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坟墓》雅阙

28、牺牲

　　克劳德做了一个梦，让人捉摸不透的噩梦。

　　成群的尸体中，亡魂聚集。罗伯特和柯妮丽娅被亡魂纠缠，他们跌入毁灭的深渊，他转眼看见肖恩的头颅漂浮在血海中。罗伯特被柯妮丽娅抱在怀中，克劳德看见头顶有一块发光的跳板，那是求生之路！

　　“柯妮丽娅，送他上去！”克劳德的脚腕被亡魂抓住，他只好用尽力气让柯妮丽娅借着自己的身体跳上去。柯妮丽娅在血泊中奔跑，最后踩在了克劳德的后背举起了罗伯特，她将罗伯特扔向了跳板，自己却同克劳德一同坠落。

　　克劳德和柯妮丽娅手拉着手跌落，眼睛盯着罗伯特的身体。天空出现白色的雷霆，直接朝着罗伯特的身体猛冲过去，伴随着巨大的雷吟，眼看那道雷电就要劈中罗伯特……

　　“罗伯特！”克劳德呼叫着罗伯特的名字，瞬间惊醒，额心满是冷汗。

　　“罗伯特在诺丁城堡呢，这么危险怎么可能让他过来？”柯妮丽娅在克劳德床边削了一个形状很丑的苹果，直接切下一块放进嘴里，将嘴巴装得鼓鼓的。

　　克劳德扶着额头撑起身子，深呼吸一口，发出疑问，“都要上战场了，你还吃得下东西？”

　　“饥饿的士兵只有挨打的份，克劳德，你还需要历练啊。”柯妮丽娅像个长者一样准备摸摸克劳德的头发，克劳德白了眼柯妮丽娅灵巧躲开，跳下床一口气喝掉了威廉将军准备的牛奶，并且吃完了番茄酱的吐司。

　　厮杀声响起，柯妮丽娅抓着克劳德的手掌登上了城楼，望着伊斯维尔城墙外聚集起来的军队。冯蓝的士兵们吹响号角，手中的利器和铁盾撞得咚咚直晃，嘲讽的声音响起，尽管直到光明骑士的到来，他们却还是那样无畏。

　　“看！是威廉将军！”柯妮丽娅指着城墙底下走出的身影，雪白的铠甲衬上挺拔的身材，让人觉得他就是天上的神使，让人忍不住想称呼他为“战争王子”。

　　铁靴发出铛铛声，一步步走近了冯蓝的军队。

　　人群喧杂起来，大多数人选择后退一步，钻出来一个正值壮年的黑胡子大汉，他的眼睛底下出现明显的刀疤。这张脸很眼熟，克劳德仔细回忆，发现他是阿黛尔的叔父埃德蒙，身后那个身体瘦弱的男孩似乎是埃德蒙的爱子吉恩。

　　为什么？这哪里是一支军队？
　　这分明是一整个家族！

　　“冯蓝，埃德蒙。”

　　“卡修斯，威廉。”

　　两人恭敬地行礼，立刻举起了各自的武器对准了对方的脖子。埃德蒙的力量纯厚，那是熊一样磅礴的力量，带着撕裂一切的疾风奔往威廉；威廉右手提着自己的金盾朝着利剑袭来的方向一顶，利剑撞在金盾上，剑身出现了裂痕。

　　埃德蒙立刻跃起身体，朝着金盾后面飞跃而去，举着手心的利剑朝着威廉的头顶刺下。威廉偏头躲开，他抓着骑士剑对着空中的埃德蒙又是一扫，埃德蒙立刻控制身体准备绕开那把骑士剑的进攻，却没想到金盾被威廉轻松拿起，朝着埃德蒙的大腿径直砸过去。

　　只听见凄厉的惨叫和连续不断的呜咽，埃德蒙的腿骨断裂，两条腿似乎变成了死肉倒在地面上，麻木、痛苦、无助。他的眼睛从坚毅变成了绝望，甚至着急地回头看自己的孩子，吉恩。

　　“爸爸！”

　　吉恩抓着并不熟悉的铁器，眼泪唰地掉在头盔里面，一步步飞奔过来，那群士兵没来得及拦住他。埃德蒙朝着吉恩疯狂挥手，示意他回去，自己的喉咙瞬间被威廉刺穿！

　　埃德蒙惊恐不已，用手掌覆盖着自己的脖颈，生怕吉恩看见伤口会害怕。红色的水流从指尖缝隙喷涌而出，埃德蒙的眼睛瞪着吉恩，浑身颤抖着，后脑勺越来越酸，直至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你杀了他！”

　　吉恩痛苦地嘶吼，举着手中的铁器朝着威廉的方向飞奔过去。身后的士兵正在急急地唤他回去，置若罔闻，不予理会，他的眼中只有仇人和恶魔。

　　威廉用平静的目光伺候这名刚刚成年的男孩，掏出白色手帕细心擦拭着骑士剑，身体瞬间像离弦之箭整个飞了出去，银色的光落在吉恩的脖子上。

　　“不！”城楼上的柯妮丽娅捂住了嘴唇，她失声尖叫出来。

　　威廉的骑士剑已经落在男孩的咽喉处，男孩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面，他的眼泪平静得像河流。威廉回头盯着柯妮丽娅微笑，似乎在安慰她，却又在微笑的时候挥剑杀死了男孩，男孩的尸体被威廉扔在了埃德蒙的背上。

　　“冯蓝到现在，还是没有像样的勇士。”威廉的嘴角扬起，背后的卡修斯士兵发出了嘲讽和奚落的声音，冯蓝军团个个咬牙切齿，眼中流露出痛恨与悲伤。

　　“是吗？”

　　不同于埃德蒙低沉的声音，眼前这个叫柯蒂斯的男人明显有着高亢雄伟的嗓音，说起话来天摇地动。柯蒂斯长相魁梧，面容粗糙，厚重的眉毛看起来再老实不过了，只是嘴唇右边的脸颊似乎因为什么缘故缝了些针。

　　柯蒂斯从冯蓝军队中缓缓走出来，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威廉和他的骑士剑，那把剑刚刚杀死了埃德蒙和吉恩。这是不可饶恕的！男人满脸怒气，从臂膀的肌肉也能看出是个狠角色。

　　“喝！”柯蒂斯猛冲过来，手中的流星锤落在金盾上竟然砸出一个凹陷来。威廉心下一惊，毕竟除了维克多的长矛，还没有武器能对金盾造成严重损坏，这流星锤力道却是足够大。

　　另一个流星锤缠绕在骑士剑的剑身，柯蒂斯举着铁链子朝着自己的方向猛然一拽，威廉整个身体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金盾上的流星锤瞬间消失，朝着威廉的后背猛砸下去，柯妮丽娅吓得闭上了眼睛。

　　“铛！”

　　长矛，直接挡住了流星锤的进攻，甚至将流星锤的力量反推出去，维克多早已化身战场上的怪物缓缓出现。巨大的野兽般的身躯，浑身发着淡淡的红光，眼睛里充满了轻蔑和冷漠，那是战场上的死神。

　　“柯蒂斯！快回来，那是维克多！”冯蓝军队中出现了苍老有力的声音，克劳德听来觉得异常耳熟，却总是想不起是谁。

　　“我要把埃德蒙和吉恩带回来！”柯蒂斯发现自己的手臂在颤抖，挥动着流星锤砸向维克多，维克多用长矛轻易挑开流星锤如同挑开几颗石子一样轻松。柯蒂斯的体力越来越弱，额间的汗水不断流下，嘴角喷出火辣辣的热气。

　　“回去吧，你打不过我。”维克多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声音。

　　“他们是我的家人，就算不能一起回家，也要带走。”

　　柯蒂斯的脚腕被长矛刺破，鲜血拖得满地都是，甚至能听见骨头咔嚓咔嚓的动静。威廉捡起了自己的骑士剑，站在维克多身边，静静地瞧着柯蒂斯走向埃德蒙和吉恩的尸体。

　　埃德蒙的身体被柯蒂斯抗在肩膀上，吉恩则被他抱在怀里，拖着残废的腿，柯蒂斯一步步挪动着，眼睛开始冒起来了金星。

　　他的后背让维克多感觉到了挺拔，他不愿意这样的勇士陷入这种悲凉的局面，维克多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只有威廉冰冷地瞧着这一切，只有女人才能使自己发善心。男人再怎样落魄，在威廉看来，都只是因为他自己的无能而已。威廉盯着身后的士兵，示意他们举起了弓箭，箭声呼啸，朝着柯蒂斯的后背袭去！

　　维克多的眼神没有变化，当他听见身后拉弓的声音就知晓了结局。

　　一支支利箭扎进柯蒂斯的身体，他的后背都是来自不同方向的利箭，深度不同，血液留下的方向却都是垂直。从红色变成黑色，从倔强到疲惫，最后那个雄壮如山的身躯跪在了冯蓝军队的面前，他昂着头看向自己的战友，他还在微笑。

　　却在最后一支来自威廉之手的利箭刺穿了胸膛，整个身躯超前偏移，但是柯蒂斯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没有选择狼狈地栽倒，而是将吉恩的尸体高高举起，汹涌地咆哮着，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当他的头颅垂下的时候，嘴角流出代表死亡的鲜血，他挺拔的双臂依旧伫立着，举着那个刚刚成人的孩子。

　　“军人需要尊严，威廉。你不该那样对他，他值得被尊重。”

　　维克多没有回头，而是望着天空残酷的太阳自以为是地泼洒透明的光明。

　　那些军队疯了，着了魔，全部抓起了刀刃和利剑朝着维克多的方向冲锋。明明每个人都知道，那是死神的方向，却还是一无反顾，这些倔强的、充满感情的勇士真的是来自冯蓝帝国吗？

　　维克多面无表情将一排排勇士的胸膛刺穿，或是斩下头颅，或是刺破肩臂，红色挂在眼睫毛上，仿佛在渲染一个新颖的世界。

　　第一小队，全灭！
　　第二小队，惨败！

　　第三小队面无恐惧，继续赶来。

　　“啊，新鲜的……吃掉，吃掉它们……我饿了……”

　　克劳德似乎听见了属于死亡曲的声音，他眯着眼睛，发现奔跑的军队中突然有三名士兵倒地不起。他们身下钻出三个绿油油的小怪物，狰狞地爬向了刚刚的三具尸体上，克劳德能够看见拾荒行者正在啃噬亡灵的记忆，然后牢牢地侵占了他们的身体。

　　“克劳德，拾荒行者出现了！”柯妮丽娅也看见了亡灵痛苦的模样，眉头聚集怒气，拉着克劳德就往城门口跑。克劳德拉着柯妮丽娅停留在卡修斯帝国的士兵队伍中，冷静地说道，“300名活死人军团，数量太多。尸体越多，它们选择的对象就越多，逃跑的可能性就越大……”

　　“那怎么办？”

　　“放火把那些尸体烧掉。”克劳德指着战场上惨死的士兵，眉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看见柯妮丽娅的脸色出现了苍白，女人抿着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反对克劳德的计划。

　　克劳德将自己的计划传递给维克多，他看见维克多回头望了自己一眼，那双怪物般的眼睛总是闪烁着人类的光。那不是一双属于战争和杀伐的眼睛，那是一双带着希望、宽容和温柔的眼睛，那是人的眼睛。

　　维克多尊重每一个敢于牺牲的勇士，他的眼神复杂，似乎在做什么斗争。最后，他朝着克劳德，沉重地点了点头，嘴角扬起微笑。克劳德知道，这样的微笑是维克多送给柯妮丽娅的，他也以微笑回赠，弯腰行了礼。

　　火烧尸体，不是绝招。克劳德的杀招，一直都是斩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