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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杏林再遇 ...

  •   树下车前子摇曳着五片叶,似乎是在表示雀跃。

      乘月垂下目光,心情突然之间复杂了许多。

      老桑现在明白了,乘月的内心或许一直装着内疚,不仅仅是对他们的,还有对车前子的。

      老桑劝慰道:“乘月,你化形和三叶五加他们不同。你沾了车前子的因果,它同样也沾了你的因果。这或许本就是你们的缘分。”

      阿榆也说:“不管你之前是谁,现在你都是我们的乘月。”

      “对,乘月是我们遥山的乖孩子,大家喜欢你还来不及。”阿鸾也附和。

      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忽然觉得,天道也不过如此。

      沉默片刻,阿榆转移了话题:“乘月,你昨日找那个小子做什么去了?”

      阿鸾一听这个便来了兴趣,从榆树上垂下来,欢快道:“快和我们说说,我都好奇一晚上了。”

      “也没什么,只是难得交到一个朋友罢了。”乘月坐在树下,并没有让他们注意到他的神色。

      阿榆甚是欣慰。这太难得了,它一直希望乘月多交交朋友,只可惜遥山化形的妖就只有四个。

      三叶这个修炼狂,十天里有八天都是在修炼,五加那个蠢兮兮的样子,它就怕把乘月也带傻了。

      它觉得那个小子看起来不错,心地善良,是个合适的朋友。不是同类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乘月喜欢就好。

      ……

      自从那日下过大雨后,这几日天气一直很好,微风和煦,令人分外舒心。

      今日正是桃源谷祭祀之时,杏花林正开得繁,远远望去山坡一面皆是粉白一片,颇为壮观。

      祭祀定在晌午,此刻杏花林前还没几个人,只有一些贡品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桃源祭祀,不过也就是祭祀天地神灵,祈求保佑和庇护,前几年还算重视,这两年又简单起来,现在收成一般,大家不愿铺张浪费。

      郑荀躺在杏花林的山坡上,悠哉悠哉,身旁还放了一篮子杏花,细看这篮子底还有一小壶酒,被杏花盖得严严实实。

      现在这时辰日光温柔不刺眼,透过花朵洒下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郑荀微微阖眼,双手枕着头,十分惬意。

      微风拂过,一朵杏花从枝头落下,恰巧被他伸手接住。他扔进嘴里嚼了嚼,苦涩中又夹杂一丝甜味。

      他没尝过槐花,不知道乘月说的甜,是不是像这样?

      察觉到身旁有人坐了下来,他睁开眼一瞧——原来是乘月,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乘月捡下一朵杏花端详着,随意问道:“今日桃源谷好像很热闹,是在做什么?”

      郑荀懒洋洋地回答:“祭祀。”

      “那你怎么在这里?”

      “祭祀太无趣了。如此佳色,为何不找些有趣的事来做?”

      “你所谓的趣事是躺在这里睡觉?”

      郑荀看到他手里的埙,侧过身用手撑着头,遗憾道:“你若是会吹曲就好了,这样平日里还能多些乐趣,实在可惜。”说完又拿出篮子里的杏花酒晃了晃。

      “请你喝酒,我阿姐酿的,天下独一无二的杏花酒。”

      乘月的目光落在这一篮子杏花上:“想不到你还有如此雅兴。”

      酒坛被打开,一股醇香飘出来,闻着很是醉人。

      “这你就不懂了,我摘的花是用来酿酒的,费了好多神才找了这么些。不信你看,这里面可没一朵是残的、丑的,连发黄的也没有。”

      乘月并未接过递来的酒。

      郑荀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小酌着。

      平日三犷那家伙想喝都没有,这还是他趁阿姐不在,偷偷从家里拿出来的。

      他看向身侧的乘月,却见对方目光平淡地看着山坡下纷繁的杏花,像是要超脱了一般。

      郑荀抬手晃了晃,见他回过神来,这才指着他手里的埙。

      “怎么坏了也不换个新的?”

      说完又想起他们不问世事,还不知道隐居在哪个山旮旮里,于是又问:“不然我替你买一个?”

      乘月摇摇头,神色倒温和了几分。

      “说来也巧,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会吹埙。若是你想学,或许我还可以给你引荐引荐,他一定非常乐意教你。”

      乘月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是谁?”

      “书塾授课的徐夫子,徐桓。他这个人,如你一般神秘,我也好奇得很,若是排个名,你还得屈居第二。不过说起来我倒是觉得……”郑荀看了看乘月,“你和他有些相似之处。”

      “天下之大,且不说相似之人,就连相像之人都是有的。”

      郑荀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可就算外貌再像,心总是不同的,只要他们都存在,那就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乘月似乎没有兴趣继续说下去,又将目光转过去。

      大概是祭祀已经开始了,山坡下传来一些声音。

      乘月看了许久,心里突然对郑荀手中的酒产生了几分好奇,四散的酒香让他有些晕乎乎的。

      好半天他才问:“这个……可否让我尝一尝?”

      郑荀笑眯眯地递过去,眼见他仰头喝了一大口,猝不及防地呛得满脸通红。

      这才对嘛,虽然和他第一次见到的乘月大相径庭,但这样的乘月才像是个真正的人。

      记得初见时,乘月那冷冰冰的样子,差点让他以为自己是个贼,偷了什么东西被抓住了。

      还有就是……提起明帝时,乘月那奇怪的表情。

      “你可知澧国国师?”他心里一琢磨,这隐世高人难道是真的不入尘世却知天下事?

      本来是随口一说,却不想乘月语气淡了下来,还带上了一股冷意。

      “高寅?沽名钓誉,以权谋私,残害无辜,一个欺世小人罢了。”

      郑荀悄悄看了一眼乘月,对方神色冷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只是那眸中的厌恶,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乘月似乎对某些特定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就像上次的明帝,以及这次的国师。

      “高寅是不是和你有什么过节?曾经澧国百姓的信仰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他佯做玩笑道,“幸亏你这话是在他死了之后说的,否则被某些人听到,你定会被绑起来送官。”

      “他死了?”乘月眉头微蹙,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几年前就死了,现在的国师是他徒弟江沅。至于高寅,据说是病逝,当时可谓举国追念,一国之君哀恸万分,在百官面前痛哭流涕。”郑荀笑了笑,表情耐人寻味,“只是这哭不知真假,不过我倒是觉得,他是真哭。”

      乘月双眸沉郁,冷声道:“做戏罢了。”

      “你可知他为何要哭?”不待乘月回答,他又说,“我猜,是为那国师留下的长生药。”

      “长生?”乘月轻嗤,“真是敢想。”

      “谁不想长生不老呢?莫说君王了,就是普通人,怕也是想的。”郑荀唏嘘道,“据说当初为了找灵魄草这味药引,明帝大动干戈,搭上了不少无辜性命。就算真能炼出长生药来,那也同以命换命没区别了。”

      灵魄草?

      乘月低声一笑,心中忽然明快许多。

      他真是没想到,赵桀那个把皇位看得比命还重的人竟然会自取灭亡。

      郑荀在乘月的笑中品出了一丝讥讽。

      “传说中灵魄草可活死人,肉白骨。你觉得是真是假?”他倒觉得没有那么神乎其神,顶多有个延年益寿的作用。

      乘月道:“不过只是他们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自以为是罢了。灵魄草生长百年,却从未开花结果。若有一天赵桀能让它结出果来,那澧国国运便也耗尽了。”

      “为何这么说?”郑荀觉得荒诞不已,澧国的兴亡难道还要靠一株草来决定?

      “逃不了长生这种诱惑的人,定会想尽办法让灵魄草结果,但让它开花结果,是要付出代价的。”乘月的语气让人难以捉摸。

      真是匪夷所思。郑荀微垂着眼,也不知信了没信。

      果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事看起来荒谬,却又让人不自觉相信。

      这样说来,《志怪杂谈》说不定是哪个人在写传记啊!

      乘月转头看他,见他兴致勃勃,似乎有些激动,不禁问道:“你一点都不担心?”

      郑荀枕着双臂,刚才的兴奋转瞬即逝,又变回懒洋洋的模样。

      “都说‘自作孽不可活’,像我们这样逃难到此避世隐居的人,担心的东西可多了,哪还有心情去担心那虚无缥缈的事?”

      就算把这些话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呢?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疯子。

      过了晌午,祭祀也逐渐收尾,众人开始散去,收拾了东西纷纷回家。

      郑荀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拍掉落在身上的花瓣,准备回去。

      他见乘月还坐在树下,似乎没有要走的打算。

      “可要一起?”

      “不必。”

      郑荀点头,叮嘱他不要待太久,便提着篮子下去了。

      乘月看着他身影消失,轻抚着手中的埙,眸中浮现淡淡的沉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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