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坟墓》雅阙

20、坎德酒庄

　　“我该赏赐你什么东西好呢？”葛兰·文森特皱着眉头，环视着周围的臣民，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各位有什么建议吗？”

　　“维克多将军需要崭新的盔甲！”男爵西里尔大声说道。

　　“不如再送一幢别墅吧，维克多将军先前的别墅太小了！”同为骑士的多米尼克开口道，眼睛盯着表演区上气喘吁吁的怪物。

　　“一个美丽且有身份的女人。”大臣班森盯着葛兰的眼睛说。

　　葛兰倒吸一口气，转而看向了维克多。维克多早已将长矛丢掷给了士兵，火焰从他全身滑过，消失在了长矛的表面，整个人从怪物的形态恢复成了正常人的面貌。依旧是挺拔坚硬的脸，刚气十足，飒爽却又古板。

　　诺亚低垂着头颅，葛兰偏巧点了他的名字，“诺亚伯爵，您没有什么建议吗？您觉得送一个美丽的女人给维克多怎么样呢？”

　　所有人盯着诺亚，年迈的男人吓得赶紧站起来，眼神模模糊糊盯着葛兰，拼命点着头，“很好，维克多将军需要一个女人……卡罗琳没有福分了，她错过这样的勇士，是我们没有福气……陛下，您做决定就好。”

　　葛兰盯着滑稽的诺亚大笑不已，眼睛落在了正在为维克多擦拭汗水的芭芭拉，她怯生生的眼睛被葛兰映在眸中。

　　“今晚，在诺丁城堡的坎德酒庄，我将为骑士们举办一场宴会，以此来庆祝你们的英勇与付出。维克多将军，带上你的小女仆吧，让她多见见世面！至于送给你的礼物，你要等到晚上才能见到。”葛兰转身，他摸了摸鼻梁，似乎有些头昏。痛苦的表情从脸上消失后，他悄悄命人将邀请帖送到了克劳德的手中。

　　走出德姆竞技场的柯妮丽娅有些不解，抓着克劳德的袖子使劲问，“你认识卡修斯的陛下？他怎么会给陌生人送邀请帖啊？”

　　“他看见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是为他而来。”克劳德沉沉地呼吸着，“十三岁啊，还真是深不可测。既然是宴会，还是不要落了俗套，咱们去奢靡一把怎么样？”

　　克劳德所说的奢靡，就是消费肖恩的钱财买了四件贵得要死的衣裳。

　　克劳德选择了黑色紧身上衣再配上无扣的黑色外套，两件衣服都嵌着纹理精致的金纹，脚下踩着贵族长靴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宫廷富贵生活。

　　柯妮丽娅豪迈地选择了低胸束腰紧身的冰蓝色碎花裙，当然，这件裙子是四人中最昂贵的存在了。修长的手臂、瘦削的腰身、挺拔的脊背，这些优点一下就被衣服给衬出来了。平时的衣品让柯妮丽娅看起来就像是个女疯子。

　　肖恩选择了蓝色礼服，变得彬彬有礼起来；罗伯特也是小绅士服，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兴奋到不行。

　　“啊啊！天哪，我原来这么好看的吗？”看着镜子面前跳来跳去的柯妮丽娅，克劳德略感丢人，径直拖走了浪荡的女人，将她塞进了马车里面。

　　“克劳德先生，您看。”肖恩在马车前轻声说着。

　　拂开车窗的纱帘，窗外举着火把的妇女们正在高声歌唱。孩子们在街巷中乱窜，老人们流着眼泪站在低矮的墙壁旁听着女人们动听的歌谣，他们的表情似乎收不住了，整个身体颤抖着，激动得不能自已。

　　烛光、鲜花、歌声、眼泪，她们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

　　“我深爱的人啊，你是否安康？
　　如果还能拖起悬崖的石头，请你敲打囚牢的窗。

　　我深爱的人啊，你是否饥寒？
　　如果还能知道温饱的美妙，请你踩踏地上的砖。

　　我深爱的人啊，你是否感动？
　　如果还能记得妻子的眼泪，请你吹起云中的风。”

　　那群温暖、却带着感伤的歌谣揉进了克劳德等人的耳朵，她们面对着德姆竞技场歌唱，个个饱含着热泪，泪珠底下却又是微笑。

　　“这首歌听起来好难受。”罗伯特闷闷道，柯妮丽娅把罗伯特抱在怀里，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盯着那群女人撇下嘴角。

　　“今天是骑士日，关闭德姆竞技场一天。也就是说，里面的奴隶们，不必进行决斗和苦役，他们可以好好休息，听听妻子唱的歌……”克劳德解释道。

　　“奴隶？”

　　“女人的丈夫，孩子的爸爸，老人的儿子。”

　　“哦。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出来和家人团聚啊？”

　　罗伯特盯着克劳德的眼睛，克劳德摸了摸罗伯特的头颅，亲切地回答：“他们被压住了，被他们出生的那块黑色泥土压得喘不过气。”

　　最终，泥土变成石头，人民彻底沦为奴隶。

　　嗯？

　　德姆竞技场突然传出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鼓掌声，男人们的歌声出现了！

　　那样干净、倔强而坚定的嗓音，低沉，满满都是力量。如同一条巨大的盘龙正在竞技场盘旋升起，他的利爪正在撕开天空变幻的乌云，他的鳞片正在流着相思的露水，每一声低吟都是龙的力量。泥巴里的龙，污水里的龙，正在唱歌。

　　“不要等待，不要等待，我们能照顾自己不受伤害。”

　　漫长的歌谣倾诉，通篇只这一句话。男人，只需表达这句话，就足够了。

　　为什么不团聚？
　　傻孩子，他们此刻正在团聚啊。
　　克劳德苦笑着，摇了摇头。

　　谁的父亲？谁的丈夫？谁的儿子？

　　奴隶们的歌声飞扬在诺丁城堡，女人们心满意足地起舞欢悦，纷纷叫嚷着自己丈夫的名字，车窗外的声音杂乱起来。

　　诺丁城堡以牧德竞技场为中心铺展开来，主街都围绕着竞技场展开。突然远离竞技场，没有了动人的歌谣，马车拐入静谧的小径，石子磕得马车晃来晃去，柯妮丽娅差点儿没当场吐出来。

　　总算是停下来了，柯妮丽娅第一个冲向车门，看见朝着自己伸来的绅士的手掌，立刻将自己的手掌放上去，顺便优雅地捋了捋头发。

　　“啰嗦！你跟鬼磨蹭呢？”克劳德直接揽住了柯妮丽娅的腰身，另一只手推开了柯妮丽娅的手掌，自己伸手抓住了来者的手掌，奋力一跳，两人轻巧地落在地面上。跳下来后，克劳德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口迎接者的手掌，敷衍地道了声感谢。

　　柯妮丽娅瞪着毫无礼数的克劳德，准备对迎接者说声抱歉，看见来人是威廉，转身对克劳德就是一句“干得漂亮”。

　　克劳德转身抱着罗伯特下了车，肖恩将马车驶入院子寻找方便停留的地方，罗伯特被夜晚的寒冷冻得打了个喷嚏。

　　“这不是威廉将军吗？这种活儿不该你做吧？”柯妮丽娅发动了阴阳怪气的功能，眼神极度轻蔑和鄙夷，嘴角流露出嘲讽的滋味，鼻子都快顶到天上去了。

　　威廉·威尔伯盯着柯妮丽娅滑稽的表情，突然失声笑起来，“今天的比试我输惨了，陛下罚我接客，你说惨不惨啊？美丽的小姐。”

　　看着越凑越近的脸，克劳德两个手指抓着威廉的下颔，微笑着回答道：“威廉先生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享受归享受，不是吗？”

　　挣脱了克劳德手指的力道，威廉并没有露出愤怒和厌恶的神情，他命人取来狐狸披肩蹲下身子搭在了罗伯特的身上。罗伯特道谢道了一半，就被柯妮丽娅拽进了坎德酒庄，克劳德回头对着威廉道了声谢，肖恩也跟着上来。

　　宴会里的宾客已经半满，维克多早早来到了坎德酒庄大厅，选择了偏僻的角落。芭芭拉跪在他身边为他斟酒，细心地挑选着漂亮的葡萄放进维克多的碗里。

　　“注意气质。”

　　“好嘞！”

　　果然胆子没有声音大，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柯妮丽娅紧紧挽着克劳德的手臂，浑身有些发颤，漂亮的脸蛋变成了一个囧字。

　　远处的维克多原本展开了微笑，看着柯妮丽娅身边的克劳德又收敛了笑意，他注意到了柯妮丽娅肩头的颤动，立刻让芭芭拉将自己的狐裘大衣送过去。

　　“这是维克多将军送给这位小姐的。”

　　“这芭芭拉长得确实和你挺像啊，柯妮丽娅。”

　　克劳德看着芭芭拉，她的每个动作都像受惊的小兽，惹人怜爱，想要去守护。

　　柯妮丽娅抬头寻找维克多的位置，双方热情地打了招呼。芭芭拉回到了维克多身边，看着维克多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柯妮丽娅身上，失落地拿起小刀为维克多切割牛肉，手臂一抖划伤了指尖。

　　维克多赶紧让芭芭拉坐下，眼神有些不悦，“这么不小心？我都说了，人多的地方就当自己不存在，别让其他人注意到你。”

　　“注意到我又怎么样？”

　　“我不会阿谀奉承，想看我出糗的人很多。我不希望他们利用你来伤害我，你也不想成为我的累赘吧？”

　　芭芭拉看着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眼睛闪着亮亮的光，“维克多将军，你和威廉将军可以成为朋友的。只要你把我送给……”

　　“你又再说胡话了！我告诉过你多少遍？威廉不过是想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不是真正喜欢你的！如果那天没有柯妮丽娅，威廉在徳姆竞技场抓到的是你，凭你的性子，你现在已经是……你……唉！”维克多愤怒的火焰逐渐高涨，他盯着威廉的方向投去了冷酷的目光。

　　“你们都是卡修斯帝国最英勇的骑士，如果因为我的关系变成死对头，芭芭拉不会原谅自己！维克多将军……”

　　“够了！我和威廉是战友，我们都不会把私仇放在战场上。在这里，即使我对他深恶痛绝，也不会牺牲一个女人去挽救虚伪的友情！”维克多看着两排士兵进入坎德酒庄，将抽泣的芭芭拉拽到了靠近墙壁的一面，低下声警示道：“不许在陛下面前流泪，这是在藐视王权。”

　　“坎德酒庄怎么回事？跳舞的姑娘死绝了吗？”

　　葛兰稚嫩的声音带着足够的威严，他盯着维克多偏头笑道：“维克多将军，听说您的小女仆芭芭拉是拐卖犯从异国拐来的女孩儿，会跳些异国舞蹈。今晚让我们开开眼界，怎么样？”

　　维克多刚想要起身拒绝，芭芭拉立刻跑出来跪在柳绿色的锦缎手织地毯上，用尖细的声音说道：“这是芭芭拉的荣幸，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