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婚》恩10

2、第 2 章

　　沈佳和父母是在媒人介绍下认识的，听邻居讲那时她爸妈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就结了婚。

　　可是当别人家老公铆足劲赚钱养家奔着好日子过的时候，她爸却在想着天上掉馅饼的事——赌博。

　　然而十赌九输，每月发的那点工资全都贡献在了牌桌上，为这事她妈没少跟他吵架，家里常常闹得不可开交。

　　也是在这期间，沈母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

　　老一辈的想法都认为，男人嘛，一旦成家有了孩子就会变得成熟稳重。

　　对此沈母深信不疑，得知自己怀孕总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只可惜好景不长，沈父老实一段时间又开始做起他的发财梦，工作完回到家也不想着帮帮忙就偷偷溜去牌坊。

　　三天两头如此，沈母怀着孕还要照看家里小卖铺，自顾不暇，渐渐心灰意冷，也就随他逍遥快活去了。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沈佳和也出生了。

　　沈母抱着她，哄她吃奶，想着她日后读书上学那些个看不到头的事，心里止不住地担忧，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继续管束她爸，哪怕是为了孩子也不能再这样继续放任他胡来。

　　于是家里又恢复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场景，然而烂泥扶不上墙，沈父照样我行我素，把牌看得比家还重。

　　虽然受够了家里吵闹不断的日子，可沈母还是抱有希望，盼着沈父早日长大，家里也能恢复和睦，所以给她取名——佳和，意为‘家和’。

　　年幼的沈佳和并不懂得母亲的期许，她只是活得骄傲、肆意，因为家里开小卖铺就意味着她有无尽的零食吃，免费的玩具玩。

　　在那条街，她就是中心，所有同龄孩子都会主动找她玩。

　　对于父母的争吵，她也学会了装聋作哑，毕竟打从记事起，她妈就不是邻居口中所说的温柔漂亮女人，而是像个泼妇一样常常同打牌输个精光回来的沈父争执不休。

　　沈佳和早已司空见惯，每天该吃吃、该玩玩、该睡睡，整天没心没肺地活着。

　　直到十岁那年，意外目睹父母打架，她才彻底变了一个人。

　　正值暑假之际，烈日当头。

　　沈佳和带着她的小跟班在家门口玩她平时收集的零食卡片，热得满头大汗又领头跑去街口的老桥下玩水。

　　一群人趟着水从上游嬉闹到下游，玩得忘乎所以不知道回家，然后陆陆续续就有人被父母扯着嗓子喊骂回去。

　　沈佳和在河里涮涮手脚，上岸后隔着老远看见自家卷帘门拉了下来，也没起疑心，拧过湿透的裙摆，抓着刚在树上捉的知了，兴冲冲跑回去，撞开虚掩的小门，扯着嗓子大喊：“妈！”

　　没有人回应。

　　沈佳和甩掉脚上脱扣的凉鞋，光着脚丫往里跑，见到她妈，蹦跳着到她跟前蹲下，伸出手献宝似的兴奋道：“妈！你快看！”

　　知了很肥很大，扑闪着黑色翅膀在她手里发出急促的鸣叫。

　　沈母低着头没理她，沈佳和不满地用手推搡：“妈，你快看啊。”

　　赵文静压制情绪不想在孩子面前发火，只是蝉声就像噪音一样在她耳边炸开，她感觉头更疼了，想也没想就挥起手臂拍开她的手。

　　知了趁机脱困逃走。

　　沈佳和贪玩好动，瞧知了越飞越远，着急刚想去抓，就听她爸洪亮的嗓门从门口传来：“人呢？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不做生意了啊！”

　　赵文静克制的情绪也随之控制不住，积压了一早的怒火终于就要奔匝而泄。

　　她猛地站起身，可怜沈佳和因为这个动作失去稳定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尾椎骨一痛，她还来不及叫唤，就见她妈拎起脚边的板凳朝着她爸狠摔过去。

　　木制板凳砸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一下散了架。

　　沈佳和瞬间怔住。

　　沈建国灵活躲开，用力踢开脚边的凳子腿，瞪着眼冲她妈咆哮：“疯婆子！你要干嘛！差点砸老子身上！”

　　赵文静气得火冒三丈，来回找趁手的家伙，抄起洗碗池的菜刀就不顾一切朝她爸冲过去：“你个杀千刀的！偷家里钱还有脸回来了！”

　　沈建国吓得扭头就跑，跑到门口被地上堆放的货物一绊脚，差点摔倒。

　　他赶紧抓住一旁的货架稳住身子，回头从赵文静手里夺过刀。

　　赵文静早已失去理智，没了家伙更是难掩怒火，对着她爸拳打脚踢，嘴里一直骂骂咧咧。

　　旁边货架在两人拉扯间轰然倒塌，东西洒落一地，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

　　场面一时混乱如同灾难现场，沈建国终是不厌其烦，甩手用力一推：“你他妈还有完没完！”

　　赵文静抵不住力道，脚下踉跄往后一退就被推倒在地，额头也不慎磕在尖锐的铁架上，划了道口。

　　血从额头顺着脸颊滴在地上，把沈佳和吓傻了，她呆呆看着全然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家里动静闹得实在太大，惊动了邻里，邻居纷纷赶来劝架。

　　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外人，他们大多是来凑个热闹，给彼此无味的人生增添点饭后茶余的谈资罢了。

　　大人们见局势消停转头就结伴乐呵着离开了，但小孩子却徘徊不走，因为在他们眼里，零食玩具才是王道。

　　那群整天围着沈佳和转的小跟班就在这混乱当口把她家东西顺走了。

　　瞧着他们一手玩具一手零食，沈佳和气愤不已，那一个个开心得意的笑脸就像一把重锤把她的骄傲虚荣彻底打碎。

　　逃脱的蝉又挥动翅膀在她脚边停下，刺耳的叫声好似在嘲笑她的无能。

　　羞愤之意涌上心头，沈佳和咬紧牙关攥起拳头，走过去抬脚对准它狠狠踩下去。

　　世界终于安静。

　　对门的陈阿姨跑进来扶起她妈，左右看了看，对着她呵斥一句：“你这孩子怎么当的！看着自己爸妈打架也不知道拦着！下次再这样，你得站出来保护你妈啊！你爸难道还能打你不成！”

　　沈佳和憋红脸，无力反驳，低着头默默听着数落，仿佛犯了滔天大错的罪人。

　　可她都不知是该怪自己，还是该怪她爸。

　　沈建国自觉因为打架闹得在街坊邻居那里没了面子，开始学着每天乖乖回家老实帮忙。

　　但这短暂表象也不过持续短短几日。

　　这天夜里三点，楼下卷帘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沈佳和惊醒过来，生怕扰民，赶紧下楼开门，闻见她爸满身酒气，纳闷他这个从不喝酒的人居然会喝个烂醉回家。

　　沈建国一进屋就说胡话，沈佳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想着这人能够赶紧消停下来，但他醉醺醺说的这话还是钻进耳朵，让她记忆深刻。

　　“当年要不是你妈看上我这县城里的房子还有这城市户口，不然你妈那漂亮模样的能嫁给我？”

　　折腾大半宿，她爸终于安分睡下。

　　等到第二天，她才从她妈嘴里得知原来是她爸昨天发了工资，晚上打牌又小赢一笔，这才高兴请客同人喝醉了酒。

　　看着她妈额头带着伤疤却是难掩笑意冲她说起原因时，沈佳和不禁在想：大人们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然而这个问题对于年纪还小的她来说又怎么会想得明白。

　　时光飞逝，转眼她也迎来最后一年的小学生涯。

　　面临即将到来的小升初，赵文静心急如焚，为了把女儿送到更好的学校，为了攒下更多的钱以备不时之需，家里可谓硝烟战火不休。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沈佳和也渐渐变得寡言，独往，抗拒回家。

　　也是在这一年，沈佳和遇见了他。

　　秋雨绵绵，细细雨丝如蛛丝拂上她的脸庞，那时的她又何曾料到这场雨会将她整个青春困于此。

　　沈佳和站在教学楼外的松树下，盯着空旷无人的操场走神，她在犹豫一会放学到底要不要早回家。

　　愣神工夫忽然察觉不对劲，猛地回头，一位陌生少年就站她身后，手里正举着把伞替她撑在头顶。

　　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应该作何反应，恍惚半秒，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如惊弓之鸟仓皇逃走，一颗心也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自那匆忙一瞥，沈佳和开始控制不住在学校找寻此人，继而看清他的长相，知道他的班级，也打听到他的名字。

　　这件事，沈佳和没敢告诉任何人。

　　她慌乱不知所措，并不知道这种感情意味着什么，只是偷偷藏在心底，时不时拿出来翻腾回味，然后再狠狠锁进心里。

　　她就这样怀揣着这个小秘密继续上学、放学，经历小升初、初升高，一切按部就班，直到高一开学，盯着那张印有时醒名字的班级表时，她呆若木鸡，继而欣喜若狂。

　　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春期的孩子不再满足屈服于父母老师所安排的条条框框，他们叛逆、任性，渴望冲破牢笼，掌握自己的人生。

　　爱情这个词就像拥有神奇的魔法一样出现并吸引着她。

　　自此，她那不为人知的想法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恋爱是每个女生向往又期待的，可她自卑敏感，懦弱又胆怯。

　　时醒作为录取总成绩的第一名，理所当然被老师任命为班长。

　　为了不断靠近他接近他，沈佳和发奋图强，竟也学会了在枯燥的书本里苦中作乐。

　　然而即便两人同在一个班里，她也害羞踌躇不敢上前同他说一句话，她只敢在上课期间趁他上台讲解或者站起来回答问题时才敢正大光明看着他，又或者在课间操时排在人群队列后面注视着他。

　　每当这时，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他还记得她吗？那年那顶伞下惊惶失措的她。

　　高二文理分班，沈佳和毅然跟随他的选择，选了她不擅长的理科，却因成绩差距太大，无缘和他一个班。

　　但这丝毫没有动摇她的感情。

　　高三学业繁忙，压力倍增，一年时间眨眼熬过。

　　高考完当晚，沈佳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毕业以后大家各奔东西，再也见不着他，心里难过不已。

　　本想趁志愿填写那天偷偷打听他想去的城市，却意外得知他竟选择出国，沈佳和终是心有不甘。

　　难道这场暗恋就只能这样无疾而终？

　　那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不！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告诉他！

　　沈佳和跑下楼，在人群中一眼看见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她飞奔过去张开双臂拦住他，一鼓作气：“时醒！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