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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后会无期 ...

  •   “我这回可帮了你一个大忙,”百里霁懒洋洋地倚在一旁,看着江沅笑道,“你要如何答谢我?”

      知道江沅不会理他,他又靠过来,认真道:“不然你来北国可好?你看看赵桀,拉人挡刀毫不手软,你在他身边太危险了,不如来北国,还有我保护你。”

      江沅不为所动,只道:“都处理好了?”

      “你还不信我的手段吗?”百里霁控诉地看向江沅,可惜江沅仍然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不见对方回应,百里霁又恢复了正经模样,问:“赵桀想来已经开始重用那道士了,他如此忌惮你,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就看他如何打算了。”江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段时间都在澧国,现在该回去了。”

      百里霁悲伤道:“你太无情了,这逐客令也不怕寒了我的心,下次没人帮你。”

      “人会帮你照看好。”江沅看着池中的莲花,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你这心真是石头做的,这么多年都捂不热。”百里霁长叹一声,“还是我的美人们好啊,走了,回本王的温柔乡去,别太想念我。”

      ……

      郑荀刚从寻芳阁回来,便被裴恙拉到一边。

      “你这几日都在养伤,我都没好意思去烦你。”裴恙神秘兮兮道,“前几天我去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郑荀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裴恙伸出两指晃了晃:“两件事。”

      “颐元丸这件事就是个阴谋,我竟没想到那老道士竟如此丧心病狂,”裴恙愤愤不平,“他竟然用千山城百姓的命去试药,之前流传说颐元丸可延年益寿,可谁知它会要命?”

      “不过说来也怪,那些服用颐元丸的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刚开始的确会使人枯木逢春,容光焕发,可一年之后便会钟鸣漏尽,哪怕先前无病无灾的人也会形容枯槁,像是突然失去了精气。”

      郑荀沉思片刻,又听裴恙接着说:“另一件事,明帝回宫途中遇刺了。不过他没事,死的是跟在他身边的内侍,听说明帝还下令让人厚葬了,也算是救驾有功。”

      遇刺?他现在又糊涂了,国师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刚才去哪儿了?”裴恙打断了他的思索。

      “去了趟寻芳阁。”

      所幸裴恙已经知道寻芳阁柳老板是他认识的人,因此也没多问什么,上次红愔能找到他和乘月,还是裴恙遇见了告诉她的。

      柳姑姑告诉他,他爹的事情有了些许眉目,让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但他一追问,柳姑姑便不肯说了,只说现在不便告诉他,否则会坏了大事,只要记住他爹无性命之忧就好。

      “对了,你可还记得千山观的青和?”裴恙突然说道,“上次我办完事后本来想去找你们,结果客栈小二说你们没回去,我就去了一趟千山观,刚好碰上青和,他托我捎句话给你。”

      郑荀疑惑道:“什么?”

      “他说务必在月初之前去千山观找他,他有一事相求。”裴恙也满面疑惑,“不过他对我也是这么说的,好像跟那棵赤松有关。”

      郑荀想起他们第一次看见人面赤松时,那一双诡异的赤色眼珠。

      ……

      沈昭站在树下,望着不远处的国师府,神色黯然。

      门口的司阍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他,心里还嘀咕,这沈侍卫怎么老是在酉时往他们国师府这里跑?看起来是在等人,可一连几天只是在那棵树下站一会儿就走了,也不过来,真是奇怪。

      沈昭握着手里的埙,正说要走,就见从国师府里出来的乘月。

      他踌躇不决,一直到乘月站在面前,才回过神来。

      “你在等我。”乘月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句话是在肯定,而不是询问,沈昭微怔,随后点头道:“是,我在等你。”

      沈昭难掩疲色,他这段时间已经被那个不断重复的梦魇折磨得心力交瘁——哪怕他站在日光下,也只感觉到无尽的阴冷、黑暗和猩红的鲜血一点一点淹没着他,挣脱不开,挥之不去。

      这一切都是在遇到面前这个人之后发生的,是他,沈昭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回来了。

      “去看花吧。”乘月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些惆怅,让听的人心里会生出淡淡的遗憾,“花谢了,就再也看不见这么美的景色了。”

      这句话很突兀,显得莫名其妙,好像只是心血来潮随口说出来而已,但沈昭轻颤的手却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他凝视着乘月的背影,沉默地跟了上去。

      浝水河岸的花树依旧在盛开。

      河堤边停着船,摇船的艄公揣好银子,笑呵呵地在另一头慢悠悠撑起了船,妃色花瓣在船头漾开,水面映出两人的身影。

      “能不能听你吹一曲?”乘月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手里。

      沈昭心头一颤,低声应了声“好”。

      耳边的曲声幽深哀婉,绵绵不绝,似乎还是那熟悉的曲调,却好像又有什么变了。

      乘月面上浮现些许怀念,目光里映出水面层层的涟漪。

      “沈昭。”乘月突然看向他,眼神里氤氲着淡淡的哀伤,就像那时一样,“你既然做不到,又为什么要骗我?”

      曲声戛然而止。

      沈昭垂眸躲避了目光,看着手中的埙,神情恍惚,似乎陷入痛苦之中:“我……我也不想……我也不想的……阿钰……”

      “……阿钰,你是阿钰!”沈昭惊愕地抬起头。

      “你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吗?”乘月目光黯然,沉静得像一潭死水。

      不,阿钰他早就死了,他不可能还活着!阿钰已经死了。

      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夹杂着哽咽与疯狂。

      “你骗我,你不是阿钰,”他抽出匕首,“阿钰他已经死了!死在遥山里,我亲手杀的!”

      匕首深深地刺进去,由于离得近,他甚至还能清晰听见皮肉被刀划开以及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

      可他抬头一看,乘月深如寒潭的双眸映入眼帘,像黑沉沉的无底漩涡,而匕首刺进的地方——左胸处,什么都没有,没有喷涌出的鲜血。

      乘月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将匕首拔了出来,上面并未沾染分毫血迹。

      匕首从沈昭手中掉落出去,没入水中。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过。”乘月浅淡地勾起嘴角。

      这笑好像刺痛了沈昭,他紧紧握住埙,手颤抖不已。

      沈昭想,他真的做错了吗?可他只是想活着,好好地活着。

      暮色降临,河岸边逐渐亮起灯火,光影被水面涟漪冲散,花瓣也荡漾着,行船过后又寂静下来。

      不知何时,船头只剩下沈昭孤独的身影。

      艄公在另一边悠闲地哼着曲,好像丝毫没发现船上少了一个人。

      沈昭凝视着灯火的倒影,仿佛又看见了他和阿钰坐在槐树下,吹了好长时间的曲。

      阿钰看着他,眼里澄澈,满是开心。

      他好像真的错了。

      原本阿钰也可以好好活下来,他也可以。

      或许他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手中的埙不小心落入水中,沈昭没有犹豫,跟随着跳了进去。

      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寂静笼罩了他,耳边只有缓缓流动的水声,那些光影渐渐离他远去,黑暗张开冰冷的怀抱将他紧紧拥住,可他心里却觉得解脱——不是摆脱了那个梦魇,而是摆脱了他的人生。

      从他记事起,他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刚开始为了娘亲,后来为了连娘娘,现在为了殿下。

      只有这一刻,他好像才真正属于自己。

      船头的艄公听见“扑通”一声,忙向后看去,船上除了他,竟一个人也没了。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艄公扔下桨,跳入水中,却只看得见一片黑暗。

      ……

      乘月此时站在一个小小的土堆前,若不是前面还立着一块木头刻的碑,几乎没人能认出这是一座坟。

      木头上写着字,颜色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能依稀辨认清楚上面写的是“赵钰之墓”,周围竹林环绕,遍布杂草,只有这一块地与其他不同,杂草好像被清理过。

      四处幽寂,连虫鸣都很少,不知从哪里传出轻轻的破碎声。

      乘月手中出现了小小的墨玉铃,已经完全碎裂。他望着竹林上空,眼里好像被浓重的夜色覆盖,片刻后又恢复正常,只剩一抹未消散的轻嘲。

      手中破碎的墨玉铃逐渐化为齑粉,散落在风里。

      乘月拿出荷包里的埙,将它埋进了土堆里,埙上面刻着的小字“阿钰”,也被泥土覆盖。

      “沈昭,后会无期。”

      乘月的声音很轻,消失在寂静的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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