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卧底！》明朝入怀

75、梦难留（五）

　　被黑暗包裹的窒息感似乎一瞬而过，两人回过神来，就发现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偏院里。

　　只不过这次，在院子里的并不只有他二人，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背对着他们正在院子内的石桌上摆弄着什么，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这间偏院跟之前并无二致，只一间屋子，东面挨着屋子处有个水井，上面盖着木板，似乎为了防止小孩而设，西南边有一颗槐树，树下的石桌上摆满了小男孩的东西，先前他们就是在此处醒来的。

　　褚微快步朝屋子走去，推开门一瞥，回头朝褚卫摇摇头，没什么发现。他的目光对准了那个依旧在摆弄东西的小男孩，他是这间小院唯一的变化。

　　“褚卫”为什么要将他们送回到这里，单单是那么好心的只为让他想起来吗？想起那句耳边的关怀呓语，其中似乎饱含了无端恶意，他不由得握紧了手，目光对准了小男孩。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来到小孩身边，小孩依旧在拼接桌上各种部件，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似乎沉迷其中全然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褚微看了一眼，只雕刻了山水，其中或坐或站着几个人，隐约能看出雏形是一副八个仙人模样的人共同托举着蟠桃的雕刻。

　　不得不说，小孩虽年纪小，但手工活意外的精细，寥寥几笔便勾勒出活灵活现的神态来。按小厮所说，明日便是褚家的寿辰，这八仙庆寿的紫颤木雕应该是给褚家家主的礼物。

　　这埋头雕刻的小孩身份也呼之欲出，他应该就是小厮口中的小少爷，也就是……他自己。

　　褚微看着打磨的越来越细致的木雕，手微微有些触动，身体本能反应告诉他，那桌上的手工的确出自他手，虽然手法还是有些稚嫩，但那些小习惯，惯用的技巧与他如出一辙。

　　“不对，这里错了，应该这么雕——”

　　他拍拍小孩的肩，想提醒他下一步，手却意外的扑了个空，他看着自己的手向下直直滑落，穿过小孩身躯，但小孩却一无所觉。

　　“这是记忆重现，他看不见我们，而我们也没办法跟他们交流。”褚卫走上前来，解释道，“记忆是过去式，而过去无法更改。”

　　“不能交流么……”褚微收回手，喃喃道，“那他究竟想让我们看到什么？”

　　褚卫用手肘打断褚微的沉思，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时间似乎在加速流逝，天色从黄昏到天黑再到日出，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而那小孩似乎就这么坐在石凳上一晚上，将最后一部分雕刻好。

　　完工的那刻，他长舒了一口气，舒展活动自己的筋骨手腕，接着吹掉表面的木屑，用油纸轻轻擦拭好完品，然后小心翼翼的抱着东西走下石凳，朝门口走去。

　　“跟上去就知道了。”

　　两人跟着小孩一路七拐八拐，再一次来到回廊上。上次他们在这条路上听到各种动静，但不见人影。而这次恰恰相反，反倒是他们成了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影。

　　从踏入回廊开始，路上便开始多了不少来来往往的下人，小孩似乎有些不太愿意碰见他们，不是铆足了劲头冲过去，便是猫着身体躲在拐角或者柱子后头。

　　褚微二人步子大，又仗着旁人看不见，从容不迫地慢悠悠跟在小孩后头，所以也将小孩跑开之后还留在不远处的下人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刚吓死我了，小少爷从我身边跑过去，我还以为他又想出什么新招捉弄人呢！”

　　“可不是，我上次被那么一惊，腰就折了，十天半个月才好呢。”

　　“明明大少爷一直以来都成熟稳重，小时候也没那么闹腾啊，怎么到了小少爷，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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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听了好几人的对话，褚微皱了皱眉头，这一举动被褚卫很快察觉出来，他出声问道：“怎么了？”

　　褚微直觉小孩应该不是下人口中说的那样，只会调皮捣蛋捉弄人，他明明也能静得下心去做喜欢的手工，但面对空白的过去，他张了张口，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驳些什么。正如褚卫说的，这都是过去的记忆重现，一切无法改变，一切也都于事无补。

　　他摇摇头，开口：“没事。”

　　跟着小孩穿过后院，一路向西，来到书房门口。小孩擦了擦有些微微出汗的脸，又整了整衣裳，努力板起个脸故作成熟稳重的模样，似乎想将最好的一面展露出来。

　　他握紧胸前的木雕，轻轻扣响了门扉。

　　“进来。”

　　少倾，从里面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小孩定了定神，然后推开门，对着屋内伏案的中年人轻声说道：“父亲。”

　　“什么事？”中年人停下手中的笔，揉揉眉，有些疲惫的看向他。见他踟蹰着半天不说话，结合往日的行径猜测道，“又惹事了？这次是什么理由，想替张婶抓鸡还是给李叔家的药园拔草？”

　　“没有没有，我这次没惹事。”小孩忙摆摆手，隔着木桌鼓足勇气将手中的雕刻送出，“今日是您的生辰，我——”

　　中年人目光从他青黑的眼睑下方移到遍布伤痕的手上，再到手中那栩栩如生的八仙贺寿木雕上，沉默不语。

　　他问道：“刻了多久？”

　　“不长的不长的，我才刻了三天而已！”

　　他以为父亲会喜欢会高兴，会在生辰日这天看到他的笑容，却不料下一秒就听到严厉的声音斥道。

　　“胡闹！浪费三天时间雕刻这些小玩意，还不如去训练场训练，我教给你的术法融会贯通了没有？炼体呢？画符呢？”

　　“我，我……”小孩被一声声反问吓得后缩半步。

　　却又听到父亲最后一声重击，“你这样顽劣不放在心上，以后要怎么担起褚家的责任，怎么保护那些百姓？小畏！你知不知道——”

　　被叫做褚畏的小孩捂住耳朵，调转身子，哭着跑出书房，“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讨厌父亲！讨厌责任！”

　　“小畏——”

　　那中年人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拉人，但小孩跑得太快，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跑出书房，跑过拐角。他明白自己再一次跟褚畏不欢而散，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妻子去世之后，也许是身上的责任越来越重，他渐渐的不知该怎么跟孩子沟通，只每次越发勤加督促他们练习，却似乎好像将他们越推越远。

　　他终究没有选择追出去安慰孩子，将目光从拐角移到地上，弯腰将小孩丢到地上的木雕捡起，用袖摆擦拭沾染上的灰尘，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擦着上面的纹理，静默不语，半晌后终究叹了口气，自语道：“……这份礼物我很喜欢的，小畏！只是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你要快快长大，至少，至少也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行啊！”

　　中年人停在原地很久，直到收拾好了情绪，才转身回了书桌，继续处理案上那些公务。得再快点，再快一点，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才行。都兰那边已经快要压不住魔气了，他这次也是借着生辰齐聚众人共商要是，分出一部分人来留守后方，一部分人动身前往，抑或有去无回。

　　毕竟山雨欲来风满楼，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不仅仅是小卫小畏的父亲，更是整个南陵的保护者，小家大家，熟轻熟重，他……还是明白的。

　　而另一头，被叫做褚畏的小孩一路跑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哭了没一会儿再加上熬夜带来的疲惫感很快让他沉沉睡去。让他再次醒来的是日上三竿灼热的阳光，以及周身似有若无饭菜的香味和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

　　他揉揉自己眼睛，觑这日光看清身边坐着的人，他微微偏了偏视线，企图发现新的人影，没有后才小声的朝人影喊道：“兄、兄长，你……怎么来了？”

　　被叫做兄长的人听到声音，收了手中的手，转头向他看去。十七八岁的人，俊秀的脸上早已褪去青涩，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成熟稳重模样。但他此刻只是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打趣道：“因为听到下人们说有个哭哭啼啼的小家伙从后厨跑开了，我便猜到你在这里了，本想着你要多久才会醒呢，没想到饭菜一端来，就听到肚子的声儿了！”

　　被这么一打趣，小孩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

　　他将饭菜递过去，看着褚畏大口吃着饭菜，察觉到褚畏的心情稍好一些，他循循善诱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哭的原因吗？”

　　褚畏迟疑了下，就看到兄长下一秒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看着他，嘴上却说道，“小畏年纪大了，就不爱跟兄长分享了么，我记得以前不管什么事小畏最喜欢跟我说了，连秘密基地都愿意告诉我。母亲也说过，我俩名字取自读音一样，就要互相扶持互相理解，兄友弟恭，可现在——”

　　褚畏小小年纪自是不知道大人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他此时一个头两个大，涨红了脸急忙反驳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愿意告诉兄长！”

　　话音刚落，那人脸上委屈的表情尽数褪去，褚畏却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兄长转阴为晴，不由得安心几分，终于，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