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寒光逸

27、真情假意

　　素心被泪水迷了眼，可是却真切地从他的肢体语言读到了他心里的爱和痛。
　　这个人，也挺可怜的……可惜，他要的素心给不了。她只好叹口气，说：“王爷，逢场作戏和真心真意，你会不会区分？”提问题！问些他一定要思考的问题！这样才能令他冷静下来……

　　他果然定定神，散乱的目光有凝聚的迹象。素心再接再厉：“你有没有试过真心真意去为你爱的人着想？……王爷，其实，你有发自内心去爱过么？”她的语气温柔坚定，慢慢发问。
　　陈凤启一点点地冷却下来，定睛看进她的双瞳里，不肯定地道：“真心真意？……发自内心？……”他想问，替那几个男伶赎身，把他们养在豪华的庭院里，锦衣玉食，算不算是爱他们？！

　　“爱一个人，就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为他着想，维护他的利益。爱一个人，就是永远不要为了自己的私欲，去作伤害他的事；爱一个人，就是包涵他缺点，欣赏他的优点，给他自由，支持他去任何做的事……有难同当，有福共享！不是么？！”素心一字一句地说，说到后来，已经泪流满面——他的手劲真大！这膀子恐怕要废了。

　　他举起袖子，替她拭去泪水，轻轻问：“你的意思是说……你这是为我着想？”
　　“噗！”她破涕为笑，第一次发现这家伙原来很可爱的，这么会自动对号入座！她忙点头道：“是啊，王爷真聪明！你起事在即，正是要立军威的时候。你一直不受重用，无权无功，本就难以服众，如果，一不小心让你的下属知晓你我之间的私情，他们会怎么想？如果给知情之人利用来大做文章，那时，无论王爷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是为国为民才去起事的，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王爷居然为了一个小子父子反目，兵戎相见……王爷，你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陈凤启脸上阴晴不定，过了良久，才缓缓松弛开来。素心挣脱了他的钳制，惊魂未定，牢牢盯着他。他望着洞外，肯定附近没人，才低声说：“阿新，你是世间上第一个真心对我的人，将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负你！”
　　“啊？！”素心呛住了，良心有点过意不去，再也厚不起面皮胡说八道了，只好笑笑。

　　她心虚地看到对方的眼里情~欲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愉悦和……爱怜？！她再也不敢惹他了，老老实实的呆在角落里做她的人质。
　　幸亏陈凤启是个肯讲道理的人，而且一心想做大事。否则，只怕任凭素心机灵百出，也难逃原形毕露的一天。
　　这次之后，他就规矩了很多，大家相安无事。陈凤启的手下忙而不乱的继续他们的工作，把马夫从隋军里救出，连夜送回江南；该走的走，该留的留；素心想尽办法都找不到机会逃脱，也不可能通风报信，急啊……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杨广派出去的搜索队一点线索都找不到。而关押起来的马夫队长竟然无声无息的少了几个！
　　杨广高颖决定以牙还牙，下令潜伏在陈国的人员策动了几次刺杀行动，虽然未能一举歼灭张德尉，张丽华，不过也足够让陈国陷入恐慌，人人自危。
　　最焦急的是嘉良。明天就是限期了，怎么办？

　　第三天的黄昏很快就到了。大部分的人已经撤走了，陈凤启和另一个叫青龙的把素心带回了船上，等超哥去带嘉良 。
　　素心不断地觉得心悸，手心里冷汗直冒，眼皮跳动……陈凤启嘴角上弯，用目光追随着这个坐立不安的人儿。
　　嘉良，千万不要来。这帮人武功太高了，真是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晋王，不，他不可以涉险，素心相信身为大军统帅的他，理应分轻重……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一筹莫展。
　　一声哨响，去接应嘉良的超哥回来了。他带着一个人跳上船，走进舱里……
　　素心叹口气，嘉良，他还是来了。

　　暗晦的天色中，她终于又见到了一个自己人，霎那间，她几乎控制不住要哭出声来……。嘉良这几天瘦了很多，眼底发青，他一上船就看到了素心，两个人四目相投，都恨不得自己的眼睛会说话，把自己的计划都告诉对方……
　　陈凤启冷冷看着他们。
　　嘉良大声说：“我已经把你要的拿来了，也如你所愿，没带一兵一卒前来，请阁下遵守承诺，我们一手交图，一手交人。 ”声音沙哑，连听的人都替他觉得喉咙痛。
　　陈凤启俊眉一扬，笑道：“你先把图纸拿出来看看，我们确认无误，再放人不迟。”

　　嘉良把手探进怀里摸索了一阵，却停住了，他定定看着陈凤启，说：“阁下如何能保证我们在交出图纸后全身而退？”
　　“哈哈！”陈凤启朗声大笑：“那是你要考虑的事，我们什么都不担保的！……你交图，我放人，至于交易完成后，你如何把人带回去，那是你的事了！”
　　嘉良倒抽一口冷气，正好看到陈凤启身后的素心在对自己打眼色，他顺着素心的目光，看到了桌子上有盏没有点着的油灯……他心里一动，当他的手从怀里伸出时，就多了一件物事。
　　“噗”一声，昏暗的船舱里忽然亮起火光。

　　嘉良左手拿着叠厚厚的图纸，右手举着火折子，嘶声道：“既然横竖是死路一条，咱们一拍两散吧！”说完，就做出要把图纸点燃的动作。
　　他身后的青龙飞身掠前，鬼魅般要去夺图纸。嘉良敏捷闪过，大叫：“再动手，我可真要烧了啊！”。素心斥道：“龙哥！ 不可！”。
　　青龙顿住身形，看到启王没有异议，才垂下手，静立一旁，依然是全身戒备状态。
　　倒是嘉良惊疑不定：素新和他们什么时候称兄道弟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素心在陈凤启身边说：“王爷，这图纸难得可贵，日后王爷起事反攻大有用场，烧了多可惜，不是吗？”。留住图纸才能保住嘉良的性命！这是他手里唯一的筹码！
　　王爷？起事？反攻？嘉良被素心话里的内容惊呆了。素新想和自己说什么？！他意识到肯定是很重要的情报，自己必须保住性命，告知晋王！
　　幸亏在陈凤启等人眼里，方嘉良已经和一个死人无异，也不在乎他知道多少机密。陈凤启道：“方嘉良，你以为你还走得了么？”

　　方嘉良镇定下来，淡淡的说：“这句话该我问你：王爷，你以为你走得了么？”
　　难道外面有伏兵？！陈凤启马上把目光投向超哥，超哥眯起眼睛，想了想：回来路上没有发现啊？！谨慎起见，他还是出去再看看……于是他走出舱，到甲板上巡视，见到四周的陆地风吹草动，也不能确认是否有伏兵，就决定把船撑出去，离开岸边。
　　嘉良感觉到船身摆动，情知不妙，大声道：“王爷，我们做个交易，你放我们离去，你要走，我们也不拦着，如何？”
　　陈凤启漫不经心的笑笑：“能拦着我的人，这世上还真不多！”。

　　素心在他身后低声说：“王爷，大事要紧！尽快走吧，不要节外生枝！”，嘉良手里的火折子可是越烧越短了！！！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嘉良不肯相信素新已经叛变，他模糊的感觉到里面肯定有乾坤，但是一时间摸不清头绪。只好努力盯着陈凤启，打醒精神。
　　陈凤启听到素新的声音，令他想起了一件事：以自己和青龙小超的身手当然可以突围，但是，这个阿新的功夫对付一般的人还可以，想和自己同进退就不大可能……念及至此，他一甩袖子，劲风扑灭了嘉良手里的火，然后才说：“放下图纸，放你一条生路，你走吧。 ”
　　嘉良道：“那他呢？”
　　素心说：“方大哥，你快回去吧，我跟永嘉王回陈国了。我们……后会无期了。 ”她心里恨不得把这个嘉良一脚踹走，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笨人！

　　这时，风声中传来阵阵呼叫：“把船停下！停下！……”好象有几十人在一起叫喊。
　　超哥一头撞了进来，道：“王爷！追兵！他们手里有火箭！”

　　船刚离岸，还远远没有脱离弓箭的射距。
　　陈凤启冷哼一声，使个眼色，青龙和超哥左右夹攻，举手间就把嘉良挟持住了，他手里的图纸跌落在地。素心抢前一步，弯腰把图纸捡起，嘉良叫：“素新，把图纸毁了！”素心冲着他嫣然一笑，轻盈地走到陈凤启跟前，把图纸递给他。陈凤启接过，说：“小超，把此人押到船头，给他们看看！”

　　他们推推揉揉地押了嘉良走出舱，来到船头，陈凤启负手迎风一站，他身上的萧杀之气令到江边为之一静。
　　岸上黑压压的来了几十个隋兵，带头者乃杨广的亲兵队长丁文刚，他们手里举着点了火的强弓，瞄准了这条船，蓄势待发。他一见到方嘉良被制，就扬声叫道：“快放人！”
　　青龙用他的粗嗓门呼道：“有种的，放箭过来啊！哈哈！能烧死老子算你本事！他奶奶的！”
　　丁文刚听他说话间中气充沛，就知道他内功深厚，这船即使烧起来，死的还真不会是他，不禁踌躇起来。

　　陈凤启他们自然是不怕眼前这几十个兵卒的，不过，如果船被毁了，他们突围出去后，要另找船渡江，麻烦就是了。素心如何不知道这其中关键？她眼珠一转，拉拉超哥的衣服，小声说：“超哥，让龙哥冷静点，一定要保住船！王爷务必尽快赶回去，这方圆几百里早被晋王控制了，很难找到可以渡江的船只！”
　　对方一听，言之有理，就把方嘉良往前一送，叫道：“谁敢放箭？老子先杀了他！”

　　嘉良听得真切，忙大声嚷嚷：“放箭！快……”超哥一把勒紧了他，让他叫不出声，恶狠狠的说：“再嚷嚷，掐死你！”。嘉良挣扎着，几乎要窒息，脸色发紫，还是想叫嚷。素心忙从自己里面的衣服上撕下块布，递给超哥，说：“用这个塞嘴吧，倒别真的勒死了他。”
　　超哥依言用布塞住嘉良的嘴，才松开他。嘉良大力吸气，瞪着素心。素心转动眼珠，呲牙咧嘴，不知道在示意什么。还好天已经相当黑了，也没人看得清他们的小动作。

　　北风呼啸着在船上江边肆虐，黑暗中只有那几十支箭头的火光在跳动，把气氛映得更加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