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许诺》适与

58、第 56 章

　　萧恒是在初五的时候回去的，萧嘉振要送他，但萧恒只是说：“多陪陪奶奶吧。”

　　初六开学，都说新年新气象，大家多少有点缓不过神来，昨天还沉浸在大鱼大肉，今天就要面对厚重的课本，多少有点落差感。

　　然而仅仅开学两天，学校就发生了一起跳楼事件。

　　这件事闹的人心惶惶，各种流言甚嚣尘上，有人说是因为失恋，有人说是被家暴了，有人说是学习压力太大，也有人质疑这个事实，毕竟没有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紧接着学校迅速开展了心理辅导活动，要求每人必须填写一份心理检测表，且要求每周组织一次心理疏导班会。

　　季文昌对学校这个安排很是不满，心理测试题可以随便填，班会太过形式化，有这些功夫不如再做两套真题，甚至不如回去睡一觉补充睡眠来得实际。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实施的，第一次主题班会上，他吩咐靠窗的同学拉上窗帘，然后关上门，大手一挥，让全班同学集体补眠，睡不着的也要闭目养神。

　　萧恒把这事告诉钱观塘的时候，钱观塘正在医院走廊等着，尽管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高，但是他还是有些心慌。

　　而这份焦躁不安在看到萧恒发过来的只言片语后，轻易地被平复了下去，转瞬而来的是更为空洞的焦虑。

　　他没有回复消息，拿着手机反复解锁。

　　姚舒玉看见钱观塘的小动作轻声安抚：“要出去走走吗？”

　　“手术等会儿就结束了。”钱观塘说。

　　手术在二十分钟后结束，医生说，手术情况良好，两天后可以出院，做好预后，定期检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姚舒玉和钱观塘对视一眼，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松弛。

　　姚舒玉回家给余素琴收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而钱观塘则是留在医院陪护。

　　麻药还有一定的时效，钱观塘走出了医院大门给萧恒打了个电话。

　　今天是周五，萧恒没有放假，这个时候估计在上课，但他还是打了这个电话。

　　大概响了十几秒，电话被切断，钱观塘盯着手机屏幕，不一会儿弹出来个新的消息。

　　萧恒：还在闭目养神中……

　　钱观塘：嗯。手术结束了，情况不错。

　　萧恒：[撒花][撒花][撒花]

　　萧恒：我趴桌上睡不着，压得胳膊疼。

　　钱观塘：坐起来揉会儿胳膊，别趴着睡了，对颈椎不好。

　　萧恒：你什么时候回来？

　　钱观塘：正月十五之后吧。

　　萧恒：好的。[腮红小狗.jpg]

　　萧恒：老师下讲台了，我

　　萧恒把手机塞进袖口，把胳膊放到腿上，等班主任绕了一圈后才重新掏出手机。

　　钱观塘：被发现了？

　　萧恒：没，差点。

　　钱观塘：别玩儿了，看会儿书吧。

　　萧恒：嗯嗯。

　　萧恒把手机放回抽屉里，旁边伸过来一根手指，怼住了他的侧脸然后缓缓往下压了一下。

　　“你为什么笑得这么荡漾？”季轩杨凑过来问，“跟谁说话呢？盯了一节课手机。”

　　“跟季老师说话呢。”萧恒面不改色地看向讲台，季轩杨也看了过去，正对上季文昌瞥来的眼神，立刻重新趴回了桌上。

　　熬到下课，季轩杨蹭的一下坐起来，眼神变得鬼鬼祟祟，声音压低：“当我傻吧！”

　　他往前指了指，“李茗远每次见你就是你那个表情。”

　　萧恒一怔，“你说什么呢？”

　　季轩杨一脸一言难尽：“你没看出来她喜欢你吗？”

　　“你胡说什么？”萧恒也压低了声音，“我眼里你们都一样。”

　　季轩杨撇撇嘴，“我是男的，她可是女的，我对你好是把你当哥们，她对你好是把你当什么？”

　　萧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把桌上展开的书收好放到一边离开了教室。

　　第二天是元宵节，李叔开车过来接他回了家，原因无他，肖桂芳也来了。

　　冬天天黑得早，再加上堵车，到家已经天黑了。

　　肖桂芳和葛姨在厨房里忙活，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架在卡式炉上煨着。

　　萧恒拎着书包上了楼，旁边的书房半开着门，萧嘉振在里面打着电话，应该是工作上的事，语气带着些居高临下。

　　他走进房间把书包放到桌上，没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喊吃饭的声音，他刚一拧开把手，正碰上萧嘉振从书房出来。

　　萧嘉振对他点了下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下楼梯。

　　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三个汤锅，两个炒菜，还有一碟卤味。

　　做完饭葛姨就先回家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只有三个人吃，倒也显得冷清。

　　“听说你们学校年后有人跳楼了。”萧嘉振搛了筷子冬笋肉片放到碗里，“在学校尽量远离心态不正常的同学，你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也会对你心态造成影响。”

　　萧恒想，到底什么样的人心态算不正常呢？

　　他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口，无论萧嘉振说的话他认同或不认同，他早就失去了与他正常对话的能力。

　　“吃饭过节，说这种事干什么？”肖桂芳皱着眉头给萧恒盛了碗花胶鸡汤，“小恒，喝点这个鸡汤补一补，对身体好，怎么感觉几天没见你又变瘦了，学校的饭菜不行，连荤素搭配都做不到，之后放学都回家来吃饭好吧。”

　　“学校的伙食挺不错的，下次我给你拍了照片看看。”萧恒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在学校住的话节省时间，每天能早睡半个小时，晚起半个小时。”

　　肖桂芳听了这话又看了眼萧嘉振，“周末总要回来的吧，一周总要回来一次打个牙祭。你快高考了，吃不好奶奶担心。”

　　“知道了。”萧恒答。

　　“你也注意身体，别总加班了。”肖桂芳对着萧嘉振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前过年的时候大半夜还忙工作，就这么爱钱吗？”

　　萧嘉振没有答话，餐桌上除了肖桂芳的叮嘱和父子俩偶尔的一句应答，只剩下餐具叮当碰撞的声音。

　　回到卧室，独处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萧恒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季轩杨说的话。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当自己出现一些不可控的情绪波动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钱观塘。

　　这个人不知从什么开始变成了自己下意识觉得可以依赖的对象。

　　刺猬开始翻开肚皮任人抚摸，这是个不好的预兆，因为坚硬的刺是最好的盔甲，而伤害往往从软弱处进攻。

　　然而手还是遵从自己的本心迅速拨通了电话，无端的遐想在一秒钟被切断。

　　“元宵节快乐。”钱观塘说。

　　萧恒没有开口，他突然想听到钱观塘说出更多的话。

　　钱观塘的声音真好听啊，冰冰凉凉像淬着雪，但却能说出这么温柔的话，这种反差让萧恒突然有些紧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

　　只觉得有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闷闷的，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脱壳而出。

　　“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吗？”钱观塘问。

　　“啊。信号好像有点不好，现在好像好了。”萧恒说，“你今天吃汤圆了吗？今天我奶奶给我盛了四个，说是四喜丸子，非让我吃完，但我根本不喜欢吃，但还是吃完了。”

　　然后萧恒听到了一阵闷笑声，连说的话里都掺杂着笑意，“我吃了十个，十全十美。”

　　“你竟然爱吃汤圆。”

　　“我奶奶包的汤圆很小，里面加了点桂花酿，很好吃，你想尝尝吗？”钱观塘问。

　　“怎么吃啊，你带过来都泡烂了。”萧恒说，“我又不爱吃汤圆。”

　　“我问你想尝尝吗？又没说给你带。”钱观塘说。

　　“哦。我又不爱吃。”

　　“明年过元宵节的话，你可以来我家吃。大学一般都是正月十五之后开学的。”

　　萧恒突然有些期待明年。

　　“我后天回学校，到时候可以给你带点你姚阿姨做的炸鸡，到时候你微波炉一微就可以吃了，你学校食堂也有微波炉吧，可以带你的同学一起吃。”

　　萧恒现在更期待明天。

　　“谢谢。”萧恒说。

　　“不客气。”钱观塘答。

　　萧恒躺在床上，关上了灯，但脸上依旧洋溢着傻笑，控制不住的那种，他就是觉得很开心，这份开心一直持续到他闭上眼睛坠入梦境。

　　梦里出现了钱观塘高挑颀长的背影，转过头来面上带着笑，嘴唇有点薄，让人觉得冷冰冰但丝毫不显薄情，眼睛透着琥珀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瞳色更淡，有种让人抓不住的感觉。

　　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钱观塘的手，指节分明，但并不瘦削，很有力量，两个人就这么紧紧地抓着手，手心沁出了汗依旧没有松开。

　　下一刻，萧恒又回到了去医院的路上，他背着钱观塘，钱观塘额上冒着冷汗，但并没有发出疼痛的声音，只是隐忍地喘息着，明明应该着急，但是他却有些心猿意马，也许是因为季节的原因，他开始头脑发热。

　　而下一个画面他和钱观塘一起来到了寒冷的冬季，天空还飘着雪，只是这次，他没有拿起地上的烟花棒，而是攥住了钱观塘的手，交融的温度从手开始蔓延到全身。

　　下一秒，萧恒睁开眼回到现实，摸到一片冰凉，除了茫然，他脑子里全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