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寒光逸

109、隔岸观火之乐 + 妖女

　　忽然，他们看到有两桌人为了争姑娘，先是吵嘴，俄后动武，十几个男人扔酒壶，飞碟子，砸桌子，拳打脚踢，夹杂着嘴里乌七八糟的骂娘脏话……
　　其他的客人坐得近的，忙起来闪避，嘴里笑骂；距离远的，有的吹唿哨，有的鼓掌叫好，有的呐喊起哄……

　　那些姑娘想来见惯此种场面，个个有条不乱的往后院撤。

　　打架的人见姑娘们要走，便大声叫嚷起来，几个大汉追上去拦截，不让她们走。
　　几个被拉住的姑娘比较年轻，禁不住花容失色，拉拉扯扯，娇声叱骂，一时春色无边看不够……
　　其余打架的男人见状，连架也不打了，色胆包天起来，都涌向后院，趁火打劫，截住那些忙着四散躲避的姑娘，调戏的调戏，上下其手的上下其手。原本暧昧昏暗的后院，刹那间充斥着姑娘们的尖叫声，男人的笑声，打骂声，乱成一团。

　　很快，大家看到个身形矫健的大汉带着一群打手，从后院的深处急匆匆地奔出来。
　　这群打手服饰整齐统一，手里拿着大刀、棍棒、鞭子等武器，他们一出来，那男人挥挥手，他们训练有素地各就各位，把闹事的人全部包围起来，却没有马上动手，而是等候命令，很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那男人朗声叫道：“诸位！停手！听在下说句话！……姑娘们有不到的地方，请多多包涵！大家出来寻的是开心，何必为了几个女人伤和气？！”
　　江湖规矩，先礼后兵。可是这帮闹事者根本没人理会他，该干啥干啥，完全当他们透明。

　　大堂里看热闹的人都静了下来，怕事的就挪到靠近大门处，准备随时开溜。

　　那男人面上杀气涌现，厉声叫：“既然诸位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也别怪我们不客气啦！弟兄们，还等什么？！”他此话一出，打手们便如狼似虎地扑上去，拉开架势，把手中的武器向闹事者招呼过去……

　　这帮闹事的男人，有的撇下手中的姑娘骂咧咧还手，有的拉扯着姑娘躲避棍棒，有几个大笑着，转身就和打手们缠斗起来，边打边嚷嚷：“痛快！痛快！老子好久没开斋了！哈哈！”“来来来，给老子松松筋骨！。

　　他们赤手空拳，招式凌乱，动作粗鲁，可交起手来，人数是他们几倍的打手们硬是拿他们没辙，明明刀锋快要砍中目标了，对方随便脚步一滑，就闪了开去，还能顺手撂倒个伙伴！

　　姑娘们在刀光棍棒间，多数吓得拨直了喉咙尖叫，有的还抱住脑袋蹲在地上，浑身发抖。

　　那男人阴沉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切，这帮人，绝对是有心来生事的！

　　打哪儿跑出来的土匪！江都城里，似乎没见过这帮泼皮，到底什么来路？谁给他们胆子，敢到这里来捣乱！

　　这帮人看起来个个都平平无奇，功夫杂乱无章，他一时无法判断，哪个才是他们的首领。就在他迟疑的当儿，这帮人动作非常快，他们且战且走，把混乱的范围逐渐扩大，把大堂里的人也卷入了斗殴之中，还慢慢延伸到楼上，楼上的厢房的踹门声，呵斥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杨广和素心他们在对面看得目不暇给，当他们看到那男人和一个打手说了几句，该打手急急忙忙跑进黑乎乎的圆门洞里，素心笑着说：“哈！班救兵去了！嘻嘻！来得越多越好！”。
　　见她笑得像个孩子，杨广觉得心中有点什么在融化，他挟块蝴蝶卷放到她跟前，说：“你尝尝这个，江都特色，用鹅油做的，味道很不错。”
　　素心顺手拿起来，漫不经心咬一口，看到后院冒出来几队打手，顿时眉花眼笑：“大哥，你看，他们的队形，哪儿是一般的打手？分明是当过兵的！”

　　“也许根本就是在役的兵卒！”杨广冷哼一声。

　　那男人吆喝着下令，打手们迅速散开，以几个围攻一个的阵势，企图尽快制服闹事者，手下毫不留情，五花八门的武器都往他们的要害部分攻击。
　　这帮闹事者口中大呼小叫，似乎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实际上他们指东打西，招式非常实用，无论什么物事到了他们手里，立即变成可以致命的武器。一眨眼功夫，就有十多个打手倒在地上。
　　大堂里没有被卷进殴斗的客人，全部都在夺路而逃……
　　妓院里面的家具摆设装饰物开始遭殃，连雕花窗户都有几扇被砸烂，掉落在大街上，路人纷纷走避。

　　素心引颈张望，无意中看到杨广没有关注战况，而是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若有所思，就嘲笑他：“解药可不在我这儿，你瞪着我也没用，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笑笑，没有说话。
　　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在看到她的笑容后，原本烦躁的心情居然会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这解药，仿佛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他甚至很荒唐地想，如果，找不到解药，她是不是，就会留下来？……

　　“嗯，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素心吃了几口蝴蝶卷，觉得口干，拿起茶杯就想喝，杨广一把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拿起茶壶，给她的空杯子续上茶。
　　她的手往后缩了缩，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旁边侍卫们那儿去。

　　侍卫们坐在其他几张桌子上，隔岸观火，正看得兴高采烈，根本没人留意他们俩的小动作。

　　杨广缩回手，转头去看对面，不假思索道：“你是说，那些小喽罗不见了，是吧？”

　　那些应该是来求医的小喽罗，没看到他们离开，可这混乱中也没他们的影子，难道都躲起来了？
　　素心焦虑地说：“不知道他们摸进去了没有……”

　　杨广忍俊不禁：“哈，他们见机行事的本领，绝对有资格做你的祖师爷！你替他们焦什么急？”
　　“那家伙也算沉得住气！乱成这样，也不出来。”素心看到那男人终于忍不住了，抄起把薄刃长刀加入混战，乐起来：“这个小头目要出手了！”

　　那男人的身手明显比其他打手高很多，被他攻击的一个褐色衣裳的闹事者，冷不防给他的刀光逼得连连后退。褐衣人咧开大嘴呵呵笑着，劈手从一个打手那里抢过根三节棍，抡将起来，虎虎生风，有两个打手闪避不及，被打得头破血流，跄惶退后。
　　那男人挥舞长刀，寻找空隙，奋力进攻。褐衣人一面逼退其他打手，一面和他过招，看似狼狈不堪，力不从心，屡次差点就被那男人得手。
　　不知道是不是那男人的时运不济，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猛然间，传来“砰！啪！”两声巨响，后院里的二楼上，先是一扇门被人踹飞，然后，一个人从楼上被扔下地，跌落在铺着鹅卵石的地上。
　　紧接着在嘈杂中，大家听到有人冷冷道：“停手！”声音不大，可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后院的闹事者，百忙中望向说话的人。只见一个红裳女子，立在楼上的过道里，居高临下地傲视众人。
　　灯影下，她肤光胜雪，明眸红唇，美艳不可方物。

　　众人看到她的出现，都先后停下来。

　　素心他们离得远，也看不到后院楼上去，只见打斗忽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一个地方，估计是出现了异常的情况。
　　她探头探脑，蠢蠢欲动，口中道：“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杨广冷静地说：“还没到时候，现在就出场的，不会是我们要的人。”

　　“真吐血，这儿什么都看不到！”
　　“告诉你，你要是进去了，才会错过最精彩的呢！”他嘴角挂个懒洋洋的微笑，眼睛透出一丝神秘的光。
　　“嗯？”素心一怔，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瞪着他问：“什么意思？”
　　杨广含笑摇头，说：“我们打个赌，你敢不敢？”
　　“有什么好赌的？”她纳闷，觉得他有点奇怪。

　　他指着“念奴娇”，道：“你们认定他们的首领就在这里面，是吗？”
　　素心点头：“我们已经探过很多次了！里面戒备得比你家还严，要不然，我们也不必这么大动作，来制造机会。”

　　这时他们看到在大堂里的人，慢慢走向后院。

　　杨广继续说：“你们认定那用毒高手也在里面，是吗？”
　　素心忙着伸长脖子张望，说：“是啊，那些中了我们毒的小喽罗，不是都奔这里来了？”

　　“好！那我就和你赌一把！到底他们的首领和那高手，是不是在念奴娇！”杨广低声道。

　　嗯？！素心警惕地望着他，脑子里飞快回忆他方才的话，有种踩陷阱的感觉：“有什么情报，是我不知道的？”
　　杨广见她象只浑身尖刺竖起的刺猬，不由得好笑：“别紧张，我知道的，决不比你多……你敢不敢赌？我认为，他们并不在里面！”
　　她把多日收集到的情报再仔细思量了一遍，抬头看看气氛越来越紧张的念奴娇，说：“有什么不敢的？赌什么？”

　　杨广垂下眼帘，含糊地说：“如果，我赢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如果你赢了，我给你三个心愿，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无论如何，都替你做到。”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简直是匪夷所思，素心懒得理会他，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在对面，口中喃喃道：“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直接说……耽误了就糟糕！我也没有什么心愿是你可以做得到的……”
　　哗！这时她看到那个红色衣裙的女子出现在后院，虽然看得不大真切，但那款款的身姿，那凛然的气质，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有的。
　　若非如此，又怎能一出场就把那帮在撒野的男人都给镇住了呢？

　　那红衣女子，用清冷的目光环顾在场的每个人，站定了，开口道：“各位都是英雄好汉，何苦为难几个弱女子？！”
　　闹事者没有人搭话。
　　她不亢不卑，继续发话：“你们砸坏的这些东西，伤的这些人，我也不追究了，各位请回罢！”她说话之际，素手轻扬，在一株牡丹花上扫过。
　　她话音刚落，那株正在盛放的花，竟然在顷刻间枯萎凋谢，只剩下黑色的枯枝。

　　“妖女！妖女！”一名闹事者蹦起老高，指着她嚷嚷：“她会使妖法！”
　　褐色衣裳的闹事者大叫：“大伙儿小心啊！别着了妖女的道儿！”
　　忽然有人喊道：“八哥！快去找点黑狗血来！”

　　一个最靠近大门的闹事者，马上冲了出去，撒腿就跑，不知道赶着去哪儿。

　　红衣女子颦起娥眉，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别欺人太甚！”
　　她的语气阴森森的，那些闹事者听着不对路，都怕她忽然发难，不约而同地闪的闪，躲的躲，多数逮住个打手来做挡箭牌，有的干脆溜进房间里，关上大门……

　　素心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杨广在一旁说：“没事的，他们可以应付。对了，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她头都大了：“你今天怎么啦？换了个人似的。大伙儿在为你出生入死，你倒好，有闲心和我打赌！让兄弟们听了去，会心寒的！”

　　“我这是在示范给你看，如何去做一个头脑清醒的统帅！笨人！”杨广用很低的声音，清晰地告诉她：“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话么？悟道！这就是我这些年来悟出来的道！”

　　她猛然回头，深深看着他。
　　他很认真地说：“所有受你指挥的人，都是你手里的棋子。你要做的事，就是纵观全局，操控好每一个棋子。你不能过分投入，去担心棋子的命运，去心痛一棋一子的得失！”
　　“可……他们，不是木头棋子，他们是人！”

　　“因此，你要全情投入去布局……只有精密的好棋局，才是保住他们的取胜之道！同样，布好棋局后，要学会抽身！因为战局瞬息万变，你若被棋子们的生死牵制住你的注意力，你就无法冷静地去观察，去分析，去作出正确的决断！”杨广说起这些，脸上光华乍露。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她，他是不会和任何人提起这种话题的，永远不会。

　　见她听得发呆，杨广莞尔一笑：“正是因为你，太紧张他们的安危，所以，没有心思去看清楚大局……可我，就看到了你看不到的东西，才和你打赌。素心，我想你学会做一个冷静的弈棋者，而不是去做一枚棋子。”

　　素心看看那些闹事者，想了一会儿，轻轻摇头：“投入，没问题；抽身，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