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卧底！》明朝入怀

70、戏缘（十三）

　　池鱼将人拉了进来，让小二送些热茶到房内，这才出声问道：“怎么了？立雪，发生了何事？方便与我们说说么？”

　　立雪微顿，半晌后才摇头：“不是我，……是入林。”

　　事情还得从戏曲节翌日开始说起，立雪当时自己思考了一夜，又听了池鱼和顾空青两人的建议，决定还是找谢入林说个明白。

　　她来到往常两人相约见面的凉亭，就看到谢入林早已在其中，端坐在凳上，手中执笔正在伏案写些什么。

　　见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放下笔，起身相迎。

　　“你……万一我今日不来呢？”立雪走进问。

　　谢入林看着她，笑道：“不来我等下去便是，今日不来明日却说不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也就这几日便会给我结果了。”

　　“而且从结果来说，我等对了不是吗？那么，立雪姑娘方便告知我结果了吗？”

　　立雪清了清嗓子，不答反问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觉得人妖如何长久？”

　　听到这个问题，谢入林唔了一声温和笑着说道：“从我知道你的身份那一刻开始，我便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个问题，单论寿数抑或皮骨，的确长久不了。我也害怕过担忧过，甚至觉得你会不会因为我是个人，只是一个人而拒绝我，因为我没办法陪你太久。但戏文可以，故事可以。在我看来《梁祝》、《白蛇》又未尝不是一种长久。”

　　“我——”

　　谢入林上前两步，将食指轻轻虚放在她唇前，止住她的开口。

　　“先别急着下结论，让我先说完好吗，等我说完，或许你改主意了也说不定。”

　　见立雪点完头，谢入林接着说道：“众人都说江州谢小公子光风霁月，品性高洁，痴爱戏曲到了极点，甚至放弃江州的繁华为了那一纸知音特意来到宿松。但我知道我其实并不全是那样，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就像现在，遇上了你，我再坦荡磊落也会忍不住想将你拖入红尘，想让你陪我走一遭，想让你记住我。如果……如果真的……我能留给你的确只有短暂的甜蜜，比不得你记住我长久的痛苦。”

　　“所以理智告诉我，我应该远离，但感情却控制我，让我将一切全都和盘托出，最好是能用人情束缚住你，让你挣脱不开。”谢入林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你看，我其实很自私的！”

　　少倾，立雪眨眨眼眸，问道：“我可以说了吗？”

　　“当然。”

　　“哪有人明明白白说自己自私的，如果我愿意留下，那一定是我自愿而非别人能强迫的。”立雪跟他对视一眼，发现他肉眼可见的紧张，不由莞尔一笑，捉弄他道，“你忘了，我是妖怪呀，人之常情怎么能束缚住我呢！”

　　“那你的意思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谢入林双拳不自觉紧紧攥住，激动的出声，想从她口里再次证实。

　　立雪大方点头，“对呀，跟你相处的这些日子虽然不长，但我还是能分得清自己的感情的。不止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与你邂逅相遇，我也适与愿兮。”

　　立雪说出来之后，反倒是见谢入林有些微微害羞脸红的模样，她善解人意的岔开话题，“对了，刚刚在远处就看到你在凉亭里笔走龙蛇了，是在干什么呀？”

　　“是我新写的戏折子。”

　　谢入林犹豫半晌，最终鼓起勇气牵起立雪的手，同手同脚的朝那边走去，嘴里还解释道，“我才写了一半，还没谱名，你可以先看看。”

　　“我吗？”立雪状似犹豫了会儿，“可以呀，是什么故事？”

　　“……你看看便知。”

　　立雪将镇纸挪开，轻轻拿起石桌上的宣纸，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半晌后，她放下纸，打趣道：“写的很好呀，不过喜爱戏文的男主人公谢归隐在戏楼后台第一次遇见女主人公程入尘，一见钟情。为寻佳人，却意外发现与佳人人妖殊途……这个故事，怎么这么耳熟能详呢？”

　　谢入林道：“是以你我为蓝本的，我知道的，我没办法陪你到老，但戏文和故事会永远流传下去。我想让它能陪你长长久久。所以……你愿意与我一起谱写之后的故事吗？”

　　“当然，荣幸之至！”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两人正在湖畔采风之际，谢家的下人送来了封从江州加急的信。

　　谢入林展开信纸后，眉头一直紧皱，沉默不言。

　　“怎么了？”立雪担忧问道。

　　“我需要即刻回家一趟，立雪，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立雪摇摇头，“算啦，下次吧，看你的脸色似乎不是太好，我跟你过去也是徒添负担，我留在这里等你回来就好。”

　　“好，等我！”

　　等到谢入林风尘仆仆从江州回到宿松见到立雪的时候，已是深夜。

　　“立雪，……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

　　“……我、我兄长故去了，就在一周余前，他们一直找不到我，直到近日信才送到我这里。”谢入林虽是在笑，但笑中竟是苦涩，“我没跟你说过我家的情况吧，我是谢家的老来子，我兄长在翰林当差，虽说是望族之后，但怎么说呢，其实内里外里全靠我大哥一个人在撑着。”

　　“我跟你说过的，其实我来到这里也是有私心的，一为写出那纸戏文的知音，二则不想入仕，不想局限于官场三分，我想与你踏遍山河看尽万里锦绣。”

　　他周身力气似乎随着这些话被慢慢抽空，慢慢滑倒在地上，嘴里说道：“但现在，我，我好像完不成这个心愿了。我的名字，取意直入翰林，但我却总自欺欺人的认为是隐入山林之意……”

　　立雪蹲下身，将手伸向谢入林，两人坐在门槛上，谢入林将头轻轻靠在立雪肩上，立雪抬头看着圆月，问道：“……我知道的，那你，还会喜欢戏曲吗？”

　　谢入林也就着这个姿势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回道，“我，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也许我会慢慢妥协，在官场游刃有余，变成我最讨厌的那副样子，也许我会保持初心，但依旧也只能在那个位置郁郁……而终。”

　　“那，我们还没写完的折子呢？”

　　立雪没有回过头去看谢入林，她仅仅只是仰着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是在自己问完这句话之后她恍惚感觉肩膀部位有些洇湿。

　　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

　　“……如果由我来写的话，应该写不了长篇了，只能是个悲剧，”谢入林哑着声音回道，“立雪，是你的话，你又会怎么写呢？”

　　立雪想了想，回答他道，“那么，就让谢归隐和程入尘在一起，永远追逐着他们的梦想，他们的折子也会轮番在戏楼上演，众生都记得，而他们也会踏遍山河万里，长长久久。”

　　“真好呀，……我很喜欢，很喜欢你写的，”谢入林低声笑道，“喜欢到羡慕起谢归隐和程入尘来。”

　　“……立雪。”

　　“嗯？”

　　立雪闻言偏过头去，却被谢入林捂住眼睛，在黑暗中，她只听到谢入林深吸一口气，然后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已经自私过一回了，所以这次就不可以这样任性啦，你的生命那么漫长，所以一定一定要忘记我！在此之前，最后再为我演一出《女驸马》可以吗？”

　　立雪眨眨眼眸，眼睫毛扫过温暖干燥的掌心，她感觉出自己眼眶有些湿润，不知对方是否也感受到了，她想尽力憋回去，也状似轻松答道，“可以呀，不过我要准备一下。”

　　“嗯，我来伴奏。”

　　立雪很快收拾好一切，出来的时候瞥见谢入林呆看着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之后曲毕人散，但那晚的明月以及月下风景，却在两人的心头无法磨灭。

　　此后各奔东西，为梦想，为责任。

　　但有人总会记得，记得月下唱词，记得戏楼初见，记得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来。

　　立雪回到房内，轻轻抚摸着那折子的外壳，回想起经历的点点滴滴，最终磨墨提笔在外头写下两个字。有滴眼泪不自觉流出，而这滴，却被随身放在桌上的小灵瓶兀自吸收了过去。

　　立雪一惊，摸上脸庞，恍然间明白了他们说的水无形而有形的意思。

　　将小灵瓶交还给众人之后，立雪便要准备起身告退了。

　　顾空青踟蹰片刻还是问道：“立雪姑娘，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立雪想了想，回答：“我可能会出去走走吧，答应过的事，总要做到的，我也想替谢归隐和程入尘多看看这世间。至于那方镜台，我已经用不上了，就拜托各位替我还给畅音阁吧！”

　　池鱼应下，也跟着问道，“那，你们的戏文，有名字吗？我们以后能看到吗？”

　　立雪微微一怔，温和道，“还没写完，不过总有一天，你们会看到的。至于名字，我们已经想好了——”

　　“——就叫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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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谢小公子和立雪的故事就到这里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