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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恩怨两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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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城七日来秋雨不断,路上泥泞不堪。裴赐脚上受伤,不便赶路,在裴府休养了几天。
无事可做的两天里,她时常望着屋檐下的雨,一下下地砸在地上的石板上。
“主子,该吃药了。”
这两天,影枫都会亲自将药熬好,端到她面前。
“辛苦你了,”她小抿了一口药,“熬药的事情交给裴府下人去做就好,你是御林军的人,不必做这种事情。”
“裴禄事先做局,差点将你害死。此人不可信。我们还是谨慎些。”
“嗯。”她赞同地点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的惊险。就连做梦,都是沈流跪在她面前的样子。
那日事情混乱,裴禄无暇再顾及沈流的生死,她命影枫趁乱将人送往黑山寨,以报沈流舍身救命之恩。
也不知沈流现在如何了,她心有郁结。
影枫见她心事重重,提议道,“如今禹州出了命案,裴禄有事缠身,恐怕不能奉圣上的旨意掩护我们进京。等主子身体好些了,我们还是自行上路吧。”
她默然片刻,舌尖的药苦味散去些才开口,“是那日的事?”
“是啊,”影枫将这两日打听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死的人是禹州城的首富,叫赵九。那日带头来告官的是他的正房夫人。听那正房夫人说,赵九在外面养了个小妾。赵九对小妾宠爱有加,送去的金银珠宝无数。就连小妾在裴府作家丁的亲哥哥也跟着阔绰起来。”
“那哥哥手上有了余钱,便爱上了赌博。一赌就把所有的钱赔进去了,现在还欠赌坊几百两。赵九也是个喜新厌旧的,小妾那也不怎去了。兄妹俩搞不到钱,竟欲将小妾那年仅十六岁的女儿送给赵九。女儿不从,将赵九一刀刺死了。”
“这个女儿竟是有几分骨气。”她赞叹道。
“那女儿我们见过的,就是沈流之前的小跟班,好像叫阿妙。”
她顿时想起来阿妙的脸,那张笑着说沈流会保护她的天真的脸。她追问,“这案子,裴禄打算怎么判?”
“裴禄跟土匪向来有仇,阿妙恐怕难逃一死。就算不死,赵夫人也不会放过她。倒是民间百姓对此愤愤不平。衙门今日开审,不出半日就会有结果。”
“今日?”她惊讶道。短短七日,沈流还在病中。若是被她知晓了阿妙的事情,恐怕会自责终身。
她起身下床,几日的调理下来,脚虽不如以前那般灵活,但勉强能走。
“主子,你要去哪?.”影枫迟疑道。
“我去衙门看看。”她撑起一把油纸伞,一瘸一拐地除了门。影枫连忙拿着外衣追了上去。
衙门并不远,走几步便到了。
百姓们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到底是当然地赫赫有名的富商,人们才会如此关注。
她在人群中环视一圈,并未看到沈流的身影。眼尖的裴禄坐在高堂,一眼就看到了她。
“等等,”他打断了一旁陈词的仵作,慌忙从椅子上下来,快步走向裴赐。
之前他自作主张误伤了这位祖宗,若再敢怠慢她,恐怕乌纱帽不保,“大人还请进来,天寒有雨,当心着凉。”
百姓们识趣地让出一条路来,迎着众人的目光,她只好走了进去。
影枫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后面。
裴禄特地命人在他旁边添了个位置。极好的位置恰恰能让裴赐看清堂前跪着三人神色各异的脸。
等裴赐坐好后,他才回到自己座位,惊堂木一拍,命仵作接着说下去。
“……死者背部被人刺穿,当场毙命,凶器正是这把匕首。”
捕快将那把带血的匕首呈到裴禄面前。
“还不快给大人看看。”裴禄不曾多看,就命人递到裴赐面前。
看裴禄百般讨好的模样,她内心有些发笑,“大人尽管审便是。”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恭敬的裴禄清了清嗓子,又拍惊堂木,“犯人张妙!你可承认你杀了赵九?”
“我认。”阿妙面如死灰。
见她承认的如此干脆,身边跪着的张娘子和张百折慌得魂都没了。
张娘子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大人!你要明鉴啊大人!我们只是想让她从了赵老爷,可没叫她杀人啊!大人!”
“这么说来,你们也是无辜的?”
“大人!事发之时,我们并不在屋内啊!这一点,赵夫人可以作证啊!”
一旁的赵夫人冷哼一声,“他们确实不在。我前去寻老爷时,这一对狗男女正在院中卿卿我我。”
“夫人的意思是,他们有私情?”
“回大人,这对狗男女早就勾搭在一起了,三番五次从我家老爷那儿要钱。依我看,他们不过是借这女娃除掉我家老爷,把自己摘的清清白白,好来争夺我家的家产。”
“大人!”两人都快将额头磕出血来,“我们哪敢做出这种事情来啊,大人。”
说完,张百折还狠狠扇了阿妙两下,“你快说,都是你自己干的!跟我们没有关系!”
阿妙始终一言不发。
两方各执一词,裴赐不好下定夺。他偷瞄了眼裴赐,心中盘算道,那土匪绑了这位祖宗。祖宗心里自然是不开心的,他得为祖宗清口恶气。
“既然这样,来人呐,将张妙押入死牢,三日后问斩。至于张娘子和张百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各打八十大板。”裴禄再拍惊堂木,“结案。”
不顾底下议论纷纷的百姓,捕快们奉命将三个犯人欲将三人拖走。
相比起阿妙的认命,张百折二人高呼冤枉的声音极为响亮地回荡在衙门中。
“且慢。”捕快们停了动作,裴赐出乎意料地站了起来,“我认为,此事不妥。”
裴禄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大人有何高见?”
她走到案桌边,指着案卷上的证词说道,“裴大人请看,证词上言,张妙乃被人下药做局。他二人陷害张妙在先,赵九强迫张妙在后,张妙纵有杀人之罪,也是为求自保。”
“敢问各位,”她朝着底下的所有人说道,“赵九,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一问,如巨石入海,激起层层浪花。底下的人议论声顿时激增。
有不少胆大、嗓门大的百姓喊出他们所见之赵九。
“这个赵九是真的有钱,每天出没在酒楼里,听小二说,一顿就花了几千两银子。”
“有钱是有钱,可这调戏良家女子的可没少干。这不,隔壁王五家的姑娘不就被他毁了清白,嫁不出去了只好给他做小妾。”
“是啊是啊,我听说刘六家的姑娘也被调戏过……”
关于赵九的指控越来越多。
她提高了音量,“赵九罪行累累,张妙此举,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又谈何死罪呢?”
“大人说的有道理,”裴禄附和道,祖宗说的话,他哪有资格反驳。
她又道,“此事主谋当是张百折和张娘子二人,他们二人才是罪该万死。”
此话一出,张百折跟张娘子更是吓得腿软,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夫人倒是不乐意了,“大人的意思是,这位女娃杀了我家老爷,却无罪释放?”
“赵夫人,赵九他侵害张妙,张妙也是个受害者。”
听到此处,阿妙终究是忍不住留下两行泪来。
“岂有此理!”赵夫人暴跳如雷,“这些贱人,能被我们老爷看上是她们的福气。你给我等着,我京中有人,我这就进京为民请命。”
裴禄全然不顾失态的赵夫人。京中有人又怎么样,官再大能大过这位祖宗的爹吗?
“快快,就按大人说的办。”他催促着捕快们动手,又转头向裴赐邀功道,“大人,可还满意?”
裴赐并不答话。此案已结,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脸色苍白的沈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沈流是什么时候来的,裴赐未曾注意。她本以为沈流身体虚弱应当在寨中养伤,看她焦急的模样,应该对阿妙很看重吧。
如今她替她保下了阿妙,她们之间的恩情,应当是两清了。
沈流不是一个人来的。三娘搀扶着她,望向裴赐的眼神中充满感激之情。
被当场释放的阿妙冲向沈流,死死地抱住三娘和沈流痛哭流涕。
“好孩子,”三娘抚摸着阿妙的头,“你受委屈了。”
三人眼泪汪汪地在衙门口抱作一团。
衙门里,赵夫人神情激动地拍着裴禄的案桌,要他给个说法。
“裴大人,平时送你的金银珠宝你也没少收,怎么这事就不能给我做主你这……”
赵夫人没有没有再说下去,裴禄慌乱捂住了她的嘴,“这事我们私底下聊,私底下聊。”
裴赐只觉得好笑,转身便离开了衙门。
影枫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衙门口,见裴赐出来,三人停止了哭泣。阿妙对着她鞠了一躬,“谢谢大人。我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连阿娘和舅舅都陷害我,我也不想活了。可看见三娘和寨主,我又庆幸大人救了我。以后我的命就是您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微微一笑,“不必。世间女子遇害的不在少数,如你这般能将刀刺进敌人的身体却不多。以后要多多习武。”
说完,她拂袖而去,刚走两步,身后传来沈流的声音,“多谢……大人。”
她停在沈流面前,“你劫我又救我,如今我还你阿妙一条命。我们之间算是恩怨两结。从今以后,还望你高抬贵手,各走一边。”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沈流的视线里。
只留下面色呆愣的沈流站在原地。
回到裴府,她甚是轻松地吃了点东西,小憩了会儿。
等她睡醒时,裴禄早早在屋外等她。
“裴大人来这,所为何事?”她打开门问道。
“大人前几日身子不便,在下不敢叨扰。如今身子好些了,晚上我摆了一桌接风洗尘的酒席,不知大人可否赏脸?”
这酒席放到现在办,颇有赔罪的意思。
她斟酌一番,裴禄毕竟是圣上派来接应的人。
她正想答应,门外小厮的喊叫声由远几及近。
“老爷!老爷!来人了!来人了!”
“急什么!没看我在办正事吗?”他呵斥道,来的什么人能有他现在这位祖宗重要。
“是京里的人……”小厮刚说完,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不急不缓地往这边走来。
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
他笑着说道,“裴大人不来见我,那我只好来找你了。”
裴禄并不知他是谁,却被他这笑面虎的样子唬住,“不知大人为何而来?”
“在下新科状元陈山青,现任钦差一职,”他从袖中掏出一纸圣旨,将其抖散开,“特奉圣命,前来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