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九方莲

53、重逢

　　就在两人翻到墙外之时，郑荀看见不远处来了几个人，他拉住乘月，低声道：“等等，有人来了。”

　　乘月依言停住，看了一眼来人，掌心溢出浅淡赤色覆在郑荀身上。

　　两人伏在墙头，见刚才的人踱步到赤松下，好像并未看见墙上方有人。

　　郑荀认得其中两人是丹阳公主和她的侍女苒珠，那另外一个……他仔细辨认，此时不远处又来了一人，停在这人身后两步的位置，态度十分恭敬，既然这样，想必这人就是传说中的明帝赵桀。

　　“罗大人，马车上来没有？”赵琬问道。

　　罗智恭敬道：“回公主，马车正从后门那条路上来，方才大雨路不好走，还需等上一等。”

　　罗大人，罗智，是他！

　　郑荀双手紧紧扣住，目光一转，落在面前赤松上。

　　赤松的针叶似乎冒着寒光，乘月轻轻蹙眉，那股莫名的感觉又出现了。

　　“郑荀！”乘月神色微变，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看见郑荀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眼前赤松寒光乍起的针叶。

　　就在这一瞬间，赤松好像被唤醒了，贪婪地将郑荀指缝流出的鲜血吸收殆尽，赤松逐渐生长，干枯的树皮层层裂开，露出粘稠腥红的液体，空中也开始飘散开带着血腥味的花粉。

　　突生异象，明帝惊惶不已，赤松似乎直冲着他来，让他无处躲藏，就这么被赤松卷了起来。

　　“罗智，你愣着干什么，快救驾！”赵琬看着怪异可怖的赤松，突然想起之前在这里来过的裴恙和郑荀。

　　“苒珠，你站这么前做什么？”

　　苒珠挡在她身前，浑身抖个不停，傻傻地盯着面前的异象，脸色煞白，嘴里不停念着：“公主……公主你往后退退，呜呜呜我害怕，公主我的腿动不了了呜呜呜我走不动……”

　　赵琬叹了口气，揽着苒珠退到一边。

　　子午道长匆匆赶来，看着突然异变的赤松，眸中出现一丝狠厉，随后拂尘一扬，空中出现几道符篆，上面的咒文闪烁着暗红色的光，将赤松围绕起来。

　　明帝此时已经被勒得喘不过气，就在符篆光芒乍现之时，赤松更加猖狂，眼见着裂开的树皮下隐约出现了一张模糊带血的脸，子午道长面色一变，从怀中掏出一面九宫八卦牌直上前去，口中念念有词，从中现出八卦之阵，霎时金光四起，环绕着无数咒文逐渐消失在赤松周围。

　　那张人脸似乎痛苦不堪，树皮逐渐合拢，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赵琬和罗智连忙上前扶起明帝，只见明帝阴沉着脸，面色十分难看。

　　罗智暗道不妙，他们好不容易才安排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一而再再而三出问题，难保不会让明帝心生不满。

　　“大胆！”明帝怒喝一声。

　　“陛下息怒。”罗智连忙跪下请罪。

　　“陛下勿动肝火，”子午道长声音悠长，似乎消去了明帝几分怒火，“这赤松原本是贫道师兄所栽，可惜师兄喜好四处云游，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棵赤松也权当是个念想罢了。如今它竟这般异化，还伤到了陛下，那贫道是断然不敢留下它了。”

　　子午道长叹了口气，又道：“陛下请放心，贫道定会处理好它。”

　　这一番话言辞恳切，明帝面色肃然，心中仍然不适，但还顾忌着颐元丸以及子午道长那货真价实的本事，才将怒火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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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下了山，乘月才松开了郑荀，但是郑荀刚才突然的举动，两人心照不宣。

　　郑荀垂眸看着恢复如初的手，沉默良久，低声说：“对不起。”

　　“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乘月语气怪怪的，像是有点吃力的样子。

　　乌云散去，山林间透过几缕月光，郑荀这才注意到，原来今夜是盈月。

　　乘月轻蹙着眉头，面色凝重了几分。

　　就在两人快要到客栈时，郑荀在离客栈不远处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马背上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那人停驻片刻，骑马过来，身后跟着四个人手中提刀向他们包围过来，郑荀终于在月光下看清了对方的脸——是罗三！

　　“快跑！”

　　郑荀一把拉住乘月躲开对方砍过来的刀，但盈月之夜对乘月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利，更何况刚才在千山观已经消耗了乘月不少。

　　罗三就骑在马上看着，像是在看戏一般，将他们二人当成了捉弄的对象。

　　对方看出两人已经无处可逃，但并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终于找到你了。”罗三眸中狠厉，冷笑一声，“行了，抓住他们，带回去。”

　　话音刚落，四个人举刀一起围过来，正在危急时刻，突然寒光一闪，郑荀只听见强烈的破风声夹杂着清脆的撞击声，再看过去时，四人刀已落地，他们面前站了一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

　　那人转过头对郑荀低声道：“你们先走，立刻去京州。”

　　尽管对方蒙着面，声音也刻意压低了，郑荀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人，正是红愔。

　　“多谢。”郑荀郑重道，“要小心。”

　　两人从她身后的方向离开，见罗三骑马去追，红愔摸出暗器打伤马腿，马一时受惊，将上面的人抖落下来。

　　红愔执剑刺去，断了罗三要追上去的动作，与几人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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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荀见身后没人追来，才将乘月放开，长舒一口气。现在两人偏离了主路，只能靠月色依稀看清怎么走。

　　“刚才是红愔姑娘，姑姑说红愔很厉害，不用担心，她一定会来找我们的。”郑荀说着话，看见乘月目光十分凝重，问，“你是不是又难受了？”

　　“该难受的是你，你不知道痛？”乘月拉过郑荀的手臂，若不是他手指触到的地方粘腻湿润，手上也沾满了暗红的血液，就这玄青的衣裳洇再多血也看不出来。

　　“当然痛了，”郑荀面色微微泛白，咬牙道，“但是刚才情况紧急，我们也不能留在那里给红愔姑娘拖后腿。”

　　这一刀是替他挡的，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给郑荀治伤。

　　“先去找大夫包扎伤口。”乘月沉下目光，拉住想离开的郑荀。

　　“找大夫会被他们发现，我们得先往京州去，不能待在这里。”郑荀缓缓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走吧，我还能撑得住。”

　　乘月叹了口气，只好重新扶着他向京州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力气耗尽，靠着一处墙角歇了下来。

　　郑荀一坐下便倒在乘月身上，有气无力道：“乘月，我好像……有点晕。”

　　“你等等。”乘月四处环顾，见他们身后的院里有灯，便小心将郑荀靠在门边，拍了拍门。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传来，院门打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头。

　　乘月打量他一眼，问道：“叨扰了，我的朋友受了伤，附近又没有医馆，不知可否请您帮个忙？”

　　那人听后沉思片刻，出来蹲在郑荀旁边，仔细检查了伤口，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准备给郑荀喂进去。

　　见乘月拦住他，神色谨慎，他了然一笑，将药扔进自己嘴里吞了下去。

　　“放心，这是止血药，想救人就别拦着。”

　　“两颗，”乘月看着他，“多谢。”

　　对方不明就里地看了他一眼，或许是见他坚持，便倒了两粒出来。

　　乘月拿起一粒咬了咬，苦涩的味道立刻满口遍布，他蹙眉咽了下去，才将另一粒喂给了郑荀。

　　就在这时，从门口又传出一道女声：“连羽，你干什么呢？怎么这么久？”

　　连羽将药瓶塞进乘月手里，低声道：“我们这里不大方便，这药你拿着，每隔一个时辰给他服一粒，三次便可。”

　　“没事没事。”连羽转头应道，“有人不识路，问路的。”

　　秋夕在门口看了一眼，只不过连羽挡着，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了？外面有什么事吗？”

　　秋夕转身拉住关柔，笑道：“没事，关姐姐，我们进去吧。”

　　关柔微微蹙眉，她总觉得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只要推开这扇门，她就能看清梦里那张模模糊糊的脸——那个跟在她身后提着一篮子花叫她“阿姐”的孩子。

　　秋夕没拉住人，只能跟着她走了出去。

　　“……秋夕你们怎么出来了？”

　　见连羽朝她使眼色，秋夕白了他一眼：“谁让你那么久不进来，关姐姐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郑荀脑袋晕沉沉的，气息虽然平稳下来，但仍然没什么力气。

　　他感觉眼前有一道影子覆过来，微微睁开眼，眼前竟然模糊地出现了阿姐的脸。

　　就连乘月在看清来人时也愣住了。

　　是她吗？是阿姐吗？

　　郑荀喃喃道：“阿姐……阿姐……”

　　模糊的面容消失在黑暗里，郑荀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眼前已是白天。

　　乘月坐在一旁，面色复杂，见他醒过来，端起手边的水走了过去。

　　“乘月，我昨天……好像看见阿姐了。”郑荀垂着双眸，神色黯淡。

　　乘月检查了他的伤口，犹豫了一瞬：“你没有看错，只是……”

　　“……你也看见了？”郑荀猛地抬起头，目光浮现亮色，“难道我不是在做梦？”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你醒了，伤口还疼不疼？”

　　郑荀怔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心脏开始止不住地越跳越快，眼泪也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阿姐，阿姐！”

　　郑荀扑进她怀里，喜极而泣。

　　“我终于找到你了，阿姐我找到你了……”

　　关柔愣在原地，这一声声“阿姐”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梦里层层笼罩的雾。她的头隐隐作痛，但还是本能地轻拍着怀里这个泪如泉涌的少年。

　　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少年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这是干什么呢？”秋夕气呼呼地站在旁边，她都没这么抱过关姐姐。但是见对方伤心的模样，又忍住了想拉开二人的手。

　　算了算了，看他可怜。

　　秋夕将桌上的碗端了出去，对跟在她身后进来的陆宴哼了一声，弄得陆宴莫名其妙，心里嘀咕道，怎么了这是？我什么都还没说呢？哪儿又把这小姑奶奶惹到了？

　　他目光一转看见乘月，心里暗道，这不是那天和丹阳公主一起的人吗？那另一位……

　　怪不得他那天就觉得面熟，原来和关姑娘眉眼有几分相似。

　　陆宴轻咳一声，提醒道：“在下来看看伤患。”

　　关柔擦了擦郑荀脸上的泪痕，拉着他坐了下来。

　　郑荀这才看见陆宴，“是你……”

　　“在下是个大夫。”陆宴笑了笑，替他看了伤口又换了药，“好好休息。”

　　顿了顿，陆宴又补充道：“这里很安全。”

　　“陆大夫，我有件事想问你。”郑荀看了看一旁的阿姐。

　　陆宴了然一笑，从怀中取出药方递给关柔，“劳烦关姑娘将这个给连羽，让他去抓药。”

　　关柔拿着药方出去了，陆宴才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当时受了重伤，失去了记忆，为了安全起见，化名为关柔。不过你放心，她会慢慢想起来的。”

　　郑荀松了口气，不记得也好，就算阿姐不记得他，他也会保护好阿姐。

　　“你可知当时是谁救了阿姐？”

　　“……是…是我。”连羽见对方十分感激的模样，心里愧疚更甚，连忙道，“可惜我去晚了，没能保护好她们。”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你救了阿姐。”郑荀拿出小竹筒，“这是你留下的？”

　　连羽点点头。

　　郑荀又问：“你们就是连家的人？那祁家和罗智又是怎么回事？”

　　连羽目露难色，陆宴道：“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还是等连亘亲自来跟你说。”

　　郑荀心知问不出什么结果，也就作罢，反正他现在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先报仇再说。

　　郑荀决定现在离开这里，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阿姐，踌躇了一下，跑过去抱着她说：“阿姐，你在这里等我。”

　　他的目光与连羽交汇，连羽郑重地点点头。

　　关柔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冒出一阵酸楚。

　　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心里好像有个人说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