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卧底！》明朝入怀

76、梦难留（六）

　　褚畏慢吞吞的将事情跟兄长讲了，末了，他垂下眼睑，怏怏道：“父亲连礼物都没仔细看，每次见面只知道问我训练的情况，他一点也不关心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训练。”

　　“而且我不像兄长那样聪慧，对修炼一事天赋异禀，训练对我来说就好像是被逼着吃最不喜欢的凉瓜一样。我讨厌父亲这样！也讨厌凉瓜！”

　　他边说边将菜里头的凉瓜扒拉到另一边，却被另一双筷子拦住。

　　“挑食可不好，每种食物都有自己不可代替的作用，凉瓜虽苦，但清热祛火，滋肝明目，”褚卫夹起那块凉瓜，放到他碗里，敦敦教导，“就像府里的每个人一样，少了谁都不行的。”

　　“少了谁都不行么？”

　　“是啊，就像李叔治病开方，张婶采买吃食一样。”

　　“我们呢？”

　　“我们啊……”褚卫手一顿，想起昨夜父亲跟他的彻夜长谈，敦敦教导，“我们所做的就是能让他们能够安稳生活，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我们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吗？”

　　褚卫神思温柔，不置可否，“在其位谋其事，我们享受了便利，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责任……”褚畏眉头紧皱，不明白这简单二字饱含了多重的分量。

　　褚卫揉揉他的头，笑道：“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了，天塌下来还有大哥给你撑着呢。”

　　褚畏摇摇头，抓住兄长的手，认真道：“只有兄长一个人太累了，我会努力训练，跟上步伐，跟兄长一起承担责任的。”

　　褚卫一愣，像个老父亲一样欣慰道，“都愿意主动训练了，小畏懂事了啊！想当初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只会在我怀里哇哇大哭呢，没想到转眼——”

　　“好了好了，兄长！”褚畏微红着脸，飞速打断他的追思，转而说道，“今日是父亲的生辰，应该还有很多客人要接待吧，兄长快去吧，我已经好多啦，晚点会自己过来的！”

　　褚卫一怔，抬头看了看日头，估算了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收拾好桌上的空碗筷，对他说道，“那我就先去忙了，你昨夜一宿没睡，先补个觉再过来也不迟。”

　　小孩忙不迭点头，乖巧道：“知道啦！”

　　待兄长的身影看不见之后，他三两下爬上后面这颗大树，寻了个宽阔的树干躺下，阳光穿过重重阻碍，斑驳打在他身上，他眯眼小憩。

　　才不回卧室呢，卧室就跟书房几步路距离，虽然兄长开解了许多，但他还是有一点点气鼓鼓，父亲是个闷葫芦，他要晚点再跟他和好去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正准备睡过去，然而耳边仿佛听到熟悉的叫声。下一秒，一个矫健的白色身影唰的一下冲到他怀里，他半眯着眼感受着手上蓬松的毛发，嘴里嘟囔着，“尺玉，你怎么来了？是来陪我的么？”

　　“喵——”

　　白猫叫了一声，似乎在回应他的问题，褚畏正喜形于色的时候，转眼又被挠了几爪子，似乎是在让他不要得意忘形，它只是找不到玩伴而已。

　　褚畏捏着猫爪，打着商量安抚道，“别挠，让我好好睡一觉，睡醒陪你玩，行不行？”

　　“喵——”尺玉叫声稍弱，一双晶莹剔透的蓝眸盯着眼前面露疲惫的小孩，行吧，暂时先放过你。

　　它在胸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褚畏一手裹紧怀里的白猫，一手撑在脑后，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站在另一枝头的两位幻境外来者以为时间会随着小孩的沉睡而加速，就像上次一样，但这次显然并没有如他们所料。在褚畏睡着后，他们的空间随即波动，瞬间就从秘密基地到了书房外。

　　“这里是……书房？！”之前跟着小孩跑来过，褚微二人很快便认出此地。

　　“也许这就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我们错过的‘真相’。”

　　褚卫穿过紧闭的门，褚微紧跟其上。

　　书房内，一室肃静。书桌被移到正中央，上面铺着一张地图，地图上好些地方似乎被谁用墨汁勾勒上记号。满屋子的人几乎全围绕着书桌一言不发，眉头紧皱。

　　许久，那站在主位，二人曾见过的中年人指着地图最北边一个地点，接着往下移了几指距离连着指了几个地点，沉声道：“都兰的封印恐怕要压不住了，据前线回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小镇已经出现人口失踪现象，有多位目击者曾看到他们朝都兰的方向移动。若是不加以阻止，魔气溢出，能够影响的范围则会进一步加剧，到时候被控制的人数愈多，心魔能够蚕食的力量也愈多，或许破开封印也不是没有可能。”

　　“边界守卫呢？联系上了么？”有人出声问道。

　　中年人摇摇头，“两日前传来最后一则消息，说封印完整，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但昨日就联系不上了……这也是我叫大家前来的原因。”

　　“封印如果解开，天下恐乱啊！我们都没有经历过三百年前的那场鏖战，但从典籍可窥一斑的惨烈。直至今日，诸门派都还未恢复鼎盛时期……褚家主，既然你将我们召集来，是有主意了么？”

　　“嗯……”中年人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坚定道，“我已将事情危急程度告知逍遥门，天衡山，沉玉峰处，届时他们将各自出发，与我们在都兰边界汇合，共同巩固封印。封印未必破了，但……也要做好最坏打算，就算未破，直面心魔封印，也会神思混乱，状若癫狂。就算侥幸没死在心魔手中，也有可能会死在被心魔控制的同伴手里。此一役，不仅是要提防无孔不入的魔气侵蚀，或许还要防范同伴，你们能信的只有自己。”

　　“在座的都是我门下精英，我不愿隐瞒诸位，此番前去，或是有去无回。既然情况各位都已经清楚了，我也不勉强，愿随我一同前往的今日收拾好行李，明日一早便出发。”

　　不等中年人扫视一圈，就见人群中有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说道：“家主，算老朽一个！老朽年纪大了，在战场上死去也算死得其所。”

　　话音刚落，又有一道年轻的声音说道：“家主，我也愿一同前往。”

　　见中年人看向他，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继续说道：“术法方面我虽然不及褚远师叔，但我意志还算坚定，也许在心魔对抗上会坚持的更久一些。”

　　“还有我，我孤家寡人的也没什么牵挂。”

　　“我也去，这一身本领本就是为斩妖除魔而学。”

　　……

　　细细数来，不大的房中竟是所有人都愿意前往。

　　“好，好！”中年人有些哽咽，他缓了缓心神，说道：“还剩下半日功夫，诸位可与亲友叙叙，随处逛逛，稍晚时分等宴席开了，就当是大家伙儿的践行宴，咱们吃好喝好！”

　　待众人三三两两离开之后，中年人朝房间角落走去。没了人群阻挡，褚微二人看到那地方一直站着一个人。

　　他咬紧牙关，握紧双拳，一字一句说道，“父亲，我……也去！”

　　“胡闹，这就是你想了一晚上的结果？”

　　“为何我不能去？难道你觉得我会贪生怕死么？还是说你存了私心，旁人去得，我就去不得？就因为我是你儿子？”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青年如玉的脸上，很快便起了红印。

　　中年人怒不可遏，这还是他第一次动手打眼前的人，大儿子从小聪明伶俐，不让他过多费心，不像小儿子，三天两顿打少不了。打完人之后他愣了愣，但还是继续说道：“你不能去，此事有我还有你的世伯们就够了，就算我同意，你的世伯们也不会同意。我们不能让你去白白送死。”

　　“可你们不也是去送死吗?”

　　“……是！我们是存了死志，所以你才更不能去，”中年人定定的看着他，“卫儿，前线固然重要，但后方也需要有人镇守，此一行，族中精英悉数尽出，只剩下老弱妇孺。不管我们回不回得来……从现在起，你就是褚家家主，知道吗？”

　　“……我知道了。”

　　中年人揉揉他的头，语气缓了缓，“就像之前那样做就行，你一直都做的很好的，这次……也一定可以。”

　　时间转瞬即逝，昨日热闹的宴席终究散尽，第二日，众人于褚府大门集合。

　　褚卫开口问道：“父亲，不跟小畏见一面吗？”

　　中年人想起昨夜宴席时候，小孩别扭的给他送上寿面，然后跑开的场景，摇摇头，“算了，今早我去房中悄悄看过了，睡得挺香的，也别叫醒了。今日……就让他好好睡个懒觉。”

　　说完这个，他看了眼大儿子，决绝的转身御剑，只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和声音朝身后的人说道：“好好照顾自己！走了！”

　　旭日初升，褚卫仰头看着空中一群意气风发的叔伯们被镀上暖光，一路御剑向北，仿佛他们不是在去赴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