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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原来她口中所说的富商是蜀地一位李姓商人,叫做李四海,做的南北杂货生意,主营还是以当地的茶叶、药材、绣品等特产贩卖去沿江等各州府,如今在各地的商铺大小有十来家,虽说仍算不得蜀中富甲,在老家曲杨县可算得个数一数二的富裕门第。他家有二子,长子是正头夫人白氏所生,此次与他同行的是家中次子,名叫李慎之。

      这位李家公子,人称他李二,是他父亲早年还不甚发达时,行走贩货时结识了一家小酒店老板的女儿,那家姓米,这姑娘排行第二,她年轻时生得泼辣能干,身段风流,又常出入厨房,做得一手好菜,让她家那酒肆添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李四海常去她家,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便相熟起来。

      可不久后,那李四海便回老家娶了白氏,把个米二娘抛诸脑后,连封信件也不曾再有,半年后生了个男孩,实在无奈之下,便托人去李四海老家曲杨打听消息。那人终于寻到李府上,不巧李四海当时也不在家中,出远门行商贩货去了。管家带人去见了他家太太白氏。那女主人新婚不久,一听有这等事,当下气得就要发作,把那带信人骂了一通,就给赶了出去。

      那人回去后与米二娘这么一说,米二娘哭了一日一宿。无奈孩子已经生下来了,纵是被家中父母责骂,也不好将她娘儿俩生死不顾,只得养在家中,辛苦度日。往后数年李家从无音讯不去提他。

      直到李慎之十三岁那年,李四海又出现在米家酒店,说要把李慎之带回去认祖归宗。原来他与白氏成婚后生了一子,取名叫李福儿,养到六岁才会开口说话,家中名医名师请了不少,但上了十岁仍是不堪教化,资质平平。妻子白氏后来又生了两个女儿,便再无所出。眼看着家中子嗣不济,便想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外面,找人打听过,说米二娘那孩子生得聪明又俊俏,便置办了几抬礼品钱财,又来米家纠缠。

      米二娘茹苦含辛把儿子养了这么些年,自是不肯,把那当年的负心人骂得进不了门,但耐不住四邻相劝,老父叹息,想想儿子在那当爹的身边应是比在她这小酒肆中更有些前程,纵有千般不舍,到头来还是让他去了。

      回到李府,李四海为了遮掩那过去的荒唐,便把李慎之的生辰改了,排在李福儿之后,作为家中次子。

      如今这李二公子跟在父亲身边已十年,学习管理家事,坐贾行商,数年来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人人都夸他天资聪颖,是可塑的少年英才。李老爷虽是看在眼里,心里却又存了颇多计较和思虑,面上待这个儿子也是十分地严格,总是吝于夸赞。

      且说最近五年以来,大梁国北方战事频频,不少北方的士族,富户纷纷往南方迁移,因而南方人口密集,商业繁盛。李家的生意也在这些年月中好赚了几笔,使得原先一个偏僻地方的商户,成了川中茶丝商人中排得上名号的大户。李家也将自家商铺从川地一路沿江开到了南都,甚至沿海。

      只是近一年,战事愈演愈烈,全国上下人心惶惶。李四海是个眼光老辣的天生商人,就在南都商馆中的大小客商都在为各色类目商品皆供不应求的行情兴奋不已的时候,李四海卖掉了南都及沿海三城中,大小五家铺面,装了满满三船金银货物,扬帆回川去了,令同行的商户们大为不解,直笑话他李家因胆小错失良机。

      转卖了那几间旺铺,不到月余,那铺子价格又飞涨了四成,连李家随行的伙计都觉得他家老爷这次是跌失了算盘了。李四海倒是饶有兴致,那些杂言随语就如春风细雨,吹散了发干了,于他毫无相碍。他在南都游览了城内各处的名楼趣景,郊外湖泊乡村,盘桓了近半月,才整装待发。沿江而上又三步一停,五步一置,李四海行商多年,却从没有像这般流连于河山风光,许是今朝江南的春光格外让人不舍吧。

      船行至汴林,因多年老友冯员外就在此地,因员外盛情难却,李府一行人悉数被邀去他家城南别苑内小住。他家商船停靠在码头,由一班伙计船工留驻看护,李慎之时常往来冯家别苑和码头之间,办理些事务。

      那日他在柳衣巷遇到了丹萍,回去后有些魂不守舍,回想自己多年来在父亲身边谨小慎微,怕被父亲苛责,更怕被同辈中人耻笑,往往严于律己,从不曾为自己谋求些什么。

      说到婚配嫁娶之事,虽已到了年纪,但家中兄长尚未娶妻,他为次子,父母不提,自然也无需多说什么。他亲娘倒是催了几回,李慎之便含糊应付他老娘,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子汉何患无妻’说得米二娘朝他干瞪眼。是了,还有什么比取得父亲的信任更重要的。

      此前他一贯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但如今在这烟雨锁城的暮春,他有些动摇了。
      这样想着,李慎之起身点了盏灯,披了件深衣,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茶水已微凉,他也不在意,倒似希望内心的躁动能冷却些。

      可闭上眼,又出现了那女子明艳的面孔,轻盈的身段,虽是布衣荆钗,却似山中偶遇的牡丹,一眼惊艳,使人难以忘却。

      本以为只是一面之缘,他行商过船至此处,李家在此地也并无产业生意,十足的一个过客,暂留几日便要启程,却想那姻亲婚娶之事,委实有些不实在。任凭是心心念念,也只好放在心底。谁知老天又给他一丝念想,与人闲话,偏巧又得了那佳人的音信,刘小工头说他家柳衣巷有位美人时,他心里一惊道:‘该不会就是她吧’。刘工头又说他这邻家女子尚未婚配,家中又遭变故,如今孤身一人,正不知何往……李慎之心狂跳!

      打听到姑娘的门户,次日一早他便找个说辞与父亲,偷闲一日,到那柳衣巷口的一间茶坊,楼上一间阁儿中坐着,只看对门那巷子里人口出入。待到辰时三刻,只见两个年轻妇人挎着篮子,结伴而出。其中一位是刘工头的内人,另一位与她结伴的,不是那人还能是哪个?!

      李慎之此刻好比得了黄金千两,当日与随从二人,策马在城郊漫游,直到行之江边,看那江水滚滚东去,心亦不能平。

      待到金乌西斜,往冯家去的路上,李慎之想起各中难题,首先便是,他那一贯严厉的家父会对此事做何表态?恐怕是要怒目而视,一口回绝。想到此处,不禁愁上心头。

      今夜已近二更天,李慎之推开窗棱,看冯家别苑中一片静谧,远处回廊口的灯笼在树影里有些明暗不定,荷塘中偶有鱼儿甩尾起波澜。庭院中偶有清风,送来一阵暗香,李慎之整了整衣带,发髻,开门走向院中。

      绕了两圈也并不曾出内院,他怕深夜冲撞了主人家,就转身回屋了。却见他父亲房中还有烛火,便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待要敲门,又定住了,迟疑了半分,便敲了敲门。

      李四海果然还未睡下,慎之推门进去,他父亲见他难得深夜来见他,是有些意外。慎之先是说了些今日处理的事务,有哪些不定之处,需父亲裁夺。李四海一一作答后,见他似有话说,却不问,反道:“夜深了,你若无事,就去休息吧。”

      李慎之道:“爹稍等片刻,儿子还有一事要禀。”

      李四海道:“何事,你说来。”

      李慎之道:“爹爹,我想娶门亲事。”

      李四海稍迟疑道:“娶亲?现如今?娶的哪家姑娘?”

      李慎之遂将沈姑娘之事略说一二,李四海听后,只沉吟了片刻,道:“慎之啊,若是早个三四年,你开这口,我是不允的。家中情况你也知道,你大哥尚未娶亲,你若先成家,你大娘定是不悦的。可如今,你已二十二了,换了旁人,孩子都两三个了,再不娶亲,怕是你娘更要恨我了。”

      李慎之道:“爹爹哪里的话,儿子在父身边多年,蒙你老人家教诲养育,才有今日。咱们也是禀礼重教的门户,父母的难处我自然是明白的,爹爹若是觉得此事不妥,从今往后,我便不再提了……爹爹早些睡吧。”说罢,躬身作礼欲告退。

      李四海道:“你且慢!”

      顿了半刻,房中烛光昏暗,李父看似有些神情不定,他说:“慎儿,那姑娘你若真有意,先讨回来做个侧室吧,你也说了,她一个贫家女子,身份不清的,做咱们李家的正头儿媳是不能指望的。”

      李慎之大喜,跪下向父亲磕头道:“儿子明白,谢父亲成全!”

      李四海望着慎之离去的身影,含笑关上了房门,躺在床榻上,不禁想:谁人不曾年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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