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甲方》钱贝贝

39、不能等待的爱情

　　这是付维第一次到江城报业大厦的楼下，直接按了50层的电梯按钮，他要见的就是《江报》老总周易。
　　周易的年龄不是秘密，三年前，他成为了业内最年轻的报社总编辑——四十七岁，也算是大型报业集团历史上的奇迹；而如今这位已经五十岁的总编辑，在几年前却因为广告经营的关系，和付维私交甚笃。
　　他是业内最少见的从经营条口升为总编辑的传奇，但是付维却知道他对工作有多认真。
　　周易可以为了一个单子从A城飞到C城和他彻夜讨论怎么去争取这个客户，如何谈判，怎样提升广告份额；而他的创意和灵活变通，也教会了付维很多。

　　付维进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沙发上，不由踟蹰了片刻；倒是周易看到了门口的付维，热络地开了口：“不碍事，进来。”
　　“好久不见了，你也不来看看我们。”沙发上的女子一笑，付维这才看仔细了——这不是当年一直跟在周易后面跑来跑去的小丫头，叫……
　　“不认识我了？我是秦末，秦始皇的秦，周末的末！”她粲然一笑，让付维隐隐觉得有点熟悉，半天才恍然大悟，不由转向周易，挑了挑眉毛：“我记得哦，这是当年老和大哥一起到我这里来的末末嘛。”
　　“这是我太太。”周易倒是不介意，反而转向秦末宠溺地一笑：“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咋咋呼呼的呢。”
　　“你一天不说我会死哦？”秦末不满地撇了撇嘴起身：“付总，你和他聊聊，我去给你们泡茶。”

　　秦末拿了茶具向茶水间走去，付维这才忍不住笑了：“那丫头终于得手了？”
　　“什么丫头不丫头的，她好像比你小不了几岁吧。”周易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娶都娶了，还能休了不成？”
　　“其实你们挺配的，不然你平时生活也无聊，秦末是个好姑娘。”付维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下面人要说成什么样儿了。”
　　“我是委屈她了，到现在连个婚礼都没有，但她还是每天开开心心的样子。我都想早点退休，带着她去周游世界。”五十岁的周易看起来终究和三年前大不一样了，虽然五官并没有太老，但是很明显，眼间少了意气风发的锐意，多了几丝无奈的疲倦。
　　“在这个位置上，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付维看着周易，无奈地一笑：“有些东西我已经快搞不明白了，到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要去弄明白？”
　　“老弟，其实坐到这个位置你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路线斗争和方法斗争，所有的斗争都是权力斗争。”周易背过手去，声音里都有了疲惫：“一件事，是这样去做还是那样去做，其实本没有太大差别，对结果也未必就有什么了不得的影响；但是如果你不坚持，你就会慢慢成为权力斗争的失败者。”

　　秦末拿着茶具进来，细心地插上电水壶，将已经洗过一次的普洱慢慢倒入盖碗里：“茶已经洗过一次了，第二泡用新鲜的开水冲才好。”
　　“末末还是这么细心，”付维笑了，这才转入正题：“我想知道，王华刚这个人，大哥熟吗？”
　　“是个聪明人，”周易沉吟了片刻，很认真地回答：“王华刚绝对是个聪明人，知道对什么人用什么方法才能做成一件事情。而且，他从来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更不会搞错关键的人。”
　　更不会搞错关键的人，这句话让付维隐隐有些明了。

　　“今天的普洱是十年的，上回王总送来的那些更好一点。”秦末一边点茶，一边自言自语：“不过这个也不错了，我前几天泡的这个白浩他们也都说好。”
　　“你泡的他们怎么会说不好。”周易无奈地笑了：“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你这么幼稚怎么做客户的。”
　　“我的客户可喜欢我了，你看有的都好几年了，原来不投的现在不都投得好得很……”秦末嘀嘀咕咕个不停，付维看着却有些好笑：这夫妻俩，怎么看怎么有趣，要是有机会，他倒是很想知道一向自持稳重的周易是怎么被秦末给搞定的。

　　“行了行了，我们家末末最厉害。”周易宠溺地一笑：“老弟，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没，好不容易找到我的女人，这回不想让她受委屈。”付维淡淡地笑了，“你们应该听说过的，上次我们的发布会，她找来的莫遥，好像也认识你们。”
　　“啊？是莫遥的朋友？”秦末递了盏茶过来，“我说怎么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喜欢老男人，这下可好，终于有个年轻的了！”
　　付维险些把手里的杯子拿丢了，看了周易一眼，果然，那个男人的脸都快绿了，付维不由笑出了声：“末末，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人呢？”
　　秦末似乎才意识到周易的不悦，赶紧讨好地递上另一盅茶：“我们家老周和一般男人可不一样，当然是越老越有味道的。”

　　走出江城报业大厦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五点了；对于想要了解的事情的始末，付维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不知道陆羽蘩现在在干什么呢？想到这里，他拨通了那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号码。
　　“在哪里呢？”他不想过多地干涉她的生活空间，但是这一刻他就是莫名地想见她。
　　这就是思念吧。
　　“在晴晴这里，她今天接了个party，我过来帮忙，你呢？”电话那端是轻快的女声，让付维精神一振。
　　他有多久没有听见这样纯粹而没有压力的声音了？
　　“等我，我一会也过来。”付维想了一下又问：“等下，我不知道具体的地方？”
　　“长岭路92号，STEVE CLUB。”陆羽蘩匆匆说完：“我不和你说了啊，还有好多东西没弄好呢，桑大人在催了……kissbye！”

　　他不是没有陪客户来过酒吧应酬，但是看到眼前忙上忙下的小女人，付维还是忍不住笑了：“蘩蘩，你们是不是要把酒吧改成教堂啊？”
　　室内没有开任何暗色调的环境灯，而是将四周的白光灯全部打开，墙壁上缀满了白色的纱幔，四处都点缀着白色和粉色的玫瑰，让人沉醉在了阵阵淡淡的香气里；所有的酒吧圆桌也分别用白色和粉色的桌布盖好，并放上了同样新鲜的玫瑰花。
　　“很快就好了，你到那边把还没放上花的桌子都放好，花在舞台上面的，白桌布的放粉玫瑰，粉桌布的放白玫瑰！”陆羽蘩在整理左边墙上的纱幔，看见付维来了，赶紧开口指示。
　　“好，我来弄。”付维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开始拿花放入桌上的玻璃瓶里，甚至还摘去了外侧略有些枯萎的花瓣。

　　“我马上就好……”陆羽蘩嘴里说着，脚下却没在意被纠缠的纱幔险些绊了个跟头：“真是要命，才休息几天我都傻了……”这边自言自语，那边付维却忙忙地冲了过来：“不要紧吧？你也不小心一点。”
　　“哪儿就那么娇弱了，怎么样，这个场地是不是很有味道？”陆羽蘩对付维眨了眨眼睛：“够不够浪漫啊？我设计的。”
　　“结婚party？”付维捏了捏眼前女人的鼻尖：“你是新娘我是新郎吗？”
　　“做梦呢你。”陆羽蘩伸出手敲了敲付维的脑袋：“是晴晴的高中老师今天结婚，她免费提供场地，我们的小气老板娘放血大甩卖！”
　　“需要伴郎伴娘或者情侣司仪吗？”付维松了松领带，对陆羽蘩魅惑地一笑，随即贴上她的耳边：“我们俩也可以先预演一下，你看怎么样？”
　　“少来了吧你，结婚还能模拟的啊，敲不死你！”陆羽蘩吐了吐舌头，心里却漾起了满满的甜蜜。

　　“好了好了，同志们各就各位了啊！”桑晴晴的大嗓门一出，果然无人能敌：“各位帅哥美女，今天晚上是我高中时代的梦中情人苏老师的结婚party，大家要好好表现，务必不要出现任何差错，下面大家到我这里领取今晚的派工单！”
　　陆羽蘩领到的是“大美女，门口签到，无请柬不放入”；而付维看着自己手里的单子哭笑不得，桑晴晴龙飞凤舞的字迹一看就是后来另写的小纸条：“帅哥，护卫签到美女，没请柬的你给打出去！”

　　“搞了半天，是要我来当门神的？”付维扬了扬手里的纸条，对着陆羽蘩乐开了：“这还挺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当保安。”
　　“得了吧你，你还是进去坐着休息休息，我可不忍心我的总裁大人在门口当保安。”陆羽蘩笑着想把付维推进去，却被他反手抓住了手腕：“我就在门口陪陪你，好吗？”
　　看着他认真而宠爱的眼神，陆羽蘩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大约六点左右，新郎新娘和早来的宾客打了招呼，便到了酒吧的穿廊；看见陆羽蘩和付维在门口，二人礼貌地点头示意。
　　这对夫妻还真有些奇怪，陆羽蘩微笑着点头，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没见过这么不亲昵的新人，两人并排前行，男人居然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牵，陆羽蘩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仔细打量了一下今天的男女主角，男人的年龄不大容易看出来，外貌上看大概也就三十四五岁；新娘温婉可人，看起来年龄也不算小了，可能比自己还要大上一两岁——也不知道是不是二婚呢，不过看这男人的样子，确实有当晴晴“梦中情人”的本钱。

　　在宾客拿着请柬陆续入场的时候，陆羽蘩这才看仔细了这对新人的名字：苏怀远，凌霄。
　　苏怀远……陆羽蘩念了一遍，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喂，签到美女，你怎么啦？”付维在她面前晃了晃手，陆羽蘩才回过神：“我就觉得新郎的名字我好像听过的。”
　　“也许是你在小说里看到过的？”付维笑了：“这名字是挺文艺的。”
　　“也有可能。”陆羽蘩笑了笑，想不起来的事情，管他那么多干吗呢？

　　七点，里面的party已经开始，付维拿了一盘食物走了过来：“吃点东西？”
　　“晚上不吃，会胖。”陆羽蘩只挑了一杯青瓜汁，小口小口地啜饮。
　　“你又不胖，怕什么。”付维不由分说地递上一串培根芥蓝卷，“吃掉。”
　　“我不要……呃……莫遥？”陆羽蘩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着门口的女子，惊喜地迎上去：“你也来参加今天party的啊？已经开始了哦。”
　　“你怎么在这里？”莫遥有些讶异，她和陆羽蘩的认识纯属巧合，陆羽蘩当时初到A城，被房东赶出来的时候租了莫遥的房子——年龄和脾气相投的她们就这样成了好朋友。
　　“呃，酒吧老板娘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好朋友。”陆羽蘩笑了，桑晴晴这个家伙，一看到苏老师就两眼花痴，也不管人家今天结婚呢，刚刚就听见她闹着要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了。
　　“桑晴晴？”莫遥微微皱眉，是隔壁班那个整个高中时代都号称暗恋苏怀远的闹腾的女人……
　　“对啊，今天说是她老师结婚……啊！我都忘了，你也是云浮高中的，那你们是校友了，你也来参加婚礼的吧，快进去。”陆羽蘩翻了翻签到本：“都到齐了，咱们一起进去吧。”
　　莫遥头也不回地直接向酒吧里走去，陆羽蘩拉着付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苏怀远，我祝你新婚快乐。”莫遥从冷餐台上拿了一杯红酒，径自走到台上，陆羽蘩这才发现她这几天分外纤弱——瘦削的身子包裹在绛紫色的连衣裙里，耳上的珍珠耳钉闪着柔柔的光，越发衬得她的脖颈苍白孱弱。
　　“莫遥？”新郎，苏怀远的眼睛里，居然闪过一丝悸动——陆羽蘩有些讶异，和刚才与新娘的相敬如宾不同，很快，那双眸子里隐隐冒出了怒火：“你不是在……”
　　“我应该在度蜜月，但是听闻苏老师要结婚了，我又怎么能不到场送上祝福。”她看不到背对着自己的莫遥是什么表情，但分明听到声音里的绝望。
　　“你……”苏怀远有些气结，拿过莫遥手里的红酒：“谢谢。”苏怀远抬头饮尽了杯中的红酒，莫遥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又多了一杯，转向台上的新娘：“凌师娘，我敬你。”
　　她正要抬头喝掉杯中的红酒，却又一次被苏怀远拿去：“谢谢你，莫遥，凌霄不能喝酒。”

　　“他……”陆羽蘩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捅了捅付维：“我说，要喝酒的不是那个新娘子吧？”
　　“你当真笨成这样？”付维叹了口气，“你看不出来他们俩有问题啊？”
　　“莫遥有没有请柬啊，签到美女？”陆羽蘩还在发愣，桑晴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柳眉几乎要竖起来：“不是说了没请柬的都不许进嘛！”
　　“可是……”陆羽蘩还没“可是”完，又听到一拨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就说不要来嘛，来有什么意思啊，你那个笨的可以去死的苏兄弟娶的又不是我们家遥遥，谁要来给他送礼啊……”
　　付维揉了揉太阳穴，没错，那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是已经魔音穿耳了一下午的秦末！
　　“好了末末，放下东西就走，怀远结婚我不能不来的……”是周易的声音，周易看到了付维，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秦末却看着舞台上的三个人愣了神，半天才缓缓转过来：
　　“我不是眼花了吧？他苏怀远今天既娶妻又纳妾？”

　　“噗！”陆羽蘩一口青瓜汁差点喷了出来，却招来桑晴晴的怒目相视。
　　苏怀远又灌下一杯红酒，脸色有些微微涨红；而整个party的气氛却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谢谢你，遥遥，随便坐。”新娘子凌霄倒是礼貌地微笑着，试图开口打破僵硬的气氛；但是莫遥似乎并不领情。
　　“我没有结婚，苏怀远，我从来没有结婚，但是我仍然会恭喜你，因为，我爱你。”莫遥在苏怀远的耳边轻声开口，停顿了片刻，又说了一句：“我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也希望你不要后悔。”莫遥头也不回地走下舞台，苏怀远的脸色却倏然苍白。
　　陆羽蘩没有听到莫遥说了什么，只是直觉地想拦住她；同样想法的还有秦末——女人的直觉是可怕的，但是莫遥看起来却并无异样：“我没事，失恋很平常，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这里我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