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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变故横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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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赐安静地坐在议事堂。
她不知三娘和沈流在外面说了些什么,如今唯一的能做的,唯有等待。算算时间,影枫也当找到救兵了才对。
正当她思考之际,沈流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影枫来救她了?她急忙站了起来,“出了何.......”
“你能不能留下来?”沈流打断了她的询问,握住她的胳膊,两只眼睛亮得吓人,“你愿意跟我留在山野吗?”
裴赐愕然,不明白沈流为何这般。
她缓缓摇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流不死心,“倘若我想让你留下,我......”
心悦于你?看着裴赐狐疑的眼神,她竟再也说不下去,
若说一面之缘便情根深种,她自己都不信。可她就是莫名地想要留下她。
她失落地放开了手。
看着情绪低沉的沈流,裴赐猜想,大概是三娘与她意见相左。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三娘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这人,你是不想放都不行了。官府把阿妙抓了,天黑之前,他们要看到人出现在裴府,不然阿妙性命堪忧。”
沈流哑然,阿妙出门至今未归,确实奇怪。“可有东西证明,抓的人是阿妙?”
“此事绝对不假。”三娘斩钉截铁地说道,“来的黑衣女子影枫,是我二十年前在京中担任御林军时收的弟子。她那一套刀法是我亲手教的。”
三娘竟有如此过往,裴赐暗自惊叹,怪不得沈流一套枪法将影枫克制得死死的,想来平日里没少和三娘切磋。
“影枫没必要骗我。能出此下策,足可见这位身份非凡。”三娘犀利的眼神扫向裴赐。沈流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却知晓的很,能让皇帝的亲卫军专程护送,除了皇亲国戚,就是心腹大臣。
“你即刻带人将她送到裴府,将人换回来。”三娘的话语是一道不可置否的命令,容不得沈流在说什么,裴赐的手脚再一次被捆了起来。
相比起第一次被捆,裴赐此时却显得从容许多。
她暗中欣喜,她就要离开着山寨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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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的家丁众多,张百折就是其中之一。他刚从外面回来,午饭还没来得及吃,却被管事的告知,柴房外的看守要换班。管事的没有多说,他想,大概是又有下人犯错了。
去的路上,他随手去厨房顺了两个馒头,揣在怀里。
之前的看守见他来了,拍了拍的肩膀好意提醒道,“老爷特意吩咐过,别给这小东西吃。要是她喊饿,你可别理。”
张百折客套地道了声谢,等人走后,他从怀里拿出馒头吃了起来。一同换班的另一个人不知道为何还不出现,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让自己吃的更舒服。
还没等他啃几口,柴房内就叫了起来。
“吃饭!给我吃饭!”
这撕心裂肺的叫声听得人烦躁,本就发愁的张百折更是被这叫声烦的不行。柴房里关过不少犯错的下人,就没见过这么能闹腾的,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
“别叫了。”他吼道。
“你给我吃的,我就不吼,”里面的叫声愈发变本加厉。
张百折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你再叫,我就打死你。”
“你打啊。”阿妙不怕死地回呛。
张百折怒气上涌,却迟迟不动手。他也清楚府中的规矩——只有老爷才能教训他们。一大一小愣是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
奇怪的是,张百折却看越觉得眼前的人眼熟。阿妙也有相同的感觉。
两人同时开口。
“阿妙?”
“舅舅?”
“你真的是百折舅舅!”阿妙激动地说道,声音有些哽塞,“六年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和阿娘都.......”
阿妙再也说不下去。十岁那年,家乡闹饥荒,她和家人跟随流民一起沿路乞讨。官兵们唯恐他们生事,一路上对他们穷追猛打,她就是在被追击的路途中与家人失散的。
她流落到禹州城附近,被沈流收留,在黑山寨待了下来。
后来,沈流陪着她回去找过。那一条流民走过的路,路边堆满了惨骸,根本无从下手,腐烂的味道臭气熏天,她们只能无功而返。
她逐渐接受了自己成为了孤儿的事实,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与家人再相聚。
张百折看着热泪盈眶的阿妙,眼珠子咕噜转了两圈,“你想不想见你阿娘?”
阿妙顿时止住了啜泣,“想。”
逃出裴府比阿妙想象中的还要容易。或许是午后轮班的缘故,裴府的下人们大部分在休息,部分换班的,也偷偷犯困。张百折熟练地走了一条人少的小道,成功带着她从裴府的侧门溜了出来。
出了裴府,她跟在张百折后面,在禹州城的大街小巷中七拐八拐。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禹州城。禹洲城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她左顾右盼,觉得好玩又新奇。
走了许久,张百折停在一个小矮门前。他重重敲了三下,一个老妪从门里探出头来。
张百折熟练地掏出几文钱放在老妪的手心。老妪这才放她进去。
进门之后,阿妙又跟着跨过一个拱门。拱门之后,一个小院子出现在她眼前。院中有个小池塘,池塘中的荷花早已凋谢,只剩下几根枯黄的枝干。
阿妙莫名感到一阵萧瑟。
张百折指着院中唯一的小房子,“你娘就在里面。”
阿妙站着门前,心砰砰直跳,阿娘就在门后,她反而紧张得有些怯。六年没见了,不知阿娘是否能认得出她。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门。迎面而来一股浓郁的香味熏得她睁不开眼睛。
“百折,你来了?”卧床的女子咳嗽了两声,看到阿妙一刹那,她苍白的脸先是一震,随即她猛烈地哭喊着,“阿妙!我的好孩子!你怎么来了?”
她艰难地起身要抱阿妙,阿妙急忙上前搀扶,“娘,我来看你了。”
母女两个人相拥而泣,似乎要将这几年的分离之苦在此刻倾诉而尽。
阿妙这才得知,在分开的六年里,阿娘苦寻她未果,只好另谋生路,嫁给了富商做了小妾。而舅舅张百折则在裴府谋了个家丁的活。
母女俩互诉衷肠,一直聊到了日暮西山。
张百折斜靠在门口。他将人带出来已有一两个时辰,他心想,裴府的下人做错事关禁闭又扣钱乃常事。同是仆人,其他人看守时,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都出来,今夜干脆就别回去。
“来都来了,不如今夜在这里过夜吧。”张百折提议道。
阿妙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还在哭啼的她娘止住了啜泣,神色担忧地看了眼张百折。张百折也在看她,眼露凶光,告诫她别多话。
晚上的菜宴很是丰盛,阿妙俯视着一桌美味佳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阿娘不必为了我如此破费。”
“一家人,不必计较这些。”张百折拿起两个小酒杯,往里面倒满酒,将其中一杯递给阿妙,“来,今日我们三个好不容易重聚,舅舅我敬你一杯。”
阿妙接过酒杯,她其实并不怎么喝酒,但情至此处又怎能拒绝?
她爽快地一饮而尽。
张百折也一口闷完了,他将空酒杯放在桌上,起身欲走,“你们慢慢吃,我就先回去了。”
阿妙蓦然想起自己被绑的事,急忙挽留,“舅舅你将我放出来,若是裴禄知道了,只怕他会怪罪于你。”
毫不在意的张百折留下一句“我自有办法”便走出了门。
阿妙心中有忧虑,唯恐裴禄对张百折不利,她娘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宽慰道,“你舅舅这人脑子灵,点子多,他肯定会没事。”她娘边说,还边给阿妙夹菜,“这好大的日子,我们还是先吃吧。”
阿妙点点头,稍稍放心了些。
正当母女两人有说有笑地吃菜时,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男子不仅穿着讲究,大拇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更是价值斐然。
几乎是同时,男子迈脚的一瞬间,阿妙她娘就起身迎了上去。
“老爷,你来了。”
见状,阿妙也不好再坐着。她在黑山寨里待久了,自然不在意这些礼数。可见她娘如此刻意的讨好,她大概猜到了,这人便是阿娘嫁的富商。
富商一进来,眼神便锁定在阿妙身上,“张娘子,早知道你有客人,先前叫我来,我便不来了。”
“老爷都半个月没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娘伺候着富商坐下。
“这位是?”富商赤裸裸打量她的眼神,令她很不自在。
张娘子面露难色,“这是我之前失散的女儿,”她观察着富商的神色,哀求道,“赵老爷,这是我唯一的孩子。妾身恳求您能让她留下,好让我们母女两人伺候您。”
长箱子作势要跪,富商拦住了她,“既然如此,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张娘子连声道谢,吩咐阿妙道,“阿妙,快谢谢老爷。”说着,将酒壶塞到阿妙的手中,“还不快给老爷倒酒。”
阿妙默默地接过酒杯。在黑山寨,她从不需要刻意讨好一个人。她心中盘算着,不如以后将她娘接到黑山寨去,再也不用过这种奴颜婢膝的生活。
她将酒杯倒满,手端着酒杯,正欲端给富商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她身子不稳,朝着富商倒去,酒水洒了富商一身。
“瞧这孩子,倒酒都倒不好,”她娘佯装呵斥,对富商赔笑道,“老爷,您衣服脏了,我这就出去给您拿换的。”
四肢无力的阿妙躺在富商怀里,眼睁睁地望着她娘出去以后关好门。她挣扎着要从富商怀来出来。那富商却一把将她搂住。
“放开我。”阿妙有气无力地反抗。
富商捏住她的下巴笑了起来,“你娘倒是懂我,给我送了雏儿。”
她下意识想要呼救,“阿娘!”
“别叫了,她不会回来的。”富商捂住了她的嘴,“看你现在才发作的样子,药应该才下不久,那时你娘就在你身边吧。”
她顿时想起张百折递给她的那一杯酒,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屋外,张百折和张娘子站在角落里,夕阳拉长了他们相依偎的影子。
“这事能成吗?”张娘子一说完,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我们还有哪条路可走。那精明的奸商早已对你厌烦,就连你生病,都不肯花钱替你看病。我又拿不出银子。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我在这个时候遇见了阿妙。阿妙要是能赢得那奸商的喜爱,我们俩又能快活一阵子。”
“这几年我给你的金银首饰,也值不少钱了。你这好赌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听说你又欠了赌庄几百两,”张娘子叹了口气,“只可惜我那可怜的女儿。”
张百折不耐烦道,“她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不如趁她年轻,还能在她身上再捞一笔。难不成你还想去过那穷苦日子吗?”
想起往日的穷苦不堪,她厌恶又害怕。
见她这副模样,张百折笑道,“与其在这里同情阿妙,还不如希望她配合些,少吃点苦头。”
“但愿她能识相。”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阿妙被富商压倒在床上。
事情到了这一刻,阿妙纵使再愚钝也明白了张百折和娘亲的算计。他们是从什么时候打算的呢,是拿起酒杯的那一刻,还是刚见面时阿娘拥她在怀中痛哭流涕的时候?
亦或者,是柴房推门时相认的那一秒?
阿妙来不及细想,那富商早已解开了她的衣襟。
大片雪白的肌肤敞露着,少女的胸脯像花一样,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尽收眼中。他伸出满是细茧的手,轻柔地抚摸过她的胸膛。
轻微细小的触感,让她一瞬间寒毛耸立。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恐惧席卷了她的身体,她又流下两行泪水。
她想起了沈流,她想起沈流曾经拍拍她的肩膀,嘱咐她要多加练武,才能在外面不被欺负。
她悔恨不已。
沈流向来看不得寨里的人在外面受欺负,若是她在这里,定将这男人的手掌刺穿。
富商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触碰,他低下头,想要亲自品尝少女的滋味。
他尽情地染指着,不断啃咬,摧毁着少女的美好。
阿妙心中的绝望愈加浓烈。
难道就此屈服?任由自己被玷污?
余光中,她瞥见腰间被遮盖的匕首露出一角。
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凝聚全身剩余的力气于手中,趁着富商一无所觉的时候,伸向匕首。
抓到了!
她咬紧牙齿,心中带着满腔恨意,将匕首插进了富商的后背中。
从他身上迸发出的鲜血将房间溅得到处都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倒在阿妙身上,脸上的震惊永远凝固。
此刻,阿妙终于痛苦地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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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阿妙被绑后,三娘决定让沈流一个人带上裴赐进城换人,而她则留下来保护山上剩余的土匪。
裴赐踏上了离开的路程,影枫就在她身后跟着。影枫和三娘之间有过约定,在人换回来之前,不可动手伤人。
影枫只是在一旁跟着,却让对约定毫不知情的沈流警铃大作。
沈流为了防止影枫提前把她带走,愣是将绑她的绳索拴在自己的腰上。山路多崎岖,两人的步调毫无默契可言,她的手愣是被沈流东拉西扯的力道磨得生疼。
不仅如此,一路上,沈流还对着她念叨个不停。
沈流先是问她,“你走以后会想我吗?”
见她不搭理,又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后会去找你的,你会等我吗?”
诸如此类的话,被沈流反反复复地提及。
跟在身后的影枫听得都受不了了,提着大刀架在沈流的脖子上,“你再说,我就割掉你的嗓子。”
沈流不说话了。
终于清净了,她暗自叹气。没隔多久,沈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书上有句诗我读着很不错。”
这句话倒是让她来了兴致,“什么诗?”
“三千弱水……”
她等着沈流的下一句。
“……你是我的一瓢。”
影枫和她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秒,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肆意的笑声甚至惊动了林间的鸟。
“你这土匪,”影枫笑得身体抖动,“有文化。”
她接上一句,“但是不多。”
她笑眼弯弯,刚好对上沈流宠溺的目光。
沈流好像并不觉得羞愧。真是个傻子啊,她心想。
三个人继续走,她的心情却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夕阳西下时,三人步行进了禹州城。
裴府外,沈流对着门口的守卫喊道,“人我已经带到了,快把你们大人叫出来。”
裴禄很快就从府里走出来。为了对付沈流,他特地去兵营挑了一下午,选出了两个最好的弓箭手,命他们埋伏在暗处,准备一举射穿沈流的脑袋,以报多次攻寨失败之仇。
“怎么只有你,阿妙呢?快把她交出来!”沈流厉声说道。
“没想到,你还挺准时。”裴禄眯着眼睛,一脸奸诈的样子,“果然黑山寨绝不会放弃自己人。”
“废话少说,把人交出来。”
“还不快把人带上来。” 他一下命令,身后的狗腿子就消失在沈流的视线里。
趁着裴禄的人有所动作时,沈流解开了腰间的绳子,并顺手给裴赐松了绑,她还不忘问裴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正揉搓着手腕的裴赐心中犹豫,沈流对她确实是有几分真心,但为此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又太过于危险。
“不能。”她拒绝了。
沈流还想再问,一旁的影枫打断了她,“主子,”影枫靠近裴赐身边,“这里好像不太对劲。”
裴赐的神经瞬间紧绷,“怎么了?”她问道。
“有人在高处监视着我们。”以她多年御林军的经验来看,起码不下三个人在注视着他们。
“是谁?”她不敢有大动作。
“东、南两边的茶楼上各有一个人,他们手持弓箭,貌似目标是我们。”
她皱起眉头,裴府门口极其空旷,毫无任何遮拦可言。
正当这时,裴禄的狗腿子回来了,他神色慌张地凑到裴禄耳边,“不好了老爷!人不见了!”
“废物!”裴禄低声咒骂,看个人都看不好。他的目光变得恶毒,今日决不能让沈流活着离开。
弓箭手已在暗处驾弓,只要他一声令下,沈流便会穿心而死。
沈流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你这狗官,我要的人呢?”
裴禄忽然高举起手,三支弓箭赫然出现在空中,朝着沈流直直驶来。
裴赐立马意会,这是裴禄专门对沈流设的局。她与影枫对视一眼,打算闪身进府躲避打斗。
“不行!你不能走!”沈流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没了她,沈流拿什么问裴禄要人。
拉扯之间,两人位置转换,原本射向沈流的弓箭此时竟对准了裴赐的命门。
沈流一下慌了手脚。
“小心!”她大喊着推开裴赐。
不幸的是,一支箭还是刺进了裴赐的腿中,而另外两只箭被她用身体硬生生挡下。
有那么一瞬间,裴赐甚至忘了疼痛。
沈流单膝跪倒在她面前,身后插着的弓箭一长一短。
她看见沈流嘴唇微动,那口型分明子
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她未曾留意到飞速驶来的弓箭。
接着,沈流意识全无倒在了她脚边。
计划成功的裴禄脸色很难看,裴赐因此受伤,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然而,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街的另一边,一个妇人领着一群家谱,浩浩荡荡地朝着裴府走过来。仔细一看,他们还押着三个人,分别是阿妙、张娘子和张百折。
妇人带着一群人跪在裴禄面前,“求老爷一定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