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卧底！》明朝入怀

78、梦难留（八）

　　身后缚妖索似乎快要困不住那群蠢蠢欲动的从者，褚卫耳朵一动，听到先前被关押从者的地方传来响动。他目光一凛，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要么那地方镇压不住了，要么是负责看守的人也被侵蚀了。无论哪一个，似乎都将放出大量不受控制的人出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仿佛已经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小畏，转过身去，我没叫你的时候不准转身。”

　　虽不明白兄长这么说的理由，但褚畏没有丝毫犹豫转过身扑到兄长的胸前。

　　见褚畏转过身后，褚卫松了一口气，面向那群被缚住的人。他嘴唇启合，两指并拢，手中的剑脱离、浮空，他将解放的双手捂紧胸前褚畏的耳朵，目光看着顺着绳索飞速刺向那群从者的软剑。眼神悲凉而决绝，嘴唇上下启合，无声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怀里的小孩不知道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听不到身后被利剑“噗嗤”穿过的一个个人，那一个个人“嗬嗬”狂躁的声音，吃痛的声音，以及临死前偶有片刻清醒解脱的谢谢声。此刻他仅仅记挂着兄长身上的伤势。

　　“兄长，好了么？你的双手一直在颤抖，发生了什么？”

　　“……好了小畏，没事的，我没事的。”

　　他哄着小孩，在听到偏院大门被劈开的瞬间，带着弟弟进入大门随即将其紧闭，即使知道只能争取到片刻时间，但也足够了。

　　前院七零八落倒着很多昏迷的人，但褚卫看了一眼，感觉大部分都将将要醒过来一样。

　　来不及去秘密基地了，本想让小畏藏在那里他再出门解决剩下的人，但现在……他的目光移到中央那颗需要三四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榕树上，榕树枝繁叶茂，即使是在底下，也很难看到重重枝叶之上是否有人。

　　只有这里了。

　　他催动体内的灵力，带着小畏上去，解释道：“你乖乖的呆在这里，哥哥要去外面找药，带着你可能不方便。”

　　小孩明显想跟褚卫一起去，但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兄长的负担，他只好咬咬牙，“好吧，那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嗯，我答应你，……很快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等会儿无论听到底下发生什么声音，都不要下来，也不要发声，就像以往捉迷藏一样，呆在隐蔽的地方闭上眼睛，除非我回来了，你才能下来。能做到吗？”

　　“能的！”

　　他像以往一样，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就知道我的弟弟是最棒的。好了，我先下去了。”

　　“嗯。”

　　褚畏轻轻闭上眼，世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蜷缩着身子，在黑暗中独自守着约定，等待兄长的归来。

　　褚卫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就像……今早的父亲一样。

　　他捡起地上那把沾满血迹的剑，后退几步，将背靠在榕树上，然后抬起眼眸，看着地上即将苏醒的、以及远处即将破门而入的人。

　　呼出的气短暂模糊了视线，他拨开氤氲雾气，告诫自己。

　　不能心软，为了城内还活着的人。

　　不能出声，为了还在树上的弟弟。

　　这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件事，他必须做好。

　　他拖着剑，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大门，剑尖在躺着的人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随后又在青石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浅色白痕，却又马上被血色覆盖，一条细长的血线从榕树逐渐延伸到门边。

　　然后门开了，下一秒又被合上。

　　褚卫站在门口，如潮水般张牙舞爪的人朝他扑来，仿佛老远处闻到落单的他一样。褚卫微微直起身，握紧手中的剑，朝打头的人奔去，

　　厮杀、鲜血、喘息……一波又一波，从黑夜到黎明，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地上的尸体横陈堆满了整个台阶，门口那小块地却除外。那里站着一个早已死去，浑身浴血的人，衣摆破破烂烂，前襟被胡乱包扎止血的地方早已变成暗色，而剑被他绑在手里，即使死去，也依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

　　不知过了多久，褚畏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他好像听到大门开合的声音。

　　是兄长回来了么？

　　从嘈杂到万籁俱寂，不是没有想过睁开眼睛去找兄长，但一想起两人的约定，他又硬生生的忍住了。不可以的，兄长还受着伤，而且大家好像都生病了，兄长带着他就不是大家的对手了，他不可以拖累兄长。

　　脚步声渐行渐远，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褚畏耳边响起又逐渐离开。

　　“有人么？”

　　“还有活着的人么？”

　　身穿白袍的年轻修士顿了顿，自报家门，“我是逍遥门空一门下二弟子林守拙，接到褚家的信特意前来。”

　　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林守拙叹了口气，来晚了么？全城竟没一个活口。

　　他本在逍遥门留守，昨夜接到从都兰转来大师兄的加急信件，让他连夜启程前往陵城援助，他们还未到都兰边界，但事情已经颇为棘手，情报有误，前方的小镇全军覆没，他们没办法赶过来，只能选择还在门内的师弟。

　　林守拙带着门中弟子来到陵城，却只见到断壁残垣，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影。沿着主干道走到城中央，才发现不是没人，而是所有人，不，应该说尸体都集中在褚府周围。

　　他越过尸体，来到大门前那具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人面前。

　　“褚兄。”

　　他低低叫了一声，将手覆上去，闭上了那双没有瞑目的眼睛，“……我已经来了，放心走吧！”

　　当他搜完一圈，没发现人影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院内榕树上传来一个干哑的声音，“我知道逍遥门，你，你有见过我兄长吗？”

　　“你兄长？”

　　“我兄长是褚卫，你既然是逍遥门的人，应该认识他吧，兄长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林守拙想起褚卫是有个弟弟，他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他兄长的死，他足尖一点，朝声源处跃去。

　　拂开重重叠叠的枝叶，他见到眼前粗树干上闭眼坐着的小孩，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下青黑。

　　“我……的确见过你兄长，你跟我来吧，他就在门外，让我来找你的。”

　　小孩睁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问为什么等了这么久，也没有问兄长为什么没有亲自来接他。而是问道，“我兄长的伤是还没好，所以才派你来接我的吗？”

　　他当时推开门，只看到有人从背后偷袭兄长，事后兄长告诉他，伤口看着吓人，其实问题不大，血都是别人的。兄长比他大那么多，他将兄长的话奉为圣旨，所以被糊弄了过去。但现在迟迟不见人影，他又开始慌了起来。

　　林守拙不知该怎么接，这对一个小孩来说简直太过残忍，只好沉默以对。

　　离大门越来越近，怀里的小孩似乎看到不远处站立的人，即使满身血污，他也认出其人身份。

　　他扭了扭身子，林守拙一时不察，被他从怀里溜了下去，他拖着麻了的双腿，一瘸一拐的朝大门奔去。

　　临到门前，却渐渐放慢了脚步。兄长身上这么多血，怎么比之前伤的还重了。

　　他颤巍巍喊道：“兄长。”

　　没人回应。

　　“兄长，你是累了吗？”

　　没人回应。

　　他试着轻轻去触碰褚卫的手，被冰冷僵硬的手吓了一跳。他停顿了半晌，动作变得大力起来，他摇晃着那只胳膊，似乎想将兄长闹醒。

　　“兄长，醒醒啊，我这次听了你的话哦，”声音越来越大，也逐渐带上了哭腔，“我听了，听了……我再也不要做听话的……”因为那个听话的小孩，等不到他的哥哥。

　　两天没进食任何东西，他的眼前开始昏花，最终世界一片漆黑。在倒地的前一刻，林守拙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走吧，回逍遥门。”

　　黑暗如潮水般一同袭向的，还有旁边从昨夜开始就被禁锢在门口的两位外来者。

　　大门对他们犹如虚设，他们能一边看到门外的场景，一边能看到院内的场景，也只能看到如此。

　　从城内骚乱开始，再到褚卫欺瞒褚畏，最后褚卫守着大门浴血而死，时间过了两天，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像个游魂一样，干涉不了任何人任何事。

　　而现在，黑暗朝他们侵袭，耳边传来熟悉的轻柔的声音。

　　“想起来了么？”那声音笑道，“想起你忘记的过去了么？”

　　褚卫带着防备，上前一步，将褚微挡在身后，冷静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并想起这一切？

　　“褚卫”一愣，随即抚掌轻笑，那声音如仙乐叮咚，只是话里的恶意却不加掩饰。

　　“啊呀呀呀，忘记自己介绍了，”他微微躬身，作揖道，“在下是此方魇主，于城破之日诞生。至于你说为什么，还用问么，当然是——”

　　“——想让你们留下来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