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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黄雀在后 ...

  •   郑荀趴在栏边,目光专注地盯着池里的时不时浮现的鱼儿。

      现在正是鸣蜩之际,耳边聒噪不已,幸好兰汀水榭四周皆是绿荫,倒是个适合躲闲的好地方。

      不过虽然他表面上是懒洋洋的,心里可闲不下来,只是他不像乘月那样,从一开始坐在这里,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乘月这种状态似乎已经持续很久,好像自他从秦州回来之后,就时常见乘月如此,而且乘月还总是在月升之时出去。

      “阿荀,乘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被叫到的两人抬头看过去,只见裴恙跑来,笑得十分灿烂。

      他挑挑眉,眸光里闪过一丝兴奋。

      “过几天咱们可以去秦州了。”

      乘月似乎毫无兴趣,倒是郑荀捧场地问:“去秦州做什么?”

      裴恙眨眨眼:“看戏。”

      “什么戏?”郑荀看了一眼坐在石凳上十分开心的人,裴恙此刻忙着高兴,并未注意到身边人的观察。

      “去了就知道了。”裴恙咧嘴笑笑,不再继续说下去,反而捡起地上的石子,跑到莲池旁边去打树上聒噪的蝉。

      郑荀手里的花落进池里,惊散了莲叶下的赤鳞鱼,或许它们将这朵花误以为鱼食,散开之后又围上来,水波突然起纹,其中一条赤鳞鱼被隐藏在水中的金鲤一口吞下,接着那条大金鲤便消失在莲叶下。

      他盯着看了许久,轻喃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或许他明白国师为何要拿走那把刻着字的匕首了。

      ……

      赵琬拿着一些小玩意儿跟在明帝身边,手里握不住了,便塞给身后的苒珠。

      明帝慢悠悠地环顾四周,心情似乎也很不错。

      赵琬看见小摊竹架上各式各样花色繁复的面具,拿起一块在脸上比了比,笑道:“这块面具真漂亮,爹若是怕被人认出来,带上这个遮住脸就好了。”

      明帝接过来看了看,摇头道:“百姓皆为我子民,何须掩掩藏藏?”

      “也对,咱们光明磊落的人才不需要呢,像那些做了亏心事怕被人认出来的说不准倒很合适这个。”赵琬笑了笑,又将面具放回了竹架上。

      一行人慢悠悠走到甘露居,里面的声响传出来,十分热闹。

      明帝停住脚,问道:“这里面是在做什么?怎么有许多人的笑声?”

      “甘露居,今儿是单日,说书先生在讲故事。”赵琬拉住明帝笑道,“爹,不如我们也进去歇歇脚?走了这么半天,喝口茶休息一下吧,甘露居的茶可不比宫里的差,还能听故事,我上回听过一次,可有意思了。”

      明帝看了看甘露居的装潢,倒是风雅怡情,便扬首道:“卫良,你先进去。”

      身边人领命,不一会儿便出来请了明帝进去,还弄了个视听俱佳的位置。

      这一点小插曲并未打断听书人的兴致,氛围依旧欢快。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合起手中折扇,喝了口茶润润嗓,才道:“方才那个故事已经讲完了,诸位可还有想听的?”

      众人意犹未尽,其中有人提议:“不如您给讲讲‘狸猫换太子’?前些日子听人说有一个姓周的,养了十八年的儿子竟是他仇家的,气得他拿出砍豕肉的长刀,追了他婆娘和儿子二十四条街!”

      见呼声渐起,说书先生展眉一笑,醒木一拍:“好,今日老夫便来讲讲这偷天换日人不晓的故事。”

      说书先生讲得扣人心弦,众人听得开心,明帝也不例外,他一时兴起,问身边的侍从:“卫良,你说说几个皇子之中哪一个长得最像朕?”

      卫良跟了明帝二十多年,早就对明帝的脾性了如指掌,这句话看似问得像玩笑,可答不好却是能要人命的。

      他心如鼓跳,小心斟酌道:“陛下天人之姿,殿下们为天家血脉,个个是人中龙凤,自然有陛下几分风姿。”

      “巧舌如簧,无趣。”明帝笑了笑,到没有见怪,又指了指另一个看起来年轻许多的内侍道,“你说。”

      年轻内侍先前一直跟在卫良身边,平日只负责一些杂乱小事,还没见过这阵仗,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明帝又笑:“朕又不是滥杀无辜、是非不分的昏君,你且实话实说,不要像卫良那样糊弄,朕赦你无罪。”

      内侍犹豫片刻,见明帝神情也算温和,于是战战兢兢道:“陛下,奴婢觉得……觉得敏王殿下……”

      “瑞王呢?”明帝双眸微敛,打断了内侍下面的话。

      “像,像,瑞王殿下也像。”内侍慌忙垂下头,瑟瑟发抖。若要他说实话,瑞王殿下着实不像。

      见内侍这害怕的模样,卫良示意他往后站了站。若不是陛下指名了让人说,他还能打个圆场,可他知道陛下面前最宠的皇子是瑞王殿下,而敏王殿下……卫良心中叹气,现在他是爱莫能助了。

      其他人气氛热闹,倒衬得他们这一桌有些格格不入。

      赵琬抿了口茶,见明帝看着台上的说书先生目光沉沉的模样,开口打破了怪异的气氛。

      “父皇英勇神武,哪怕是四弟那样聪慧也难以企及,就算再像又如何?想必天下间无人可及。”

      “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惯会哄人开心。”明帝面色和缓些许,带上了几分笑意。

      ……

      店小二望着面前三人熟悉的面孔,殷勤招呼道:“三位客官,这边请。”

      路过老板娘坐着的位置时,郑荀见老板娘在看着他们,便礼貌回了一笑。老板娘僵硬地牵起嘴角,重新转了个方向,举起一面小铜镜扑了扑脸上的胭脂。

      郑荀心道,老板娘可真记仇。

      小二端来茶水,笑问:“三位客官又是去千山观?”

      见郑荀点了点头,他又说:“那您来的不是时候,这几日千山观说要闭观,估计要再等几天您才能去了。”

      “可惜我还想再去解一次签呢,上回那签不好,气死我了。”裴恙向郑荀使了个眼色。

      三人回房间商议了一番,最后裴恙提议分开行动,他还有国师大人交代的其他事情需要探查清楚,那千山观自然就交给了郑荀和乘月,有乘月在,事情想必会好办得多。

      ……

      罗智来回踱步,时不时向外望去,反观子午道长静坐一旁,半阖着眼,缓声道:“罗大人,稍安勿躁。”

      罗智听到这话,又坐了下去,刚端起茶杯,就听外面来人禀报陛下到了。

      二人对视一眼,罗智问:“道长可准备好了?”

      “自然。”子午道长跟在了罗智旁边。

      明帝一下马车,便看见面前跪了几人,只不过旁边还有一白眉白须身着靛青道袍的人仍直直站着,并未向他行礼。

      他心中略有不愉,只听罗智恭敬道:“臣秦州太守罗智恭迎陛下。”

      明帝抬了抬手:“朕微服出巡,不必多礼。”

      子午道长似乎知道明帝心中所想,他微微颔首,看起来慈眉善目,颇有风骨,仔细观察了片刻,才缓声说:“陛下九五之尊,乾坤和合,眷佑于天,乃澧国之大幸。”

      明帝眉目舒缓,连方才不愉的情绪也随之而去了。

      进了堂内,罗智才道:“陛下,臣都已经安排好了,千山观随时恭候。不过子午道长说有一物要献给陛下。”

      赵琬坐在一旁,看见子午道长拿出一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着三个精巧的瓷瓶,她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却道,真是沉不住气啊,话还没说几句呢,就迫不及待献宝了。

      “贫道特此前来奉上一样宝物。”

      卫良接收到明帝的示意,将瓶打开,倒了几粒药在手中仔细查看。

      “这是何物?”明帝看了一眼,心中已然有数,但他面上喜怒不辨,倒显得很严肃。

      “此乃颐元丸,贫道神游太虚偶然所得一神方,呕心沥血才成此药,用之可延年益寿,枯木焕新。”子午道长捋捋长须,一甩拂尘,“此药已有许多人服用过,皆是药到病除容光焕发,否则贫道也不敢拿来献给陛下。”

      “若真如此,朕必有重赏。”

      赵琬注意到卫良收好了檀木盒,又悄悄退出去了。

      ……

      千山观侧院墙头冒出了两个身影,一个趴着,一个坐着。

      郑荀叹了口气,裴恙让他们申时来这里等,可这都半天了,一个人影也不见。

      他仰头看了看乘月,端正的坐姿不像是在墙头,像在茶楼。

      “不怕被人看见?”郑荀说着换了个姿势,也坐了起来。

      “他们看不见。”乘月似乎笑了笑,不过转瞬即逝,“人都在正院,不会有人来这里。”

      郑荀微怔,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笑意,让他突生感慨。在他的印象里,乘月本来就不怎么爱笑,在明州时还好一些,自从到了京州,好像就再没见他笑过。

      郑荀顺着乘月的目光看向正院的方向,可惜屋檐太高,挡住了大片视线。

      墙角处的赤松仍是那副老样子,他用手肘碰了碰乘月,指着赤松说:“看见没?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棵古怪的树。”

      乘月盯着赤松看了许久,眉头微蹙,他似乎感觉到赤松周围有一种莫名的东西躁动不安,须臾之间又消失无踪。

      天空中不知何时聚起一团淡淡的云层,逐渐笼罩在千山观之上。

      “开始了。”乘月目光沉凝,声音消失在突如其来的风里。

      话音刚落,郑荀就觉得整座山林仿佛都活了过来,疾风也变得温柔和煦,所过之处草木重生,万千花开。

      层层叠叠的云海之中,倏然浮现光芒,从其中翻出一条赤金虬龙,不一会儿又飞来一只紫羽凤凰,二者交织的啸鸣声震耳欲聋。

      郑荀浑身粟栗尽起,天空之中的异象似乎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他不自觉向前一迈,一脚踏空掉了下去。

      还没等他掉到地上,便被乘月捞了起来。

      在他掉下来的那一刻,空中风云涌起,刹那之间金龙断首,凤凰斮翼,原来的祥瑞之相变成了不祥之兆,万千生机之景也消失不见,只剩天边暮霭沉沉。

      这幅景象也吓到了在观内正院的一群人。

      站在明帝身侧的罗智此时冷汗涔涔,见明帝骤然沉下的目光,他慌忙向一旁的子午道长眼神示意。

      子午道长看着这异象,眸光闪过一丝怪异,他看向即将发怒的明帝,拂尘一甩,气定神闲道:“陛下息怒。”

      他阖眸掐指,片刻后睁眼,面色凝重道:“陛下为澧国之天运者,自有祥瑞之相,可方才那异象……贫道不敢妄语,是有异端蠹国害民,唯陛下可破。”

      赵琬暗暗蹙眉,这话明显意指国师。她目光转向明帝,见他神色并无先前该有的怒意,便知道这老道士的话也正中他下怀。

      也对,就连她都知道国师在澧国百姓心中的地位,她这位视帝王之位如命的父皇又怎会不知呢?

      ……

      “乘月,你看。”

      郑荀捡起地上的八卦牌,这才明白原来他刚才掉下来时扯到的东西是这个。

      乘月并未接过去,只让郑荀来回翻了翻,端详了一会儿,他才道:“方才的一番景象是幻术所生,你不小心破了阵而已。”

      “先离开。”乘月听见有人向侧院来的声音,正说要走,骤然之间天色暗沉,忽降大雨,可这雨似乎并未阻挡来者的脚步,反而更加快速了。

      此时他们二人还在侧院内,乘月望了望暗沉沉的黑云,雷光乍现,他眸中赤色浮现,索性将郑荀也变成了赤松下的车前草。

      郑荀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再睁开眼,便看见了一个巨大的人站在了他们刚才的位置,捡起掉落的八卦牌后离去了。

      耳边雨声不绝,就连他仰头看的这棵赤松也变成了参天大树。

      原来乘月在遥山时,就是这样的感觉。那乘月当时看见的他,岂不是就如同他看见刚才那人一般?

      郑荀新奇地晃了晃头,感觉到叶子碰到了另一株植物——对了,他旁边是乘月。

      “乘月,你真厉害。”

      乘月只是告诉他一个时辰之后术法就会解除。

      郑荀并不在意,仍然兴奋地晃来晃去,所幸他们在赤松下,有赤松挡着,雨倒落不下来,只是对他来说声音有些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场雨也渐渐停住。

      郑荀只觉得眼前赤光闪过,两人便站在了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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