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缘》卡托斯

23、突如其来的支线

　　裴府内，沈流与阿妙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沈流语气决绝。裴禄对土匪恨意绵长，阿妙在他的眼皮底下生活，无异于自找不痛快吧。

　　裴赐恰好从外面走回来，她与沈流的意见是一致的，“我也不同意。”她与裴衬短暂接触过，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担当。

　　阿妙却不死心，“裴衬是真心待我好。”裴衬对她一见钟情在先，穷追不舍在后。为了表明心意，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她想要的，裴衬从来没有委屈过她。
　　寨主当然也对她好，可寨主与她、裴衬与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她以前从未感受过如此心动的感觉。

　　“那裴禄反对你们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你据理力争？”

　　沈流的话让阿妙哑口无言。她想不出一个合理的为裴衬辩解的理由，但她在心底仍对裴衬抱有一丝希冀，她嘴硬道，“他是想维护我的，他只不过当时没说。”

　　借口之无力，令沈流和裴赐都不忍戳穿。

　　“这几天，你就待在家里好好冷静。”沈流试图让阿妙从火热的感情中抽身出来，阿妙却不领情，“不，我要去找他。”

　　沈流一听，反驳的话语中多了些恼火，“那我就跟着你一起去。”

　　阿妙气得跑回房去了。伤脑筋的沈流又无奈又懊悔，“我总算是体会了什么叫女大不中留，刚才我语气重了些，也不知她会不会恨我。”

　　裴赐安慰道，“她以后会知道的。”

　　“这几日，恐怕我不能陪你一起去赈粮了。阿妙正在气头上，我真怕她意气用事，跟裴赐跑了。”

　　“没事。”这些日子以来，沈流一直围绕着她转。赈粮之事本就是她的职责，跟沈流并无多大关系，更何况，阿妙是沈流视作亲妹妹的人，她若是此时还要求沈流与她同行，反而是她的不是了。“你先忙你自己的。”

　　第二日，裴赐独自出了门。如昨日一样，她先去户部领粮。出乎意料的，范同已在那里等着她了。

　　她寒暄道，“范大人，今日来的甚早。”

　　“哪里哪里，”范同表面恭维，心里却在痛骂裴赐的勤勉。没钱贪，还得早起，这不是做官，是受苦。

　　骂完了，他还是不得不去和裴赐做事。裴赐未必不知道范同的小心思，但他做事并无大差错，裴赐也不好说什么。

　　今日的流民要比昨日更多，维持秩序的官兵也更多。在流民的队伍里，她一眼就见到了上次给沈流水喝的那家的女孩。

　　小女孩抱着碗，脸色惶恐，直到排她到面前，女孩脸色才好些。

　　女孩伸出碗，“大人，行行好吧。”

　　裴赐给她舀了满满一碗，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上次递给女孩母亲的钱财足够她们一家吃上一年。

　　那女孩怯生生地回道，“米很贵，大家都吃不起。爹娘进城买米只能买一点，回程的路上还被人抢了。”

　　裴赐心中更加怜悯，“你喝，喝完再来问我要。”

　　小女孩捧着碗，望着稠密的米粥咽了咽口水，“不了，我要回家给爹娘。再不吃东西，他们就要饿死了。”

　　裴赐命一旁的士兵接替她，随之把女孩拉到一边。她怀里还带了些沈流替她准备的糕点，她将其塞到女孩的手中。

　　面对她的好心，小女孩双手捧碗，跪下给她磕了个头，“谢谢大人。”

　　裴赐心中涌起酸楚，民生多艰，大梁的当权者难辞其咎。

　　她与女孩的一举一动早已被范同注意。裴赐为什么要特别照料这女孩，她们认识？回想起他昨日对女孩的所作所为，他吓出一身冷汗。

　　裴赐与女孩分别后，走回来原来的位置。范同立马殷勤地围了过来，“皇子认识那女孩？”

　　“有过一面之缘，”她补充道，“是一个可怜人。”

　　范同见她如此反应，知道女孩并未将他的恶劣行径告发，暗自松了口气。
　　得格外“照顾”这个小女孩，以防她在裴赐面前乱说话。

　　直到下午，今日的救济才结束。裴赐动了动发酸的手臂，准备回去。
　　范同又贴了过来，“皇子，我知道城南有一家酒楼，人一进去快活似神仙，不如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裴赐便一口回绝了，“不用了。”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她还是回家看看沈流怎么样了。

　　她自顾自地离开。被拒绝了、有些窝火的范同越想越气，一脚踹翻了熬粥的锅。
　　这个二皇子，怎么巴结都没用。这样下去，他还怎么贪赈粮。

　　裴府里，她一进门就见到沈流托着下巴一脸不开心。

　　“怎么了？”她上前刚关切两句，沈流便抱了上来。

　　“阿妙竟然为了个男的，要跟我决裂。我的心好痛。”沈流把脸靠在她肩上，咬牙切齿地说，“得想个办法把裴衬揍一顿。”

　　“这可不行，”皇城脚下动皇亲国戚，风险太大，她劝道，“不如你再跟她去聊聊。”

　　“唉。”沈流边叹气边往她脖间蹭，“阿妙现在跟我闹绝食，要不你去劝劝，好歹先让她吃饭。”

　　“我可以去劝，”她轻轻推开沈流，“你可别一时冲动去惹裴衬。惊动了皇上，免不了要吃苦头。”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她端着饭菜来到阿妙房间外，敲了敲门，“阿妙，吃饭了。”

　　里面传来阿妙又闷又哑的声音，显然是心情不好刚哭过。“恩人，你放门口吧。”

　　她按阿妙说的，将东西放在门口。刚哭一场，任谁都不想被别人瞥见自己的丑态。思及此处，她在门外说道，“那你记得吃，别为男人饿坏了身子。”

　　阿妙话语中夹杂着几声啜泣声，“寨主说裴衬今日没有来府上找过我，那他有去昨日的地方找我吗？”

　　她如实相告，“我没有见到他。”

　　阿妙顿时没了声响。可怜的情窦初开的少女，怕是在屋中暗自垂泪吧。她不再打扰，希望阿妙能自己走出这情伤。

　　见她回来，沈流立马问道，“怎么样？她吃东西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给她点时间，她会想明白的。”

　　“阿妙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当然想她以后日日都好。要是她以后去了裴府，裴禄指不定怎么欺负她，我怎么护她？”

　　“不是还有我吗？”裴赐拍了拍忧心忡忡的沈流，“二皇子府就是她的后盾，裴禄难道还敢动她？”

　　“还好有你。”
　　看沈流稍稍宽心了些，她便将今日遇见小女孩的事情说与沈流听。沈流听完，唏嘘不已，“没想到，穷人还是躲不过这命。接下来你再遇见她，帮我多留意些。等我解决好这事，我再去看她。”

　　“好。”裴赐答应下来，希望那小女孩能熬过这个冬天。

　　而此时的小女孩在城外回家的路上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他们是奉了范同的命令来特地“照顾”她的。

　　骨肉如柴的小女孩被其中一个魁梧的大汉拎起来，扔进路旁覆着薄雪的枯草中。

　　“我们家老爷说了，不准你再京城讨粥喝。要是被我们抓到，劳资打断你的腿。还不快滚！”

　　小女孩紧紧地护住怀中的糕点，碗中的粥一大半已经洒落在地。她从地上爬起来，庆幸地笑了。粥没有完全撒完，爹娘还能吃。

　　她丝毫不在意身后的一个个看似凶神恶煞的男人，一股劲往家跑去。

　　傍晚时分，她推开家门。房子里冷风飕飕，爹娘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她靠近摸了摸，父亲的身体已然僵硬，他睁大眼睛，两颊凹陷，是活生生饿死的。
　　而母亲见她回来了，颤抖地伸出如枯枝般的手。她忙将冷掉的粥送往母亲嘴边，怀里的糕点被摔成块状，连同那些零散的粉末一起，她将其倒进母亲嘴里。
　　她是家中的小女儿，父母舍不得她挨饿，宁愿自己没得吃，也要让她吃上饭。眼下父亲饿死，她不想再失去母亲了。

　　家里已经不能呆了，明日她便带着母亲进城去。

　　夜晚的户部，唯有屋檐上的薄雪映出惨白的月光。

　　月光下，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打开了粮仓的门。此人名叫何俊，是户部的小吏。接下来的几夜都是他当值，范同给他塞了不少钱，足以他干完这一票回乡养老。

　　范同早已命人备好车，将角落里不被人注意的粮食拉到车上。这一袋袋米，就是一袋袋黄金。等他高价卖给大户们，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不过这么做实在是风险太大，若不是那该死的二皇子，他又何至于出此下策。

　　将几辆小车装满，他又命人将事先装好稻草的麻袋扔到原先米袋的位置。这一招叫瞒天过海。

　　载满粮食的车缓缓离去，在路上轧出一道道的车辙被后半夜忽然飘落的大雪覆盖。
　　一切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