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坟墓》雅阙

41、双生天使的秘密

　　两条笨重粗大的铁链子锁住了女孩细小的手臂，双脚还带着镣铐，洁白的长裙已经沾满了鲜血。

　　小小的女孩满脸污渍，看见劳拉的瞬间却还是露出了蔷薇一样的微笑，她想要拥抱，却因为疼痛不敢动作。

　　吉娜的眼角，有一道细长的疤痕，那是出生时雷霆降落的痕迹。

　　“姐姐！”劳拉抱住了吉娜的瘦弱的身体，满眼都是碎裂的眼泪。

　　“姐姐？”柯妮丽娅惊讶地说出声，吉娜是姐姐？劳拉是妹妹？

　　吉娜用侧脸蹭了蹭劳拉的拥抱，她的眼睛深情而有力，那是一双沉着的眼睛。

　　她的眼睛看不见痛苦，甚至能看见微笑，她想要在劳拉面前呈现出一种自然快乐的模样，可浑身的鲜血背叛了她。

　　“死亡曲的使者？”吉娜望着克劳德，她似乎能够瞬间感知对方的身份。克劳德恭敬地垂下头，没有说话，他选择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劳拉。

　　劳拉掏出了自己早已备好的药瓶，细心地为吉娜擦拭伤口，小小的女孩咬牙颤抖着，生怕自己表露出疼痛的样子。女孩开始展开微笑，转移话题，“埃布尔殿下说，我该上一次战场了。”

　　雷神阁外的人靠着墙壁聆听谈话，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受。罗伯特被柯妮丽娅抓在怀里，他的眼睛时不时朝着雷神阁的门口望去；柯妮丽娅则是一脸忧虑，她怜悯吉娜的处境，却也恐惧埃布尔的权力，而自己只是个过客，深深的无力感跃在脸上；克劳德沉默地望着地面，那些碎花砖块堆砌而成的精致的地面，转而又盯着雷神塔顶端地面那些模糊的残存的血迹。

　　“不！我不会让你上战场的，我会为你完成任务……”

　　“我想离开雷神塔，我害怕这块地方。”

　　“可你连一只鸟都不愿意伤害！”劳拉抓着吉娜的肩膀，盯着女孩茫然无措的眼睛，“我们要开始拯救自己了，姐姐。”

　　柯妮丽娅不忍心再看下去，拉着罗伯特的手掌离开了原地，带着他来到了雷神塔顶端的露天台。刚才的乌云已经退去，阳光从缝隙里面钻出来，刷上一道不合时宜的漂亮却又寂寞的彩虹，无人欣赏，无人在意。

　　克劳德跟随柯妮丽娅走进露天台，这是一块丑陋的土地。砖瓦都有被雷霆劈过的烧焦的痕迹，有些角落已经发黑裂开，甚至有石头变成粉末的地方。

　　那是雷霆爪牙肆意凌虐过的痕迹，力道之强、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可见一斑。

　　“吸收雷霆？真是多灾多难的信仰。”柯妮丽娅嘲讽地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双生天使的处境是这样的。她们原本应该成为欧兰德大陆最精彩的存在，撕开丑陋的伪装，真相简直令人窒息！吉娜这个名字，在欧兰德大陆代表战无不胜，代表永不跌落的新生的太阳。本该是被所有人追求、期待、信仰和守护着的，没想到现实中，她只是个被囚禁的神明……”克劳德感叹道，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费力，两只眼睛干涩起来伸手擦了擦。

　　淡淡的紫花香味，劳拉从雷神阁出来，静悄悄地来到克劳德等人身后。她的眼睛有明显的眼泪的痕迹，没有人强迫她回答任何问题，只是用怜悯的朋友的目光给予注视，希望能够得到有效回应。

　　“克劳德先生，能允许我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吗？我找不到听众，也不敢找。”劳拉求助的眼神投来，克劳德点头答应，柯妮丽娅没有说话。

　　欧兰德大陆有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家族，爱丽丝家族。

　　那是被太阳眷顾的幸福的家族，每一代子女都拥有强大的使者的力量，这样的力量使爱丽丝家族不断壮大并且得到了无上荣誉和地位。

　　女巫与爱丽丝家族本是自然的盟友。但长久以来，女巫总是得到月亮和白狼的力量，那种力量总是令人诟病，似乎女巫就代表着诅咒；而爱丽丝家族总是得到太阳和火种的力量，那种力量炽热光明，似乎爱丽丝就代表着正义。

　　黑色的森林女巫陷入嫉妒和痛恶的河流，她诅咒爱丽丝家族毁灭根基，并且造谣爱丽丝家族将屠戮君王自己称帝。爱丽丝家族为贵族排挤，只能隐藏在深山老林，不敢在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力量，仿佛爱丽丝的力量成为了恶毒的诅咒。

　　洛狄忒境内，皇族正在大肆绞杀爱丽丝家族的人。在人看来，爱丽丝家族不算是人，而是终将毁灭人的怪物，必须立刻将它们解决掉，人才能安全。

　　“这是你的妹妹，劳拉！你要一辈子守护她哦，吉娜。”母亲是力量掌握着四季的风，她总是在树叶和蝴蝶的舞动中自由游荡，没有人能够阻止母亲的步伐。

　　吉娜诞生的夜晚，雷霆降临像是一个奇怪的阵法，第一道雷霆越过母亲扫在了吉娜的眼角，留下一条黑色的疤痕。雷霆无休无止，母亲使用了风的力量逃避雷霆的打击，她并不认为小小的婴儿可以对抗雷霆的力量，即使她拥有掌控雷霆的能力。

　　森林里的母亲，滴落汗水、抱着婴儿在风中奔逃，避开了剩下的所有雷霆。

　　父亲不属于爱丽丝家族，他没有任何力量。

　　但是在吉娜眼中，父亲的力量，远胜母亲，那种力量叫做爱与责任。

　　吉娜害怕打雷，她总觉得雷霆会追着自己的脚步奔跑，直到母亲告诉自己：那是属于她的力量，将雷霆锁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像储存食物一样等待力量的使用。可是，吉娜找不到控制和阻止雷霆的办法。

　　深刻地记得，那一天，家没了。

　　“特鲁，他们来了！”母亲轻盈的身体落在风中，她的头发随着树叶翻卷，朝着与特鲁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孩子离开！”

　　“不要！外面在下雨，肯定又要打雷了！”吉娜疯狂拒绝，特鲁拽着吉娜的手腕，抱起了熟睡的劳拉，朝着后山的道路飞跑起来。

　　果然，吉娜出现的瞬间，雷霆随后而来。银白色的光刺啦一声挂在树梢，将树枝打断，树叶和碎屑洒了一地，特鲁冷汗直下不敢呼吸。

　　“吉娜，抱着劳拉，往前跑！”父亲将劳拉塞进了吉娜的怀中，吉娜望着天空刺来的雷霆，吓得往前跑去，边跑边哭，吼叫着不要过来等字眼。

　　雷声越发逼近，特鲁抬头，发现雷霆的目标就是吉娜。而此刻的吉娜，怀中还有酣睡的劳拉，劳拉支撑不住雷霆的霸道，她们会死……父亲没有犹豫，他张开了臂膀，结实的肌肉终于派上了用场，白色的光将他整个人盖住，甚至没让男人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女儿们。

　　吉娜听见了巨大的动静，回头看着血淋淋的父亲，吓得直接哭了出来。父亲原本佝偻的身躯硬生生挺直起来，露出了从未见过的微笑，他嘶哑着声音说，“吉娜，保护好妹妹！不用担心我，我可是你们妈妈看上的男人，不会差的！”

　　“回头！跑——”

　　男人一声令下，吉娜转身就跑。

　　男人微笑着，等待着自己的笑容凝固。额头、鼻子、嘴角、耳朵全部开始窜血，整个身体像僵硬的木头没有知觉，直愣愣地栽倒在地面上。他闻到了烧焦的臭味，最终抽搐了许久停止呼吸。

　　小小的吉娜抱着还没开始长牙的劳拉在街巷行乞，女孩的钱财总是被男乞丐们抢走，独独丢一个脏馒头给自己。野狗想要叼走劳拉，吉娜抄起了木棍将野狗赶走，事后才想起自己怕狗，瘫在草堆上双腿直哆嗦。

　　吞下无尽苦，未得无上甜。

　　劳拉六岁的时候，为了得到男孩手心的糖糕使用了自己的力量。恰巧被十三岁的埃布尔看见，叔父正带着自己挑选漂亮的首饰，看着叔父和老板娘卿卿我我的动作，埃布尔无聊地跳出来望着长街发呆，直到看见劳拉的力量。

　　没有人注意到，埃布尔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因为吉娜偷窃食物被主人抓住，主人想要劳拉那双漂亮的眼睛，高大的手下将吉娜揍得鼻青脸肿，顺手夺走了劳拉。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埃布尔蹲在吉娜身边，语气稍稍严肃。

　　“求你，救救她……我的妹妹，劳拉……善良的小姐……”吉娜伸出手臂，手掌都是自己的鲜血，脸上也是密密麻麻的青色的伤痕。她的眼泪一直裹在眼睛里面始终没有落下，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害怕失去劳拉。

　　埃布尔命令男人们住手，牵住了嚎啕大哭的劳拉的手腕，将她带回了吉娜身边，吉娜将劳拉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再次失去。两个女孩齐齐跪在埃布尔面前，使劲磕头，埃布尔将女孩们搀扶起来，微笑始终没有落下。

　　“我是洛狄忒的王，埃布尔。从今以后，永远效忠我吧，吉娜、劳拉！”

　　那就是简单的救赎，炽热的承诺，无尽的痛苦的源头。

　　吉娜成为埃布尔用来凝聚民心的信仰代表，她能够承受雷霆的暴击却不会死亡，这让无知的人们感到热血沸腾，就好像能耐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而劳拉则被埃布尔培养成为无人可敌的女将军，专门为她打造了一把削铁如泥的重剑，给予她“重剑客”的身份，掩盖她迷惑人心的真正力量。

　　埃布尔无比渴望吉娜能够成为战场上的武器，那一定是终极兵器！女巫占卜，她表明：吉娜需要累积无数雷霆，当她的心到了真正蜕变的时刻，就会出现雷霆编织的翅膀，那就是吉娜随意使用雷霆的开端！

　　很明显，埃布尔等待这个开端等了许多年。

　　锁雷仪式逐渐频繁，吉娜能够感受到雷霆的力量扎进骨髓的刺痛和绝望，她的身体再也不能成长，始终保持着孱弱的、矮小的模样。劳拉越来越高大，吉娜却没有变化，劳拉开始能够把吉娜搂在怀里，所有人都以为劳拉是姐姐。

　　“我很害怕。”劳拉转身，她盯着克劳德，似乎在祈求一个拥抱。克劳德能够看出眼前人的疲惫和煎熬，他慢慢靠近劳拉，礼貌性地拥抱着劳拉，他的手抚摸着劳拉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抚一个没有归途的孩子。

　　“克劳德先生，我们是玩具吗？”

　　劳拉眼角的眼泪出现，克劳德还没来得及帮她，就被劳拉自己擦拭掉了。她要为了自己和吉娜变得更强大，变得没人敢欺负她们，可是……她没有做到，吉娜受的伤害越来越多。

　　柯妮丽娅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用柔和的目光注视劳拉。罗伯特从柯妮丽娅背后跳出来，抓住了劳拉的手腕，“吉娜小姐为什么要被锁起来呀？”

　　“姐姐的力量很强大，如果不锁起来，洛狄忒的人民会害怕的。”劳拉没有将脆弱表现给罗伯特，她蹲下身体揉了揉小罗伯特的脑袋，“那是我们不能背叛的锁链，小罗伯特，你不懂。”

　　“吉娜小姐很痛苦，我只知道这个，也只关心这个。”罗伯特抬起头倔强地接话，劳拉的眼神黯淡下来，等待沉默的打破。

　　“天堂歌唱的是自由，你们的力量不该受到囚禁。如果你们不会反抗，就只能成为王权掌心的鸟，跳着违背初衷的虚伪的舞蹈。”柯妮丽娅开口打破沉寂，她的眼睛在单纯中浇上一层老练，她见惯了许多生死无常，但她也知道自己从未保持过冷静。

　　劳拉的手被罗伯特紧紧抓着，小小的孩子凑近了劳拉的耳朵，笑嘻嘻道，“一起逃走吧，我们在穆诺有一个好大好大的别墅呢！”

　　劳拉的心颤动着，眼泪像天上的星。

　　“我不能背叛。”

　　劳拉想要打消这个念头，克劳德能够看出劳拉以前一定是有过这样的念头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绝对的忠诚，你知道什么东西对于自己更重要。劳拉，你承诺了埃布尔什么？”

　　“我……我永远都不能对她使用眼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