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九方莲

35、送蛇

　　这几天风向好，又顺水，船行得快。

　　潘成的货船七八日便到了秦州。

　　下了船，潘成便在渡口放了个信号焰火。又等了一会儿，郑荀便看见岸上来了几个人，他们身后停着几匹拉货的马车。

　　潘成和那接货的人谈妥了，招呼人卸货。

　　接货人凑近笼子看了一眼，好像有些不满。

　　“你们这批货怎么越来越少了？”

　　“哎呦罗哥你也知道，我们这都是到处跑去抓，可没办法，我和手下的兄弟们都尽力了。要不然下次我再多跑几个地方，保证给您多抓点。”

　　接货人冷哼一声：“下次再少，你这货就别卖了。”

　　潘成连忙点头赔笑，转身的时候暗自“呸”了一声。

　　见郑荀和乘月还在一旁站着，潘成指着左边那条大路。

　　“这是秦州的千山城，你们往那边走，那条路是往城里走的。千山城离京州也不远，去了城里你们再打听就能找到。”

　　话音刚落，旁边闹哄哄地起了乱子。

　　不知是谁卸货的时候没放好，碰倒了一个笼子，笼子里面的蛇倒了出来，满地乱爬，有几条都已经爬远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能抓到的捞起来重新塞进了笼子里。剩下一条黑漆漆的大蛇正往草丛里钻，却被人扯着尾巴拖了回来，叉子按住蛇头，动弹不得。

　　这黑蛇虽没有手臂粗，但劲大得很，身躯挣扎起来一个人都差点按不住。

　　接货人走过去弯腰看，黑色的蛇鳞还泛着冷冷的光泽。

　　“嘿，这条不错。你们小心点，别把它弄伤了。”

　　黑蛇张嘴吐着信子，有些躁动，发出沉闷的“嘶嘶”声，看上去想弹起来咬他一口，却在接货人凑近的时候又使劲挣扎着远离。

　　这条蛇好像很怕接货人，想咬他却又不敢。

　　郑荀仔细打量了一番接货人，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是……

　　接货人的拇指上带着一枚玉环，好像和他在那个蒙面人身上搜出来的蛇形玉环有些像。

　　他不动声色地凑过去，装作看蛇的模样偷偷观察了几眼。

　　那玉环竟然和他身上那枚一模一样！

　　黑蛇还是被拎起来关回了笼子。

　　接货人起车准备走了，骑马走在最前头，马车拉着东西在后面跟着，四辆马车，每个上面都有人守着。

　　一行人慢慢悠悠地走了小路，和郑荀他们要走的大路偏了一点。

　　他得找个机会跟上去看看，那接货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现在天色将暗，小路两边全是参差不齐的树，悄悄跟上去也发现不了什么。

　　乘月见他神色凝重，拉着他假装往大路走去。现在他们离人太近，后面还有人看着，若是突然换了方向，必定会让人注意到。

　　郑荀觉得那个接货人有问题，接货人手里的玉环，和蒙面人身上那个一样，不知道是在哪里买的？还是和蒙面人有什么关系？

　　见身后看不到人了，两人才悄悄从中间的树林直穿去了小路。

　　马车走得慢，越走天色越黑。只有车上挂着的几盏灯笼在夜幕下映着光。

　　不知走了多久，原本狭窄的小路逐渐变宽了。周围也黑漆漆的，只从树林里露出点月光能看清楚路。

　　郑荀只能感觉他们在走上坡路，看来这千山观是修在山上。

　　慢悠悠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前面就出了树林，千山观就坐落在空地上。

　　不过这看起来是个后门，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人守在门口。

　　见人来了，那人一边开门一边抱怨：“罗七，你这次怎么这么晚？给我等得都瞌睡了。”

　　“那可不能怪我！谁让他们送货的晚了呢？谁不想早点回去休息？”罗七下了马，将马拴在树旁。

　　那人又问：“罗大人回来没有？”

　　“大人这次要在京州多待几天，”罗七想了想，“回秦州估计还得过一段时间。”

　　那人苦了脸：“那岂不是道长也得过几天才回来？照这么说我还得给这蛇喂东西？哎呦这可要我老命！”

　　罗七不屑道：“蛇这玩意儿，经饿。你放心吧，道长回来之前它们肯定饿不死。若是你不想动手，随便差个小道童替你喂不就行了。”

　　那人冷哼一声：“说得轻巧。赶紧走吧，我得睡觉去了。”说罢就进去锁了门。

　　罗七骑着马从千山观侧面绕过去下了山。

　　二人跟在后面，见罗七上了大路就和其他人分开，独自走了。

　　看来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跟了半天也没发现这玉环是怎么来的，还不如直接找个卖玉器的铺子去问。不过好在现在知道这个罗七跟罗大人有关，那就好办多了。

　　两人顺着大路进了城，准备先去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一晚。

　　城里城外如同两个世界。

　　城外寂静，城里喧闹。

　　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是到处都热闹得很。两边的楼和铺子都挂着许多灯笼，映得一条街市都亮亮的。

　　乘月看着这熙熙攘攘的街市，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郑荀边走边看，心中感叹，原来这就是繁华之处。看来以前是他想错了，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去其他地方看一看也挺好的。

　　两人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合适的客栈。

　　这家客栈叫丘山客栈，不算大，看起来也干净。

　　见有人进来，店小二迎过来满脸堆笑：“客官住店？几间房？”

　　郑荀正要开口，乘月道：“一间。”

　　“……”郑荀悄悄拉了拉乘月的衣袖，“两间房的银子我还是能付得起的……”

　　“浪费。”

　　店小二恭敬地递上一张木牌，上面写着一个“玖”。

　　“楼上左边第一间，您拿好。”店小二嘿嘿一笑，“有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我。”

　　郑荀付了钱，跟着乘月上楼。

　　他回过头一看，店小二立马挂上一张笑脸：“嘿嘿。”

　　郑荀：“……”

　　这间房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同样写了个“玖”字。

　　郑荀往旁边一看，那间房紧闭着，牌子到是不见。

　　他取下门上的牌子打开门，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是好闻。

　　郑荀看着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床，脸上纠结。

　　难道要像上次一样？算了，还是将就将就吧。

　　乘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瓶子，里面还装着泥土。

　　郑荀这才记起来，乘月是个妖来着。

　　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恰好落在泥土上。

　　乘月在他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株车前子，安安静静待在小瓶子的泥土里。只不过这车前子现在只有一片叶子，看起来孤零零的。

　　郑荀心中惊奇不已。

　　一个活生生的人，忽地一下，他眼睛都还没眨就变成车前子。他以前看书的时候也想不到会如此神奇。果然听万遍不如眼见一次。也只有这时，他才能感受到乘月与他的不同，平时乘月真的与常人无异。

　　……

　　一早下楼吃饭，昨天店小二歇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女人，脸上涂脂抹粉，打扮得很是艳丽。在七里镇，郑荀从未见过有人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女人知道有人看她，又见是个面容俊逸少年人，又笑开了些，特意摆了一个好看的姿势。

　　听店小二的称呼，女人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姓岳。

　　店小二收了郑荀的好处，圆脸上的眼睛笑成一条缝，给他们讲起罗大人来。

　　这罗大人名叫罗智，千山城大小事务都归他管。为官清廉，宅心仁厚，常得百姓称赞。

　　郑荀问：“那罗大人与千山观的道长关系如何？”

　　店小二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个嘛，应当、应当还不错吧。要不是罗大人，千山观也没有这么出名。千山观以前还是个小道观，后来才建大了。谁让咱们百姓拥护国师大人的更多呢。”

　　“国师比道长厉害许多？”

　　店小二一听这话就急了：“那当然，瞧你是外地来的吧？咱们国师大人可厉害了，占卜天象凶吉，从不失手，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末了，店小二一脸庄重：“尊奉国师，佑我平安。”

　　“……”

　　听起来神神叨叨的，看来这店小二又是国师的拥趸。

　　乘月放下茶杯，冷冷一瞥：“那前国师呢？”

　　店小二突然顿住，好像没反应过来，半天了才道：“前国师……前国师早死了。更何况前国师哪有咱们现在的国师大人厉害？”

　　乘月嗤笑一声，垂眸不语。

　　老板娘突然走过来，带起一阵香风。

　　“你赶紧招呼客人去。”她对郑荀和乘月笑得花枝乱颤，“哎呦，这两位小兄弟长得可真俊，瞧瞧，让我这客栈都蓬荜生辉了。”

　　店小二见老板娘瞪他，连忙收拾了桌子走了。

　　老板娘捂嘴娇笑：“两位是第一次来这儿？要不要去看看一些好玩的地方？咱们这儿离京州近，人也多，好玩的可多了去了。”

　　郑荀也笑：“多谢老板娘好意，不过我们已经游遍了很多地方，见的东西多了，也觉得都一样。”

　　老板娘闻言敛了敛嘴角的笑，又朝郑荀眨了眨眼：“那是你们还没到过千山城，若是你们感兴趣，奴家也可以带两位去见一见我们千山城的美人美景，保证两位小公子流连忘返……”

　　郑荀笑道：“听老板娘这么说，我还真有些心动。看老板娘生得花容月貌，便知道秦州是个人杰地灵之地。”

　　老板娘脸上的笑意更深，还没待她开口，便又听郑荀叹道：“不巧，我们先前在路上游玩时银子被贼人偷了，如今囊中羞涩，只剩下住店吃饭的钱。”

　　顿了顿，郑荀一脸期盼地望着老板娘说：“岳老板人美心善，若您信得过我，可否请您先通融赊账，届时我有了银子，定及时……”

　　郑荀话还没说完，便被老板娘打断了，她眼神一转，笑道：“哎呦，奴家还忘记了今日有许多账未算，怕到晚上来不及了，奴家就先去忙了，两位请自便。”

　　见老板娘走远了，郑荀才道：“走吧，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