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寒光逸

108、咫尺也是天涯

　　“只要今晚能得手，就赢了八成了！”素心强调重要性。“这是最重要的一步！”

　　“这我不管，你另外派人去！”

　　“凤启……”

　　陈凤启打断她：“说真的，你根本不必亲自去的……姓杨的那些手下，随便哪一个的武功都比你好出千百倍；是你自己想去，不是吗？只要是他的事，你都要自己跟进，哪怕是到那样的毒窟里去！”

　　素心窒住了，她一直没有去想这问题，只是觉得前面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今晚的最后一击，成功的话就可以逼对方交出解药！
　　这样关键的时刻，作为策划人之一当然要去了。

　　“素心，平心而论……”凤启见她神色坚定，实在忍无可忍了：“他要是珍惜你，就不该让你去冒这样的风险！”

　　“不，他不知道的，是我自己决定要去……”素心分辩道：“他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同意……”

　　凤启盯着她，狠下心肠尖锐地说：“你以为他会不知道吗？你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得很！我没有抹黑他的意思，你只是不了解，男人的心！”

　　素心盯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他慢慢说：“男人，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追求……一般人，年少时，想的是花好月圆，两情相悦；等到有家有室了，谋的是名利和权力；得到了，自然会不惜一切，以求确保永享福贵！你不是没见过，男人，一旦走上这条路，嘿嘿，那面目会有多狰狞……姓杨的，他的心里头，装的是整个天下！他为了要去打仗，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何况是你的！”

　　她闭上嘴巴，她不愿意和任何人讨论他们之间的感情。

　　“你来帮他，我明白你。可帮到这份儿上，也足够了，很对得起他了！素心！”

　　“你不知道，他中的毒不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留在身子里，将来一定会很麻烦的……我要把解药弄到手！”她坚持。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弄解药，反正，你不能去那里。”凤启一步也不退让：“你不去，多派几个身手好的人去，得手的机会更大！”

　　“可是……”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凤启敏捷地闪出窗外。

　　素心隔着门，粗声问：“是谁？”

　　“是我。”一个男人沉稳的嗓音。是杨广！

　　素心忙打开门，让他进来。

　　一身墨绿色布衣的杨广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他看到素心这般打扮，劈头第一句就说：“你不能去那里，我已经安排人手去了。”

　　“大哥，你……”她不能问，你方才在外面听到了？

　　杨广走到凳子上坐下，皱着眉，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接到消息了，派的是五弟。”

　　素心诧异极了：“派他去！去年，他和王世积，率三十万精兵，去讨伐高句丽。二月大军出发，到秋季撤退班师，只剩下不到三万人回来……”

　　杨广淡淡道：“那是因为途中大雨绵绵，粮草不能运到，加上军中瘟疫，和渡海时遇到大风，船只翻沉过半数，才会如此，和五弟的能力无关。”

　　“真可惜！”素心扼腕惋惜。

　　“姓高的，和杨素也去，各领一路大军。”他非常惆怅：“我们来不及了。”
　　素心替他不甘心：“居然被人家奸计得逞！真窝囊！”

　　“是我自己不小心，原怪不得谁。”他用平和的语气，掩饰着心中的起伏。

　　素心把手里的纸扇“啪”一下搁到桌子上，说：“去不成，也未必是坏事！还是身体要紧，以后机会多的是！走，我们先去……”

　　杨广抬眼看看她，道：“我让他们都提早去了，你，不许去。”

　　“我们折腾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今晚，稍有错失，以后想再搞就难了！”素心听说其他人已经去了，急起来。

　　杨广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窗前，柔声道：“我对他们很有信心，你也该对我有信心。”
　　话说到这份儿上，她还能说什么？

　　她想了想，灰溜溜地说：“这最精彩的环节，居然没我的份儿……倒霉！”

　　杨广摇头：“身为统帅，是不能总想着去冲锋陷阵的！你呀，还欠点火候。”

　　素心怏怏道：“我哪有资格做统帅？人家本来就是小卒子……”

　　“小卒子？你去做小卒子，下场多半很惨。”杨广继续摇头：“你不是那块料。”

　　素心撇嘴：“我晓得，做小卒子，要绝对服从，这点我肯定做不到……你别拐个弯来踩我，我心里正难受着呢。”她说着，以手支额，唉声叹气，做痛不欲生状。

　　“真的那么想去？”他不禁好笑。

　　“嗯！”她忙点头：“真的！”

　　他沉吟半天，说：“这样吧……我们，在外面看热闹。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能进去！”自己一手编的好戏，不能亲眼看看，是难过。

　　“答应，答应！”眼睛闪闪发亮。

　　他站起来，正色道：“如果，我发觉你不守信用，到时候可别怪我用武力！”

　　“别光顾着说我，你也一样，说什么你也不能进去。”素心板起脸，学着他的神态，一本正经地说。

　　这间叫“念奴娇”的妓院，今夜和别处没什么不同，一般的灯红酒绿，丝竹声声，美女如云，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温柔乡。

　　“念奴娇”的规模不算很大，在江都来说，只属于中等。
　　这里也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特色，猛一看，就是间中规中距的妓院。

　　杨广他们在一街之隔的酒楼楼上，把靠窗临街的几张桌子全包了，一起吃着东西，密切注意对面的动静。

　　夜渐深，“念奴娇”的客人越来越多。
　　在楼下大堂里吃花酒的散客，已经坐得济济一堂。陪酒的姑娘们，差点比那些传菜上酒的伙计还忙，每张桌子都是略略坐一阵，就被叫走了。
　　性子好的客人，就先听着几个清倌在台上弹琴奏乐，等姑娘们转回来；性子不好的，大声嚷嚷起来，就会有管事的女人，满面笑容地前来，又哄又逗，安抚他们……

　　透过大堂的窗户，隐约可以见到，后面院子里头，长廊飞檐，风摇树影。

　　楼上的一溜厢房，大红灯笼高高挂，花窗都关得紧紧的，任你把眼睛瞪得掉下地，也看不到什么动静。

　　杨广的那位密探小头目，也不知道装成什么人在哪儿过瘾。

　　其他人员更加无法辨认。

　　这怎么看都似乎是一间生意不错的青楼，没有半点不寻常之处。

　　在喝了几盏茶后，素心终于认出了好多个那些潜伏在王府外围的人，他们三三两两走进“念奴娇”后，有的被安排坐在大堂喝酒，有的一进去就被引进后院。可惜后院灯影模糊，看不真切他们的去向。

　　尽管他们极力掩饰，但明眼人还是看得出，他们有些脚步飘浮，有些眼神凌乱，有些貌似醉酒，有些表情隐忍……

　　素心有些担心：“大哥，你的人，都在里面吧？”

　　杨广微微点头，面色凝重。

　　此刻，他的心情确实糟透了。尽管多年来走在刀锋上的日子，他早就练就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功夫。
　　尤其是这几年，他把自己的心情藏得严严密密的，以至于他经常有种旁观者的清醒，仿佛发生在身边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喜不是喜，悲也不是悲。

　　今天黄昏，接到确切消息，汉王杨谅被封为北伐大元帅，将和高颖，杨素各率一支大军，挥师北上，分三路攻击突厥都蓝可汗。
　　朝廷的这一决定，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是父皇对杨谅有心栽培，还是对自己体力能力的怀疑？
　　是疏于防范，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手段？事实上，他们兄弟几个，派出暗桩密探，互相渗透，留意彼此的风吹草动，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暗斗。
　　不过，没料到年纪最小的弟弟，后来者居上，把间谍战升级到了毒药战……

　　正在反省这次失败的前因后果，听到密探来报，说素心他们准备今晚摸到人家的窝去，要逼对方交出解药！
　　他命密探们提前出发，执行任务，不需等余公子。然后自己赶去她进住的客店。

　　站在门外，他听到了里面隐约传来的对话。
　　杨广不得不承认，这个姓陈的，说的话几乎句句属实。除了那句“他为了要去打仗，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何况是你的！”

　　他不是不知道素心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他也知道陈凤启对她有情有义。但是，“知道”和“亲见”是两回事。

　　说起来，自成年起，他都忙着南征北战，醉心于谋略兵法。对于男欢女爱，从来没有花多大心思。
　　家有贤妻，举案齐眉，他甚至不必像其他兄弟一样，要花很多精神去处理妻妾间的风波，还要出尽法宝以搏红颜一笑。

　　他觉得这简直是愚不可及。

　　宇文述最近曾到访，告诉他皇上对太子猜疑之心日益严重，每次从仁寿宫回京城，都要严加戒备，好像进入敌国。宫中总是传出独孤皇后劝谏皇上废掉太子的流言。朝中都在推测，皇上废立太子应该不是太遥远的事……
　　汉王杨谅此刻的崛起，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威胁。
　　他要在这场恶斗中胜出，还要加倍的努力和谨慎！

　　是的，在披荆斩棘，一步一步迈向目标的路上，很多东西在心中的比重，在悄悄改变。

　　但这不等于他会不顾她的生死。
　　姓陈的，还是太小看他了。
　　他们两个的感情，原就不是旁人能懂的。

　　如今，她就坐在他的身旁，在为他的事忧心忡忡。
　　陈凤启的话，象千百支看不见的细针，刺在心头。

　　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不能让她继续和姓陈的一起了！无论多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蚕食……
　　到底，要怎样才能安全地把她留在身边？
　　杨广望着对面的莺歌燕舞，心烦意乱在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