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坟墓》雅阙

8、毁灭橡皮

　　雪莉杀死了清洁者，搜索着四周的异常，没过多久便离开了，恍若一个死神。

　　小罗伯特藏在克劳德怀里瑟瑟发抖，小脸吓得惨白。克劳德额上出现了冷汗，借着“时空虫洞”的捷径直接从冯蓝的唐德庄园附近回到了穆诺帝国，这一次罗伯特没有睁眼，他只能听见风的和泥土的声音。

　　雪白的别墅呈现在自己眼前，克劳德和罗伯特带着重生般的心情冲了进去，克劳德的微笑瞬间凝固了。房间里到处都是空空如也的酒瓶子，甚至还有砸碎的酒瓶碎片，酒水倒在地面上，场面极其混乱。

　　“柯妮丽娅，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这样糟蹋我的房子，是不想继续住下去了？”克劳德黑着脸从满地的酒瓶里面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你还能睡得着？你可不知道现在清洁者有多危险。”

　　酒瓶堆中钻出来一个少女的头，柯妮丽娅开心地打了个饱嗝，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被酒瓶绊了一脚直接摔进了沙发的怀抱。

　　“克劳德先生，您去哪里？”

　　看着克劳德往别墅外面走，罗伯特立刻追了上去抓住了克劳德的手掌。他很害怕克劳德离开自己，他亲眼看见杀手残忍地杀死清洁者，他们对执行者一定也是同样的做派！

　　克劳德转身摸了摸罗伯特的头，“别担心，你留在这里，给柯妮丽娅煮醒酒汤吧。这别墅太臭了，我去找几个小鬼帮我打扫打扫……小罗伯特，柯妮丽娅很强，在这里，很安全。”

　　看着罗伯特惊恐的神情，克劳德添上了最后一句话。

　　白色别墅的附近有着宽敞的陵园，名字叫做“克劳德公墓”。这里下葬的多为下等人，墓碑只能是一块粗粝的大石头，草率地刻上几个名字，如果不是克劳德和柯妮丽娅经常来除野草，多半会成为一块荒地。

　　“啊，执行者回来了！可以为我们唱送别曲了吗？”

　　小鬼们从棺材里面钻出来，热情地簇拥着执行者，开始争取优先获得送别曲的机会。克劳德带着小鬼们回到了别墅，亡灵的动作很快，当然整理房间的声响也大了起来。

　　“啊，该死的克劳德，你太吵了！”

　　沉睡中的柯妮丽娅大嚷着，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愤怒地捶打着沙发上的枕头。

　　罗伯特端着醒酒汤走出厨房，看着酒瓶和碎片自己飞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细细观察，才发现几个小孩在帮忙捡拾着碎片，用抹布擦着地上的酒水。

　　干净漂亮的别墅很开重现生机，孩子们抢着恳求执行者的送别曲，克劳德让亡灵们先回去墓地，自己则倒在沙发上重重地喘息着。

　　“克劳德先生，亡灵们为什么希望您唱送别曲呀？这样的话，他们不就彻底消失了吗？”罗伯特将煮好的茶水倒给了克劳德，顺便将醒酒汤放在了桌上，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答案。

　　克劳德冰蓝的眸子望着窗外的月亮，冷静地回答，“每一个亡灵都是孤独者，他们被迫割裂与亲人朋友的牵绊，捧着不再有意义和价值的回忆四处游荡，或是藏在棺材的角落偷偷哭泣。死亡的世界没有光明，没有念想，亡灵在死亡曲中等待的是通往毁灭的过程，那个过程是黑暗的。”

　　“那执行者的送别曲又能做到什么呢？”

　　“让亡灵在黑暗中，化身为最终的、属于自己的光明。让他们在离开的时候，没有黑暗、痛苦和不幸……这是给予死亡与毁灭的尊严。当他们听见送别曲的时候，亡灵的回忆已经消失，他们犹如一群初生的婴儿，微笑地听着死亡母亲赐予的安眠曲进入没有未来的梦境。”

　　罗伯特听得迷迷糊糊的，他耐心地琢磨着这些文字的重量，才发现它们轻得根本就摸不着。

　　死亡的尊严？

　　“阿嚏！”柯妮丽娅打了个喷嚏，抱了抱自己的肩膀睁开了眼睛。克劳德毫不客气地将醒酒汤一股脑给柯妮丽娅灌了下去，没有丝毫怜悯，罗伯特吓得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沙发上的姑娘推开了克劳德的手臂，头昏眼花地咳嗽者，大骂道，“该死的克劳德，你差点就要为我唱送别曲了！”逐渐清醒的眼睛看见了干净的别墅，柯妮丽娅瞬间惊醒，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前些日子那几个小鬼逃出去，我没逮住，嘿嘿。”

　　“没逮住你笑什么？要是那群小鬼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是让你用毁灭橡皮毁掉他们的嘛？”
　　克劳德翻了个白眼，他累极了，头搁在松软的沙发枕头上浅浅呼吸着，嘴里唠叨着，“你的毁灭橡皮不会到现在还是崭新的吧？”

　　罗伯特和柯妮丽娅望着克劳德，发现人已经睡着了。罗伯特贴心地从自己的房间拿出了小被褥盖在克劳德的腿上，柯妮丽娅将克劳德整个身体打横放在了沙发上，为他捡了捡被褥的边边角角。

　　别墅门口的台阶上，罗伯特靠在柯妮丽娅的手臂，望着天空那轮银色的满月，一字一顿地问道，“柯妮丽娅，毁灭橡皮是什么啊？”

　　“毁灭橡皮是回忆清洁者的秘密武器，用来强制清除亡灵记忆的工具。人们死后通常带着生前的遗憾和恨意，这些欲望越是强烈，回忆清除的难度就越大，放不下的执念是最难毁灭的。而且，这些绝望痛苦的回忆，就算是我们清洁者也不敢吞噬，只能借助外力摧毁，被毁灭橡皮抹杀的亡灵最终都会自焚而死。”

　　“我能看看柯妮丽娅的橡皮吗？”

　　罗伯特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望着柯妮丽娅，那双眼睛包含太多：期待、向往、恐惧、哀伤……毋庸置疑，一个人的眼神可以裹挟多种情绪，甚至是对立的情绪。

　　夜里的风并不刺骨，柔情的月却是遥远冰冷的。

　　柯妮丽娅从怀中掏出一块毁灭橡皮，罗伯特将它捏在手心，那是一块完整的崭新的毁灭橡皮，雪白色的橡皮绘着蓝色的月亮，带着一股薄荷的清香。

　　“你从来没有用过它？”罗伯特感到好奇。

　　“我不愿意使用，死亡橡皮是死亡曲创造出来惩罚那些触犯死亡规矩的亡灵的，就像人世间的律法一样冷漠无情。可是，大多数违背规则的亡灵，他们只是生前受的伤害比别人多而已，为什么死后不能得到送别曲的眷顾，一定要自焚毁灭呢？”柯妮丽娅摸了摸罗伯特的头颅，发现小男孩已经静悄悄地睡着了。

　　背后突然传来克劳德低沉的回答。

　　“如果规则是正确的，你不去遵守和保护，就等于是在破坏它。亡灵因为自己的过往残害人类，这不仅仅是背叛死亡曲的规矩，也背叛了他曾经作为人的规矩，惩罚是必要的，算不上可惜和可怜。”克劳德抱起罗伯特小小的身体，朝着别墅里面走过去，转身对着柯妮丽娅说话，“风变大了，进来休息吧。”

　　安置好罗伯特，克劳德敲了敲柯妮丽娅的房门，女人同意他进去。

　　她总是把自己的房间布置得像童话一般，华丽美好。松绿色的床帘挂着一串冰蓝色的水晶，毛绒地毯摆满了洋娃娃和首饰，粉红色的床帘配上大洋床上的毛绒白熊。更难想象的是，这些都是克劳德给柯妮丽娅布置的。

　　“你怎么还不睡啊？可别跟我比年轻，我再熬几天都不显老，你可不一样。”柯妮丽娅扯出微笑，抱着白熊坐在床上。隔着一层床帘，表情并不清晰。

　　克劳德拿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了床头，声音放轻，“死亡曲的扫墓人，哪有熬夜的说法？黑夜，我们可是主宰。”看着床帘伸出一只手，克劳德将牛奶递到柯妮丽娅的掌心，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忘不掉塞拉的事情？”

　　两人身形一滞，陷入了4年前那场回忆。

　　亡灵塞拉在克劳德公墓肆虐，她无端卷起大风吹走了抓捕自己的清洁者，为了躲避对于自己有极强威慑力的执行者，塞拉逃进了别人的棺材。正巧碰上了在棺材里寻找亡灵回忆的清洁者柯妮丽娅。

　　柯妮丽娅抓住了疲惫的亡灵，捏住了塞拉的手腕，想要吞噬她的回忆，却被苦涩绝望的回忆露珠呛得反吐出来。

　　原来，塞拉的丈夫汉纳经常对塞拉进行言语上的辱骂和精神上的殴打，为了让情人进门，汉纳找借口说塞拉有精神病将她强制性地关进了精神病院。汉纳经常在情人的高傲下倍受挫折，一旦情绪不稳定，就会寻找精神病院的塞拉发泄情绪。直到有一天，塞拉的肚子流下了溪流一般的血水……

　　塞拉怀孕了，她带着孩子对于孩子的渴望放弃了自杀的念想。

　　她请求精神病院的医生为自己保密，请求厨房的麦格爷爷多为自己准备一碗营养丰富的白粥，孩子出生成为塞拉每日的期待。

　　厨师麦格日日送来白粥，医生却出卖了她的秘密。在情人喷怒的咆哮下，汉纳带着情人来到塞拉面前。在美丽的情人面前，汉纳一脚踢向塞拉的腹部，拖着她的头发满屋子走动。情人拍手叫好，塞拉歇斯底里，汉纳麻木无情。

　　孩子死掉了，变成一滩血。

　　空旷的病房，塞拉开始发疯，她□□着自己的身体在精神病院里面飞奔，甚至爬上男患者的病床，对着所有人痴迷地大喊，“给我一个孩子吧！我想要一个孩子！我没有孩子了！”

　　护士用针扎她，塞拉也只是咯咯发笑，无论给她穿什么衣服都会被撕碎。托比医生命令护士将塞拉送到自己的治疗室，在医生的床上，塞拉咬掉了托比的半只耳朵，残忍地笑起来，“终于骗到你了，你该死！嘿嘿……”

　　托比推开了女人，穿上了裤子和衣服，愤怒地抄起铁凳对着塞拉的后脑勺就是一次重击。鲜血四溅，女人当场死亡，医生又是那个端正优雅的医生。

　　所有的恨意充斥着柯妮丽娅的脑子，她放走了塞拉，看着她在精神病院大开杀戒，看着她把汉纳的情人掐得窒息，看着她拿起小刀刺向汉纳。清洁者已经出现在塞拉的背后，柯妮丽娅流着眼泪叫嚷着，“让她杀了他！他本来就该死！”

　　“请再等一等吧！”

　　柯妮丽娅朝着清洁者跑过去，却被克劳德牢牢抓住了手臂，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

　　当她回头看塞拉的时候，毁灭橡皮已经擦掉了塞拉的半张脸，塞拉的整个身体燃起熊熊大火！女人悲痛绝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汉纳吓得昏死过去，柯妮丽娅也跪在地面上，表情凝固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