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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只愿君心似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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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说他们查到了秦王的病因,的确是中毒。是一种慢性毒,其成份还在追查。估计和道士们用来炼丹药的某种物事一样。
他还说,上头已经查到,下毒之人,居然是秦王的正妻,王妃崔氏。崔氏已经被扣押了,案件在审理过程中……
崔氏长期在秦王的食物里放毒,令他腹部胀痛,疲倦,胸闷头晕,关节痛,没有食欲,恶心欲吐。
而他们医部接到的报告,病倒在江都的晋王,病症和秦王一模一样!不过,幸亏还在初期,就引起了他身边人的注意,远远没有秦王的严重。
为此,上头极为紧张,特意派了和杨广交情好的欧天和两个御医,几名内使,急赴江都。
他们在江都为杨广治病的同时,还和王府内的人一起彻查,毒药的来源。结果,一查之下,王府内好几个人暴毙,包括一名皇后指派的内使。
最可怕的是,尽管所有的水和事物,都经过层层关卡,王府里大多数人,都忽然得了急性痢疾,上吐下泻,被逼隔离。
如今晋王府风声鹤唳 ,人人自危。
没有一个人是信得过的!
欧天最后说,希望她能来,帮大家渡此难关。
还说,这也是方嘉良等洛阳三宝的期待。
凤启看完信,觉得自己浑身在冒凉气。
素心转过身,望着他的眼睛,哑声说:“凤启,我是不是,很不识抬举?你和玉楼这般真心待我,我却……”
凤启默默把信放回封套里,把自己的心情,也折成薄薄的一片,塞了进去。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柔和:“不要这样想……我,能明白。”
她眼里仿佛有泪光,“事情过了,我,就回来。”
凤启不去看她,慢慢往回走,素心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一路的沉默,把两个人都压得喘不过气来。
走到离家不远的湖边,凤启在寂静无人处停下脚步,盯着碧绿的水波,水面掠过几只燕子敏捷的身影……
他越想越不甘心,终于开口,冷冷问:“你决定了?”
素心低低“嗯”了一声。
凤启绷直了脊梁:“这么些年了,我在你心中,算是什么?”
素心头皮发硬,有点结巴:“我们是……呃,是生死之交的,死党。”
他的脸渐渐寒霜冻结:“死党!我这么对你,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么?”
素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吞回去,苦笑:“你明知,我的心……早死了。”
凤启眸子里有火光跳跃:“你的心死了?死了?!!!那为什么一听到那个人病了,就要立即赶去?……在你病得死去活来,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守在你身边的是谁?是我,不是他!”
素心好像被人一拳打在鼻梁上,她仰起脸,望向天上的白云,不让泪水流下来,嗡声翁气说:“你知道,我试过的……我欠你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我没让你还!我只想,你,可以留在我身边,心里有我!”凤启说开了就刹不住:“我一直以为,我的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总有一天,会打动,你的铁石心肠……”
他的眼圈也红了。
素心无言以对,说她不知道他的心,那是对他的侮辱,也是自欺欺人。
凤启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肩膀,恨恨地说:“不要去了,好不?!那个人,不值得你这么做!”
素心难过地看着他,嘴角抖动了几下,依然没有说话。可那眼神,却分明告诉凤启,不可以不去……
初夏的风,吹得他们发梢凌乱。
“少了你,他们也不会死!”凤启低下头,有些失神看着她,这张熟悉的脸,不能离开!
猛地,凤启抱紧了她,头一低,用力吻在她的唇上。
他满腔的委屈,为何不可以尝试一下,把心交给我!试一下,我们之间,也是有爱的!
突如其来的热烈,让素心浑身僵硬,她来不及细想,用力推开他,后退几步,被露出地面的树根绊一下,背心撞到一株大树的树干上。
她的举动,象一把软刀子,割在他的心 ,光痛不见血。他黯然挥手:“你走吧,我绝不阻拦!”
说完,转身就走了。
素心靠在树干上,憋了半天的泪水,瞬间缺堤。
她慢慢蹲下去,把脸藏进自己的臂弯里,怎样也无法平息心中的震动:自己真是太自私了,从来没有理会过他的感受!
这次,又把他搁在了什么样的境地!
是不是,从此就要反目成仇了?……
她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感觉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人。
抬起晕沉沉的头,橙黄的夕阳中,她看到陈凤启坐在旁边的树根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素心怔怔举起袖子,擦擦眼睛,说:“对不起……”
凤启用很低的声音说:“能不能……我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我实在不放心。”其实是他回去,想了半天,与其让她自己去,不如,一起去。
有他在,就不能让这姓杨的家伙讨了好去!
素心欲言又止。
他的嘴角努力做出个笑的动作:“嗯,你们的事,我绝不插手,我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你放心好了……素心,你们的对手,应该非常厉害。你们在明,他们在暗……其他人,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你好好的。”
说着,他伸手刮刮她哭得发红的鼻子:“我这个身手高强,不支薪水,还自带粮草的保镖,别人求还求不到,你竟然不要?”
素心憋住泪水,拼命点头:“既然不支薪水,还自带粮草,要,我要。”
苍天总算待她不薄,颠沛流离半生,一无所有,至少,她还有这个可以信任依靠的至交好友。
初夏的江都,繁花盛开,草长莺飞,街上行人如织,江面船只来来往往……
陈凤启和素心从水路来到久别了的江都。
码头一带,停泊了很多商船,装卸的苦力不停在忙碌着。
素心并没有急着去找欧天。
他们先找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客店,以普通商旅的身份进住。
然后,两人买齐行当,在客店外面的无人处,乔装成一对贫穷潦倒的卖货郎,在城里有目的地闲逛。
一路上,凤启不时瞄瞄素心身上的装束:蓝布缠头,一身松垮垮的短装,脚上那双旧布鞋,磨得快要露出脚趾头;脖子上扎了条旧汗巾,腰上还挂着个瘪瘪的钱袋……
他每次看到都想笑,这家伙,挑着两个大箩筐,摇着拨浪鼓,不时吆喝几声……活脱脱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
他硬是没有那勇气去吆喝,说什么也不肯。
今天素心逼他穿上那套旧衣服,把他的手和脸染得和她自己的一样黑褐色。凤启已经觉得到极限了,不想她还在他脸上弄了很多皱纹上去!硬说他即使涂黑了也还是太抢眼……
等他们装扮好了,素心只看了他一眼就笑翻了,连连叫他:“阿公!”
他苦笑:“不是公公就好。”沦落到这份上,也只有随她去了。
走到街上,凤启才晓得,要学素心那样开腔吆喝,真的比要他七步成诗还难!
他挑着那些针头线脑,竹风车布老虎、珠花银钗、胭脂水粉等等物事,无限尴尬腼腆地跟在素心后面。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前面那家伙,在装模做样沿街叫卖。
素心带着他在王府附近的范围转悠,让他大概知道一下东南西北。
拐到距离最近的民居大街小巷,碰到要买东西的大婶阿婆,嘴碎的阿公,她
妙语连珠,逗得那些人和他们东家长,西家短的,和她说了不少街坊的琐碎事……
于是,他们知道了,这附近谁是这一年半载才搬来的,而且,哪家拖儿带女,哪家没有家眷,谁家的媳妇俊俏,谁家的婆媳老吵架。
这样转了三天,第四天 ,素心到王府正式求见御医欧天。
欧天一听到是“师兄”来到,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到大门迎接。
多年没见,欧天高了很多,往日的稚气已经完全被成熟稳重取替。
见到素心的欢喜,也没有表露太多。
倒是方嘉良,见到欧天领着素心走进内堂,高兴地站起来:“啊呀,素新,你可回来了!”他抬手叫来小厮,吩咐派人去通知还留在江都的宇文恺和孙祖安。
一番寒喧,嘉良忙着把情形告诉她,欧天不时加几句,以作补充。
原来,自从欧天发信给她之后,王府内众人的病情虽然得到控制,可是这边治好了几个,过两天又有几个送进隔离的院子……
府里的人如今人心惶惶,日常的食物非但重重检查,很多人除了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别人做的全部都不敢入口。
杨广和杨昭的食物和茶水,都是萧妃一手做的,吃之前还要反复验证。
至于杨广的病,由于还没有查出毒药的来源,连到底中的是何种毒也不能确定,故此,暂时用最大路的解毒方法,希望能通过适当的轻泻,来逐渐排毒。
正说话间,一个人出现在门口,长长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
嘉良忙迎上前:“哎呀,王爷,你怎么过来了!我们正要带素新过去看你呢!”
杨广缓缓走进内堂,沉声道:“素心,来了?”
素心起身,恭敬作揖:“王爷。”
杨广在椅子上坐下,说:“你们都坐下吧,都是老朋友,不必拘礼。”
大家重新坐下,杨广淡淡说:“路上辛苦了。”
素心看他一眼,留意到他确是一脸疲倦,脸色发青,消瘦了很多,不过,应该一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欧天见她不说话,就说:“王爷,我们将尽力,尽快把事情查清!”
素心浅笑:“我也没什么能耐的,你别把我当神探。王爷抱恙,我专程来探访,尽一份心意罢了。”
“小余!你果真来了!”孙祖安和宇文恺快步走进来。
素心忙站起来,和他们厮见。
杨广舒展眉宇,和这几个相交多年的好友轻松地闲话了一阵当年。
由于非常时期,他们的茶水都是萧妃带着丫鬟送到的。
等萧妃走了之后,素心端着茶盏,低眉想了很久,鼓起勇气,说:“师弟,你有没有想过,让王爷和王妃他们,暗中离开王府……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安全之地?”
杨广眼中亮光闪过。
欧天道:“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王府这里了!外面更危险!”
晋王夫妇若在外面出了意外,出这主意的人,九族也不够诛的!
素心望着杯中的茶,慢慢说:“我,来了江都几天了,一直在外面转悠。发现,王府附近,有大概十九户人家,是这一年内搬迁来的……其中,只有七户是有父母妻儿,看起来比较正常的……”
孙祖安一拍大腿:“小余!你的意思是,其他的,全是他娘的和我们作对之人?……他娘的,怎么就没想到!”
“我不肯定,不过,这其余的十二户,听起来不大对路,多是几个汉子合住,很少见他们出去谋生,经常有陌生面孔,也不大和街坊们来往……”素心继续说:“最主要的是,他们的住宅,分布在王府的四面八方!我大胆做个假设,那就是,王府已经被人家团团围住了!”
宇文恺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太岁头上动土!”
杨广抬手说:“素心,你往下说。”
“这府内的一砖一瓦,估计你们都翻遍了……我初来乍到,原不该乱开腔,我只是觉得,王爷如果有合适的地方可去,也许是时候……”素心抬起眼,不亢不卑道:“王爷离开这里,我们才可以把这里变成,以毒攻毒的瓮!”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对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