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骂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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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夜晚，城郊废弃的古戏台静悄悄，明月在杂草乱石上，洒下柔和的白光。
叶赫载烨既不想在赴佳人之约时有旁人在场，又仗着自己身手不错，就没带护卫，独自前来。
果然，那道倩影已经身着戏服，在月光之下、戏台之上等待着他了。
叶赫满心欢喜，远远看着戏服是宫中华贵女子的装扮，更加期待。他踏着月色一步步走近，发现司闻白背对着自己，就轻咳了两声，低声沉吟道：“明月已上柳梢头，佳人共约黄昏后。”
“昏王呀！骂一声赵光义无义贼！”
司闻白一个回身亮相，明如皓月的双眸直直看向叶赫载烨，清亮又沧桑的声音骤然唱起：“杀死兄王坐江山，又把个皇太子逼死殿下。”
这猝不及防的开场让叶赫载烨一惊，仿佛看到慈玺太后亲临，吓得一哆嗦，差点跌坐在地上。
“你好比司马师进宫杀驾，又好似红娘女怀抱琵琶。”
司闻白身姿摇曳，边走位边高唱，虽然没有戏班的乐器伴奏，他却凭着唱腔与身段将氛围十分拉满。
“恨不能把昏王千刀万剐，恨不能把昏王油锅去炸！”
他的声音模仿出了皇太后老妇人的沧桑感，又用少年人的清亮使其更有气势，使得台词中的怒意咄咄逼人。
“你好比杨广贼我来叫骂，看一看赵二社怎样开发？”
一段《贺后骂殿》的独角戏唱完，司闻白定身在戏台上，目光灼灼。
月色洒在他的身上，十四五岁的清瘦白净少年，此时却不怒自威，仿佛天神下凡。
叶赫载烨恍惚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怒道：“你……好大胆子！”
“这《贺后骂殿》，讲的是宋代开国皇帝去世，其弟继承皇位，前皇后贺氏怀疑他弑兄篡位，因而骂殿质问……本王，本王从未有窥探皇位之心，你这个小戏子，怎敢指桑骂槐，妄议国事？”
“淳殿下，你仔细看好了，谁是那个小戏子？”
司闻白冷笑道，举手投足之间的高贵雍容却是半分不减：“如果眼睛会欺骗你，那就闭上。用你的嗅觉，这个能将凡人的灵魂与天地间仙气稍加连接的感官，去重新‘看一看’。”
叶赫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逐渐感觉到四周不同寻常的气息：“这是……牡丹的香味，但比我在宫里所见过最极品的牡丹，还要高贵、纯净许多。”
“不错，孺子可教。”司闻白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暗示梅七再给藏于戏台四角的香炉多添点火。
“说来也可笑，五百年前，大周女帝武泽天在冬夜里喝的大醉，命令百花盛开，本仙是遵守时令、宁死不从的那个，以至被贬斥洛阳。”
“但那又如何，哪个软骨头的花神能取代我成为国色天香？”
“几年前，慈玺太后六十岁诞辰宴，竟也想东施效颦，召唤百花开放，以试探自己在天界的地位。”
司闻白踱着步子，破为傲气地说：“武后虽然自傲荒唐，但至少是一代明君，大周国泰民安、万国来朝，天界也要敬他三分！可是慈玺……算什么？鸦片条约、八国联军、日和舰队……若我料的不错，不出一个月，日和的军队就要进犯这座城市了吧？”
“是的，沪宁城市已经岌岌可危了。”叶赫载烨自小深受封建迷信教育荼毒，在这氤氲的香雾与司闻白出神入化的演技中，已经信了八分。
他不再生气司闻白对皇室的不敬称谓，语气也恭敬起来，“敢拒武泽天、被贬洛阳城……您是牡丹仙子？”
“不错，慈玺太后没有召来繁花盛开，自知不是什么盛世女帝的人选，就尴尬地不再提此事。”
“自那之后，我们百花仙子愈发关注人间，就愈发为眼下这幅情景痛心疾首。”
司闻白叹了口气，然后直视着叶赫，道：“我们知道，淳殿下是爱花之人，也是为了大局隐忍之人。可是忍得久了，就成真的了吗？你风流倜傥、流连戏园，但你所爱看之戏，莫不是与宫中斗争、后宫乱政相关的曲目，哪怕旁人看起来皆是帝妃之情，我又如何不知其后的悲哀？”
叶赫载烨被说中了心思，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悲怆：“仙子明鉴。载烨的所思所想，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却被您如同明镜一般看得如此透彻。只是如今太后掌权，帝党被除尽，载烨自保已是战战兢兢，又能奈何呢！”
“你的能耐很大，不必妄自菲薄。”司闻白笑道，“其实比起你哥，你要智慧、沉稳多了。光旭自以为是的布局让人一眼看穿，你的真实想法却能十几年来无人知晓。如今，连太后都对你颇为信任。有这样的城府与沉着，不才是华夏所需要的君主吗？”
“可是，所谓太后的信任，也只是建立在我不问朝政、游手好闲的基础上。”
叶赫载烨叹道：“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如今皇兄被软禁，本王却也绝不可能去谋权篡位、有所作为。”
“哼，哪里用得着你篡位？”司闻白冷笑道，“慈玺太后年事已高，而光旭尚年轻，她担心自己过世后一切翻盘，已经快要忍不住下手毒杀光旭了。唯一的问题，是这之后谁来继位……”
叶赫载烨惊讶地问：“这等秘事，您如何得知？哪怕是我和父王也从未听到一点风声。况且，皇上毕竟是老佛爷的养子……”
“世间草木，皆是我们的耳目，对于这些腌臜事，没有能不能知道，只有想不想知道的问题。”
司闻白打断了他，一颦一笑间流露出的对凡俗之事的不屑，颇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风范。
“而你再想一想，这出《骂殿》，骂的究竟是赵光义，还是贺后？赵光义继位名正言顺，满朝大臣皆无异言，只有贺后还想为自己的儿子争权。但在尘埃落定后，她能耐再大，也只能逞口舌之快，去大殿上骂几句。而被赵光义安抚和赏赐后，哪怕心有不甘，贺后也只能谢恩退归。”
“仙子说的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解读这折戏，叶赫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知道，如果慈玺真的对光旭帝下手，之后必定会故技重施，要么从年龄尚小的皇室成员，要么从看上去十分听话的自己中选择一人，成为新的傀儡皇帝。
而如果是自己……他真的甘心会当个好傀儡吗？
司闻白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知道叶赫已经想明白了，于是笑着说：“淳殿下，我这次在凡间逗留的时间不多了，我考一考你，赵匡义差点要把皇位让给贺后之子的时候，大臣潘洪说了句什么？”
叶赫也笑了，作为戏迷，他怎么会不知。于是，他轻声却坚定地回答：“他说，‘江山只有争夺，哪有退让之理’！”
“不错，对外国侵略者、对内政干涉者，皆应如此。”司闻白赞许地点了点头，“殿下好悟性，不枉我来人间一趟。”
“本王还有与你相见的机会吗？”感受到四周浓郁的牡丹花香正在渐渐散去，叶赫载烨急忙上前一步，拉住司闻白的水袖。
随后，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放开了司闻白的袖口，小声地说：“冒犯了……”
“无妨，天界还有十日便是群芳宴，在此之后，我或许会再次下凡，届时若能作为帝师，本仙不介意指点一二。”
司闻白面不改色地信口开河道：“这位伶人的身体与我的神魂相合，这很难得，我将会留一分神念在他灵识之中，请淳殿下稍加留意，保护好此人。”
“你可以照例赐他红笺香囊，以免遭他人怀疑。你自己该回京避乱，就还是按原计划早日启程。哦，最好是再选两个普普通通的暗卫，留在沪宁城供这位伶人差遣，以协助他在乱世中低调自保。”
“谨遵牡丹仙师的旨意。”叶赫载烨恭恭敬敬地一拜，心里已经决定派最好的两个王府暗卫——捕风和捉影，留驻沪宁城，并将对应的玉牌作为信物赠予司闻白。
“那么，小仙告退，祝殿下今夜好梦、诸事顺遂。”司闻白也回了个礼，在香雾之中，他的身形逐渐隐去。
叶赫迷迷糊糊地记得，后半夜，自己嘱咐了从被附身中徐徐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伶人如何使用调遣暗卫的王府玉佩，又给了他红笺香囊作为信物，然后一起合衣在房中睡过去。
叶赫醒来之时，已经正午，房间也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他怅然若失，但看着枕边的一朵牡丹花，和贴身锦囊已经少了两枚的王府玉牌，便知道，这一切并非梦境。
此时，司闻白已经回到了皓玉班的房间里，仔细收好了红笺香囊和玉牌后，睡了个回笼好觉，悠悠哉哉地醒来了。
他笑着对梅七说：“小七，你已经是非常专业的灯光师和特效师了。这次香雾消耗不小，这几天夜里，你可以去山中采集一些牡丹花，拿回实验室精炼。”
“司老师，你也和我一起去吗？”梅七问道。
“你作为一个成熟的伴随AI，已经出师了，为师非常信任你。这个世界的牡丹品质比较差，我就不亲自出手了。”
司闻白一边笑着说，一边给自己泡了一杯碧螺春，道：“昨夜这出大戏很成功，我想要的东西都已到手。叶赫将要离开沪宁城，我也要回归早睡早起的养生节奏了。”
梅七气鼓鼓地说：“司老师就会使唤我，我变成的花剪子个头比较小，对于一般的花还算合适，对于大朵牡丹花还是有些勉强呀。况且，作为AI，我虽然可以不眠不休，但存储鲜花需要反复切换世界，还是很消耗能源的。”
“勤加练习，你就会熟练和成长了，也许会得长高，嗯，或者说更加粗长呢？”
打量了一下单薄苗条的小枝条，司闻白笑道：“要不然，你也可以学学其他本事，比如演戏，想来我示范的也挺到位了。日后你化为人形，我们一唱一和，岂不美哉。”
“和司老师一起演戏吗……哇，简直是诈骗！”梅七试着凭借之前的记忆存储推演了一下，结果第一个蹦入系统演示画面的，是司闻白演女装大佬、自己演失足正太，一起仙人跳的情景。
它不禁有点羞耻度爆棚，系统刷的一下宕机了几秒。
真可爱，司闻白心想着，没有说出声来，以防止梅七更加害羞，导致系统宕机更久。
重启成功后，梅七认真问道：“原文里继承皇位的不是叶赫载烨，而是一个年仅3岁的小王爷。如果叶赫上位成功了，会不会导致历史走向的改变？民权党的革命还会成功吗？”
“我的判断是，叶赫努力一把，能继承皇位，但无法改变历史的走向。”
“叶赫本性不坏，但以他的优柔寡断、幼稚轻信，大概连风烛残年的慈玺都斗不过，何况革命军呢？”司闻白看着北方的，淡淡说道，“毕竟乱世，只有心狠手辣才能成功。”
“而民权党‘军神’陈纣生的手段，我们很快就能见识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骂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