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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谁解此中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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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文刚叫起来:“你先放人,我们放你们走就是了。”等你把人放了,我们再发难不迟!
陈凤启沉声道:“你们先退后,把火灭了,我们就放人!”。你们一退后灭火,我们马上发力把船撑出去!人还在我们手中!看你能拿我们怎么办?!
素心冷眼旁观,知道这个僵局算起来还是对陈凤启这边有利。晋王爱惜手下,全军皆知,丁文刚在不知道陈凤启身份的前提下,断然不会为了区区几个陈国奸细轻易拿嘉良的性命相搏。所以,投鼠忌器,不能放开手脚做事。
陈凤启……素心瞥一眼他英气逼人的侧面轮廓,觉得自己有点心软。
她私下认为,如果不是立场不同,这个陈凤启还罪不致死……何况,素心认为如果能让他回去在陈国挑起内乱,远比在这里杀了他要好……当然了,也不能让他真的成了大业,真的拉支队伍来反攻……只有,最好,自己跟过去,掐住时机,及时通知晋王,让隋军趁陈国最乱之际,突然发动强攻,就可以不费多少力气,一举攻占建康!
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不用硬拚,意味着双方的士兵伤亡将减到最低……
而且,以陈凤启的武功,眼前这些人还没有谁能致他于死地呢!真的打起来,丁文刚和他的手下恐怕会死伤过半,这也是素心不愿意见到的。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哈哈!她在心里无奈地苦笑,笑自己痴,同时悄悄走到陈凤启身后,用食指在他的脊梁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大字……
两边对峙,陈凤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你们先把火灭了,我马上放了方主簿!”。
丁文刚稍作迟疑,却看到晋王的御医官在对方身后探出半个头,猛打手势让他们退后。丁文刚果断的举起手,下令:“灭火!”
士兵们领命纷纷拆下火箭头,把火扑灭。等到最后一点火光熄灭,陈凤启命青龙二人举起嘉良,大嗓门青龙呼拉拉的叫道:“呵呵……我们把人扔过来啦!接着啊……!!!”然后运力吆喝:“一!……二!……三!……”猛然把嘉良抛到岸上去。
岸上的士兵们手忙脚乱,反应快的几个赶快用双手结在一起,去接住飞坠而下的嘉良。相当大的冲力把他们一块儿撞倒在地,纠缠成一堆,阵脚大乱……
丁文刚被压在最低下,他奋力爬出来,大声指挥其他的士兵:“快点火!烧船!”。
“哈哈……”青龙刺耳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他们已经趁乱把船撑开几丈之地了,陈凤启冷冷叫道:“好啊,放箭过来吧!”,说话间,他似乎不经意侧过身,把素心护在自己身后。
丁文刚当然知道他们这几天一直在搜寻的御医就在那条船上,但是在敌人面前断不能露了怯,他刚才如此叫嚷,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得到方主簿的明令,马上喝令停下……
嘉良被人搀起来,精神恍惚地看着那条船划开黑暗的水面,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小帐里,杨广听完了方嘉良的述说,沉吟不语,心里懊悔难言。
想不到,陈国的三皇子,竟然敢跑到我军的营地毒死战马,掳人作乱!可恶!若早知道是这个永嘉王,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虎归山!
他黑黝黝的目光落在嘉良左手上,问:“你手上的是什么?”
“啊,是素新的,在船上,他用这堵我的嘴……”嘉良扬扬手里的布片,说:“这家伙今天居然把图纸交给了那个永嘉王!然后又这样对我……“他忽然想起素心呲牙咧嘴的表情,若有所悟,忙走近烛火,打开布片,仔细端详。
浅蓝色布,已经皱褶不堪,还有水渍斑斑,上面果然写着些模糊的字!
“王爷!”嘉良道:“你看!”
杨广凑过去定睛细看,布上的字迹歪歪斜斜,估计是用烧过的树枝或者是别的什么材料在布上画的,写着很多个横七竖八的“等”字,有大有小……在这些难看的字堆里,隐隐约约的藏着几个字:莫……强攻……来……找……我……
他们几乎是同时抬起头,互相对望着,把前前后后串起来一想,嘉良说:“我知道了!王爷。”
杨广点点头,把布片握在手里。无端象灌了壶九流的劣酒,呛得鼻子发酸,前额作痛,眼睛热辣辣的……
素心很久以前说的话,此时想起来,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所爱的,所重视的,即等于你的弱点,千万不要轻易让你的对手得知,那会成为敌人手中的把柄。”
“要成大业者,要先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心中无情无爱……”
有时候,一个身在高处的人,非但喜怒哀乐不可形于色,连爱恨都不可以为人知!杨广自出征以来,运筹帷幄,一直得心应手。这次战马暴毙,心腹被掳,自己却束手无策!
兵权在握,叱咤风云,眺目江山,舍我其谁的成就满足感,如果没有志同道合的生死之交分享,会不会黯然失色?!
……
“……王爷,防布图……怎么办?”嘉良小心翼翼在吞吞吐吐。
杨广苦笑摇头,没有搭腔,心道:嘉良,我吩咐你假装盗走图纸,拿去救人;还让丁文刚他们远远跟着,伺机相救,可你们……嘉良,这份图纸你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怎么会看不出你拿走的那份颜色质感不一样?没特意告诉你,是想你投入些,谨慎些……素新——他就知道,所以他笑着把图纸交了出去……这份图纸,本就是个陷阱……
想到素新的细致贴心,他借意拿茶盅,转过身,让淌出的泪水滑落在尘埃里,无声无息……
是夜,杨广亲自派出两个最顶尖的细怍,秘密潜入建康城,责令他们在陈国查探余素新的下落,找到后任其差遣,并确保其安全。
隋军战船集结在江边,士兵们日夜操练,请来了一批又一批熟悉当地气候地形水势的人,力求定出一个大军得以顺利渡江的日子和地点。
杨广严令丁文刚等亲兵对当日之事禁口,连欧天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嘉良只对他交待说素新跟陈浩南去了洛阳办事。欧天虽然很纳闷,很多次替晋王把脉都想询问,可是看到晋王毫无表情的脸孔,再也不流露半点冷暖的双眼,他实在鼓不起勇气开口,只能心中忐忑,求神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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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正月十五到了,皇上借送春节物品之机传来密旨:因时值寒冬,新战马无法筹集,但大军在此已等候多时,每日耗费巨大,因此必须在元月发动进攻,不可再拖延!
于是,西边韩擒虎的队伍向姑孰发起猛攻,一举拿下该城。
贺若弼在东面迅速攻克建康城东的钟山,直逼建康城!
同时,杨广亲自调遣杜彦到西路,和韩擒虎会合,率骑兵两万,驻扎新林,离朱雀桥只有数十里地之遥!
渡江大战,一触即发!
杨广派出去的细怍如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反而高颖在陈国的探子不断送回消息:
陈国人心惶惶,因为陈国的几个大城市,主要是建康城,忽然冒出了很多盖着各色印章的告示,劝诫居民不要多管闲事,守好自家门户,无论何时看到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惊慌失措。
还有,陈国境内如今流言四起:都说敌国大军压境,国难在即。然奸臣蒙蔽皇上,所有的边疆告急文书都无法呈到皇上跟前,这令三军将士无比愤慨;有的说素来备受冷落的第三个皇子——永嘉王久不满朝中奸臣当道,决意挺身而出,为皇上清君侧。此言一出,很多将士纷纷追随,拥戴永嘉王为首领,不日将集结精锐部队,向建康开进……
更有人言之凿凿的声称,皇城内的张德尉,孔范等人闻讯就各自拉起队伍自保,和趁机扩张势力的太子党人频频发生冲突……
陈国上下,最若无其事的竟然是皇帝陈叔宝。他对皇宫外的风云似乎一无所知。连张贵妃孔贵嫔都不在他面前提起国事。因为有一天,张丽华旁敲侧击的在他跟前说到永嘉王兵变的事,他马上拂袖而去,还说:有人告诉朕,说你的兄长用种种籍口争权,要拥兵自重……我还不信,难道是真的?!
今年的春天来得比平时早,天气逐渐暖和,冰消雪溶……
这天,杨广单骑巡营,远远看到方嘉良带着一个人脚步匆匆走向帅帐。
身边经过的将士在向主帅行礼,杨广始终保持着和熙的微笑一一回应,让所有的人心中一暖。
晋王的风华气度,自大军南下以来就一直是军中的谈资,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将士们无不为之折服,甘心受其驱使,为之效力。
把马缰交给迎上前的亲兵,杨广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回营帐。
“晋王!”站岗的卫兵朗声招呼。话音刚落,杨广眼前一花,嘉良已经掀起门帷,伸头道:“王爷,等你半天了!”
杨广扯动嘴角,不理会他,自顾往里走。
由亮至暗,眼睛一时未适应,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向他弯腰行礼,道:“王爷,小人奉命前来……”
杨广的心跳了跳,是晋王府的人!他认得来人是个中年管事,名字是天顺。萧妃通情达理,识大体,没有必要决不会遣家人到前线来的。他吸口气,走到案后坐下,才说:“天顺,一路辛苦了。”
天顺又作了个揖,道:“禀告王爷,小人一路前来,没有什么辛苦。见到王爷安康,小的很是高兴!”
“王妃可好?”杨广柔声问。
“王爷,这儿是王妃命小人带给王爷的家书。”天顺忙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呈上一封信函。
杨广接过,拆开飞快的扫了一遍,沉默了一阵,垂着眼,抬手道:“嘉良,你带天顺去找个地方歇息,吃点东西吧。”
嘉良心领神会,便带了天顺退下。
帐内只剩下杨广一个,他把信再慢慢看了一次,然后仔细地叠成一个小小的方胜,贴身藏好。
萧妃小产了。信中说是不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孩子……没了。
心里空荡荡的,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自己,连唯一那个可以说说话儿的人都天各一方,生死未卜……
如果他知道了,会怎样说?杨广闭上眼,恍惚看到素新在自己面前,平静但坚定地说:“大哥,人生来孤独……就算是所有的人都离你而去,你都必须把自己选的路走下去……”
……
“王爷!”有人跪在帐前?!杨广被来者惊醒。
等他看清楚来者是谁,他猛地站起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