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伊乔

25、失眠人的夜

　　四年之后再见韩子辰，苏苏仍然克制不住心动。但她已经可以平静地回视他：韩子辰晒黑了一点，虽然不会长高，但身形更加健硕，神情里多了一点成熟的味道。但她知道他还很年轻，下巴上的胡子剃的干干净净，时不时也会露出开怀的笑容。她对他笑笑，转身将韩家三人迎进门，李妈早就沏好了茶，精致的瓷杯里冒着暖暖的热气。
　　苏苏招呼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自己微微侧身，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傅盈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拉过苏苏的手：“苏苏真的不是小姑娘了，越长越漂亮。”她仔细地端详着苏苏的脸庞，苏苏也陪着笑一笑：“noah怎么没来呢？”

　　傅盈轻轻皱着眉，语气里几分埋怨几分疼爱：“那个臭小子，非要呆在家里不肯出来，我想他是贪玩，也就没有硬逼他来。”傅盈笑眯眯的，看着苏苏好像在说一件小事，但苏苏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恐怕家里的争执还不小呢，韩辛未还是不能接纳她。她也不点破，只笑着回道：“辛未才16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总是怕出远门麻烦的。”傅盈也笑：“这孩子玩心重，功课上一直不用功，我总担心他以后没出息！”
　　韩万听得这话，只微微笑着看着苏苏也不出声；韩子辰在翻着茶几上报纸，恍若未闻。苏苏便笑说：“辛未这么聪明，课业一定没问题的。说不定他在偷偷努力，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傅盈听了，倒像是真的舒心，笑着和韩万对视一眼：“苏苏真会说话。”
　　苏苏没有接话，笑容淡了些，觉得自己方才的话颇有些假，便想转移话题。不料手机突然响起来，苏苏原想压掉，一看竟然是好久没联系的路亚，便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韩万笑笑：“去吧，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苏苏没有深究他那个“一家人”是什么意思，很快接起了电话，朝阳台上走：“路亚。”
　　“苏苏，现在怎么样？”路亚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过来，苏苏不自觉地微笑着，路亚说话总是这么直率。“嗯，我还不错，准备去加拿大读研。”苏苏尽量不去想别的，流畅地说了出来。“是么，恭喜你了。”路亚声音轻轻的，苏苏一瞬间就想起了四年之前她考上T大时，她也这样说过“恭喜”，心里就有些涩涩的：“亚亚，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考研？”
　　“我直接工作了，在一家小报社。”路亚报了名字，苏苏知道在本城，高兴的说：“真的？那太好了，你又回来了，回家里也方便。”她是真心为她开心，想着路亚回来自己也可以和她见面，不由地就想提议，但还是觉得有几分唐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能像从前那样坦然地面对路亚。

　　两人又聊了几句，都觉得不如从前亲近，很快就挂了电话。苏苏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但还是立刻挂上微笑回到客厅。晚餐还没做好，韩家三人坐在沙发上闲聊，傅盈显得最有精神，笑盈盈地和韩子辰说着话，韩子辰只淡淡笑着听。见苏苏来了，她就像许久未见似地亲热地拉着她坐到她身边，倒让苏苏有些吃惊。聊了几句后，傅盈忽然有意无意地说：“苏苏
　　今年也二十三了吧？”“嗯，生日刚刚过。”苏苏未觉有它，只望着傅盈。她却笑容有些暧昧起来，轻笑着说：“噢，子辰也过了二十四了呢。唉，子辰有些同学都生了孩子了……”她状似无意地感叹着，苏苏心头一愣，有些不自在，心里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
　　她脸上微笑不变，只装作不懂的接道：“是么，那挺早的呀。”“嗯，不过女人还是早点生孩子好，”傅盈意味深长地说。苏苏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她喝了口茶，勉强压住自己心里的烦躁。韩子辰只作没听见的样子，但眉头还是微微皱起。苏苏心里更不是滋味，脸上微微笑着，脑子里却飞快地想着转移话题。
　　这时候傅盈还待说些什么，韩万也凑过来颇感兴趣地看着苏苏，弄得她有些尴尬。幸好袁苹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叫他们吃饭。苏苏松了口气，看着袁苹就颇有些亲切，利落地站起来挽着她的手臂：“那我们快去吧！阿姨觉得饿了没有？”
　　傅盈是直性子，有些不满地撇撇嘴，敷衍着朝餐厅走去。

　　苏苏也不在意，小声和袁苹说着话。袁苹有些受宠若惊，也格外亲切地和她低语，两人身高差不多，走在一起犹如亲姐妹一样亲密。妈妈看见她们也微笑了一下，倒是郑晖看见了，只挑了挑眉，没有什么开心的样子。
　　一顿饭吃的极其平淡，话题自然都围绕着新入门的媳妇袁苹。袁苹一直微笑着对答，温文尔雅地没有一丝不耐。苏苏很佩服她的这种本事，只安静地听着对话。

　　韩家人饭后略坐了坐就告辞了，苏苏送过客，也回到房里休息。申请学校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她如今空闲下来，倒有点不习惯。随意找了本书来看，不想越看越有趣，一直不知疲倦地看了下去。夜已经深了，房子里安安静静的，父母都已经歇息了。这时突然的敲门声显得格外响，苏苏吓了一跳，以为是妈妈，忙夹上书签去开门。
　　没想到是袁苹。她穿着丝绸睡衣，头发还披散在肩上，有些凌乱。“出了什么事？”苏苏见她面色焦急，心里有些奇怪，有什么事能让袁苹来找她？
　　“苏苏，”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说，“你知道你哥哥去哪儿了吗？”
　　“哥哥？他还没回来？”苏苏吃惊地看着袁苹，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她一时也有些懵，哥哥平时都很准时回家，不喜欢晚上出去玩。除了……除了他和李香交往的那段时间，常常很晚回来……她看看袁苹，没有忍心说出来，只是安慰道：“哥哥可能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应该没什么事，”她有些心虚地撇开眼，心里也有些没底。
　　“嗯，我想也是的，”袁苹勉强笑了笑，“可是这么晚了，真怕他开车出什么事，而且……”袁苹眼光闪了闪，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没有说。苏苏第一次看到她脆弱无助的样子，心里也有些责备哥哥，刚想开口说点安慰的话，袁苹又恢复了温柔坚强的样子：“我看你房里还亮着灯才过来的，还没睡吧？我不打扰你了，早点睡吧，我回房等他，”袁苹微微笑着，眼神有些闪烁，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噢，”苏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点点头，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你也睡吧，不要等哥哥了，他可能回来的晚。晚安。”她轻轻说，袁苹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也道了“晚安。”苏苏看她消失在楼梯口，才关上门。她心里很疑惑，但又想不出个头绪来，逼着自己关了灯去睡觉。她心里隐隐觉得，哥哥一定是去见李香了。袁苹知道李香的存在吗？如果她知道了，她会怎么做？但她什么也不能做。

　　迷迷蒙蒙快要入梦的时候，苏苏忽然听见汽车开进来的声音。深夜里很安静，汽车的声响很容易就被捕捉到了。苏苏翻了翻身，还是忍不住起身，从窗户看下去。她只看见银灰色的车子很快地滑进车库，车灯闪了一下，在漆黑的夜幕里格外显眼。那确实是哥哥的车子。看到哥哥回来了，她不知为什么有些失落，有些气愤，闷闷地躺回了床上。她看不见袁苹的房间，但她觉得她一定没有睡着。楼下一片寂静，她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楼下的响动。黑夜吞没了一切声息，人们好像都进入了梦乡，夜晚是甜蜜和安详的。可是有多少失眠的人呢，有多少人，在睡梦里蹙着眉，泪水湿了枕头。