉滑腻的冰淇淋，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甜，大概是贵有贵的道理，比他记忆里的泡芙好吃多了。
　　车里安静了片刻，艾尔捧着盒子突然笑出了声，黎酒皱眉，想说点什么，身后的人却拉开车门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坐下，递给他一枚蒙布朗：“开车辛苦。”
　　艾尔第一次坐他的副驾驶。
　　黎酒和他对视一眼，艾尔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垂眸接过来咬了一口，冰淇淋的甜味在口腔里化开，带着栗子的清香，口感很好，但对他来说还是太甜了，他皱着眉咽下去，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不喜欢？”艾尔问。
　　黎酒皱眉：“太甜了。”
　　“不喜欢甜可以配一点酒，你喜欢什么酒？”艾尔把盒子放回后座，系好安全带，示意他可以开车了。
　　黎酒启动汽车，倒出停车位：“我不喝酒。”
　　艾尔挑眉：“把酒写进名字里，却不喜欢喝酒？”
　　“我的名字又不是我取的。”
　　艾尔一愣，随即因他的回答笑了一下：“也是，那是谁喜欢喝酒？”
　　“和酒没关系。”
　　艾尔来了兴致：“那和什么有关。”
　　“和九月有关，”黎酒瞥了他一眼，“我爸遇到我的时候正好是九月，然后他收养了我。”
　　艾尔思考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一个谐音梗：“那黎祈？”
　　“她是七月份被我爸带回来的。”
　　“黎陆呢，你们的传统里有陆月吗？”
　　“没有，黎陆是六月份出生，在中文里，特定的时候陆也能读作六。”
　　“说到黎陆，你们关系很好，有一个哥哥是什么感觉？”
　　黎酒顺着他的思路思索片刻，在他的记忆里，黎陆一直是温和的，小时候更多的是安心，有人照顾，有人陪着，闯了祸还有人顶在前面背锅；黎陆成为吸血鬼后更多的是愧疚和责任，猎人协会有收养小孩培养成猎人的传统，但他真正认同这个身份，就是在黎陆出事后；现在的话，好像还是安心，有人陪有归处，身后永远有人，不仅仅是对黎陆，黎祈也一样。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该说是种族不同还是国情不同呢，我家里可没有这么融洽的姐弟情，倒是有点羡慕。”艾尔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听起来有些低落。
　　汽车在红灯前停下，黎酒瞥了眼他手上的戒指，毕竟这是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吸血鬼漫长的寿命足够他们妥帖地处理好继承人的问题，但洛里家是个意外，伊琳特失踪得太突然，甚至在那之前都没传出过她有了继承人。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宫斗戏和宅斗戏，为了成为最后获得胜利的继承人，残害皇嗣与毒害幼子的剧情层出不穷，不知道吸血鬼的家族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
　　“看我干什么，灯绿了。”艾尔突然抬眸，和黎酒的视线撞个正着。
　　黎酒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抬头看向信号灯，还有十多秒，他飞快地又瞥了眼吸血鬼：“还没绿。”
　　艾尔等了几秒才开口：“现在绿了。”
　　黎酒轻轻笑了一声，松开刹车，挂挡加速。

　　回到家之后，黎酒先给大爷喂上了猫粮，然后系上围裙去厨房做饭。
　　黎陆和黎生生都住在协会，他以前的时候几乎都是吃完再回来，自从吸血鬼来了之后，家里厨房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
　　他做饭手艺一般，比不过黎陆和向晚，但比黎生生和黎祈强，作为家常菜能得一句好吃。吸血鬼虽然对面包和甜品挑剔，但是对正餐的容忍度很高，他做什么吃什么，除了不能吃辣从不挑食。
　　吃完饭让他洗碗也不推辞，在磕坏了五个碗和两个盘子之后，吸血鬼的洗碗技术可谓突飞猛进，黎酒甚至看到过他在平板上看视频学习怎么洗碗。学习的成果是艾尔现在洗碗洗得比黎酒还干净，他现场观摩过一次，艾尔连洗碗布的折叠方式和洗洁精的用量都执行得一丝不苟，每个碗洗完后都要仔细摸一摸检查有没有洗干净，之后用厨房纸单独擦干净，除了厨房纸用得有点快，没别的缺点。
　　不仅是洗碗，艾尔在做大部分事情时，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甚至在黎酒让他拖地时尝试用抹布把地板擦一遍，被黎酒看不过去阻止了，他的地板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洛里家的新家主，无论在猎人眼中还是吸血鬼眼中，都是一个相当神秘的形象，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他结束了洛里家持续多年的内乱，但很难说这其中是他的能力起了主要作用，还是他的身份占据大部分功劳。
　　黎酒在猜到他的身份时第一个念头便是是不是自己的推断过程哪里出了问题，艾尔和他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他以为会是更严肃或者更矜贵的形象，像他见过的大部分吸血鬼，即使拥有年轻的面容，也能从举手投足间，看到岁月赋予长生种的特殊痕迹。
　　晚饭后，艾尔提出甜点要配着酒一起吃的时候，黎酒翻箱倒柜，最后在厨房里找出两罐啤酒和不知何时剩下的半瓶二锅头，吸血鬼沉默了片刻，最后在黎酒的凝视下，面露难色地吃完了那盒甜点，并且给出了相当委婉的评价：还行。
　　这个评价深得中文精髓。
　　黎酒把那半瓶二锅头扔到垃圾桶里，洗了一盒青梅放茶几上：“你中文学得很好。”
　　“其实我的英文学得也很好，还会好几个地方的口音。”艾尔给血袋插上吸管，懒洋洋地趟在沙发里打开电视，怀里还抱着个抱枕。
　　“我上次见你时汉语还没这么好，结果你完全不想和我聊天。”艾尔意味深长地看了黎酒一眼，“不过我中文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几位……”艾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是思考怎么称呼他们，“老师，这是他们的母语。”
　　黎酒已经放弃问他上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了，艾尔似乎是打定主意要他自己想起来，不过洛里家说中文的人，黎酒第一反应就是顾仪琳。即便洛里因为内乱家族实力打了个折扣，但顾仪琳作为一个二代吸血鬼却能成为洛里家在长老院的代理人，一定少不了新家主的支持。
　　说到顾仪琳，他在雾都时曾受邀参加过几次她的茶会，尤其是他那半年白银骑士的实习期，顾夫人递过好几次请帖，因为她身份特殊，有时间他都会去。之前他还想过以艾尔的身份如果他们见过他一定不会忘，但如果他们的会见只是茶会上的匆匆一瞥……
　　黎酒蹙眉，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四年前离开雾都前最后一次参加顾夫人的茶会。当时他并不情愿，但是因为已经拒绝过一次，短时间内不能再拒绝第二次，所以还是去了。那次茶会和他之前参加过几次相比少了许多人，顾夫人把他带到了二楼的露台后就去招待其他人了，他在那里确实遇到了一个陌生的吸血鬼，对方穿得低调又华丽，留着及腰的黑色长发，和他说话时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他当时正因为在最后的期限被通知落选白银骑士而心情郁闷，再加上准备回国，事情很多，好像匆匆应付了几句就和顾夫人告别了。至于那个陌生的吸血鬼，他没说几句话，大多数还都是应付的场面话，当时顾夫人好像很想挽留他，但是被他以临时有事拒绝了。
　　露台的灯光昏暗，再加上他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那个吸血鬼长什么样子。
　　“四年前，顾夫人的茶会，在二楼露台的那个人是你？”
　　“你想起来了？”艾尔有点意外，接着又叹了口气，幽怨道，“你连时间地点都记得，却不记得我。”
　　黎酒一时很难把两人联系在一起，记忆里的那个吸血鬼阴郁而苍白，带着一种纯血种特有的尊贵感，看起来是个正经人，至少不是眼前油嘴滑舌的样子。
　　“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多话。”
　　“你哪里给过我说话的机会，寒暄后我自我介绍都没做完，你接了个电话就说要走。”艾尔耸了下肩膀，嘴里含着吸管，如果把血袋当成番茄汁，看起来甚至能称得上温和无害，还是居家款。
　　黎酒：“……”
　　这谁能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